第21章 纨绔
或許是真的太累,無論那中年男人如何吆喝,幾個壯漢一直趴在地上不起來,中年男人又急又氣,一臉通紅地到了轎子前,低聲說了些什麽。
半晌,轎子裏有了動靜,轎簾被一只白嫩嫩的手掀開,随即出來個身着紅衣的美貌丫鬟,接着又出來個青衣的俊俏小厮,兩人一人一邊,拉開轎簾。
一只靴子懶洋洋地邁出來,黑底緞面,用金線繡着蟠螭紋,卷雲式鞋缦高聳卷曲如鷹喙,靴子上是豔麗到幾乎刺目的錦衣,錦衣上壓着玉佩璎珞,再往頭上看,白玉冠上一顆鴿子蛋大小的珍珠雪白渾圓。
被這一堆珠玉錦衣包裹着的人,是個唇紅齒白的年輕公子。
他嘴角翹起,下巴微擡,雖唇紅齒白模樣可愛,卻一臉的厭惡嫌棄,對那中年人道:“這點子事兒都做不好,真是不該帶你來,廢物一個。”
一副纨绔模樣。
中年人噗通一下跪倒,哭天抹淚地叫屈。那纨绔公子不理他,只走到那幾個壯漢身前,一腳踢在領頭的人身上,“還沒死就爬起來!”
那壯漢趴着,有氣無力地求饒:“公子行行好,讓咱們歇會兒罷,實在沒力氣了。”
那公子挑眉:“真沒力氣?”
壯漢連忙點頭。
“好,那我給你們兩個選擇。第一,休息一刻鐘,一刻鐘之後繼續擡小爺上山,再敢腿軟,嗑着碰着小爺一下,就自個兒從山腰上跳下去,摔不死就饒了你們狗命。”那公子笑地妖嬈,嘴巴卻毒地狠。
幾個壯漢面面相觑,領頭的一咬牙:“那第二呢?”
公子紅唇微翹:“第二嘛,現在、立刻、立馬給小爺滾蛋!當然——收了小爺的錢分文不能少地給小爺退回來!”
領頭的壯漢一屁股坐在地上:“公、公子……您可憐可憐小的們啊!好歹俺們也辛辛苦苦擡了一半,您大富大貴的,也不缺這點兒錢,公子您行行好,做個好人——”
那公子眉眼微擰,啐了一口:“呸!小爺我平生最恨人叫我好人!”
說罷,看了那中年人一眼,便不再理那些壯漢,撩了錦衣,往空地上一坐,道:“渴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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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聲,那紅衣美貌少女和青衣俊俏少年立時忙活起來,變戲法似的從轎子裏拿了一應物什,有矮幾,用點心,有茶葉,有竹筒裝的清水,甚至還有一只小小的鍋。
怪不得那些轎夫擡不動,實木的轎子,三個人,再加上這雜七雜八的東西,怎麽也得有七八百斤了,那些壯漢看着力氣是大,但擡一會兒還好,這種山路,時間稍微一長,力氣再大也受不住。
少年少女手腳利索着忙活,眼看升起了火煮開了水,竟是要就地煮水烹茶。
那公子就那麽席地一坐,沐風賞景,好不惬意。
而那中年人,則又在惡形惡狀地打罵那幾個壯漢,領頭的壯漢想下山不擡了,卻又不舍得到手的銀子,便不住地求他。
中年人嗤笑:“呸!這會兒知道裝可憐,知道說轎子重了?我們公子可是付了整整二十兩銀子,找幾十個人都夠了,上山時可是你們自個兒說六個人就行,不用再找人的!貪心不足蛇吞象!”
說罷,扭頭見那公子沒啥反應,便又繼續道:“我們公子還是太心軟,不然就該倒叫你們賠償才對,這麽不上不下的,回頭還得叫人把轎子擡下來,敗興!”
說着,他又踢了那領頭的一腳。
然而,中年男人的腳還未落下,那領頭壯漢眼珠一轉,突然暴起。
他一動作,地上躺的其餘幾個壯漢也突然躍起,餓虎撲羊一般撲向那邊閑坐烹茶的主仆三人。
“這是你逼我的!”那領頭的壯漢雙眼發紅,一把就将中年男人撂倒,雙拳雨點般打了下去。
形勢變化太太,就像龍卷風。
一邊看戲的甄珠瞪着眼說不出話來。
然而,接下來的變化更讓甄珠目瞪口呆。
眼見幾個壯漢撲過來,那個方才還一臉傲慢,派頭十足的纨绔公子,居然飛快地躲過壯漢的猛撲,跌跌撞撞偏又靈活飛快地逃開,而逃開的方向,自然只有沿着山道向前,而前面,則是阿朗和甄珠。
那纨绔跨了幾步便看到甄珠,眼裏露出驚喜,一邊哇哇叫着一邊撲上來:“救命哇!”
甄珠還未反應過來,他便炮彈一般撲過來,緊緊地抱住了甄珠!
“救命救命救命!”
他扯着嗓子吼着,雙臂卻緊緊箍着甄珠,完全把甄珠抱在懷裏。
阿朗也愣了一下,腦子裏還沒反應過來他這是什麽操作,身體已經自動做出反應,一拳頭打在那纨绔公子臉上。
纨绔頓時疼得哇哇大叫,口裏不停說着誤會誤會,救命救命。
然雙手卻依舊死死地抱緊了甄珠,力道大地完全不像個瘦弱公子,兩人面對面緊貼着,甄珠胸前飽滿,被他這麽一壓,頓時覺得胸悶喘不過起來。
而被阿朗打了一拳後,他竟然立刻飛速地把腦袋埋到甄珠胸前。
一邊埋,一邊還不停地叫着誤會救命。
不知有意還是無意,他說話時嘴唇微動,透過薄薄的衣物,輕輕擦過甄珠胸部頂端,噴吐的氣息微熱,頓時弄得甄珠麻麻癢癢的。她使勁兒推他,卻怎麽都推不開。
這邊混亂着,那邊幾個壯漢反應也快,知道誰才是正主,阿朗剛打了一拳,那邊就有三個壯漢兇神惡煞地撲過來,見那纨绔抱着甄珠,旁邊還站着個阿朗,頓時不禁一愣,然而再看不過一個女人一個少年人,便不顧及什麽,直接撲上來,想将兩人一起拿下來。
于是局面就這樣徹底混亂起來。
一刻鐘後,倒在地上的是壯漢們。
這些壯漢雖然年輕力壯,但本質都是絲毫不會功夫的普通人,方才擡轎子又耗了力氣,因此并不怎麽難對付,阿朗一人就撂倒了仨。而另一邊,那中年男人是個廢物,被領頭的壯漢一拳揍趴下再沒起來,反而是那貌美丫鬟和俊俏小厮,居然都有幾分功夫,聯手起來竟也勉強壓住了那三人,阿朗收拾了這邊三個又幫了把手,于是壯漢們便全部倒地了。
那纨绔公子整了整衣冠,又恢複了衣冠楚楚的模樣,拱着手朝甄珠作了一揖:“多謝姑娘相救,敢問姑娘芳名,家住何處?某來日令家人備上謝禮,好好酬謝姑娘。”
他笑容和煦,風度翩翩,眼角被阿朗那拳打出血,一點殷紅挂在眼角,倒顯得眉眼豔麗,唇紅齒白的模樣倒很是讓人心動。
仿佛完全忘記自己方才那又蠢又慫的表現。
然而他忘了,阿朗和甄珠卻沒忘,想到方才他莫名其妙死死抱住甄珠的行為,阿朗心裏就是一頓不爽,若是可以,他甚至想把這人按在地上再打一頓,那一拳還是輕了。
可甄珠拉住了他。
這纨绔一身打扮亮瞎人眼,有些明顯不是平民可以穿戴的,顯然是官宦子弟。再看他方才行事,雖然似乎有些蠢,但也乖戾嚣張,絕對不是什麽和善的人。
這時代,惹什麽都別惹當官的,反正也沒什麽損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阿朗以前被輾轉販賣,見慣了人間冷暖,權貴不将人當人看的事早就見怪不怪,自然知道甄珠的顧慮是對的,此時這纨绔一副感恩的樣子,只得壓住心裏的憋屈,然而卻也做不到笑臉相迎,只冷哼一聲,拉着甄珠就走。
那公子又在後面喊了幾聲,兩人都充耳不聞,徑自下山去了。
好好一場游玩,被個不知哪裏來的纨绔敗壞興致,阿朗很不高興,尤其想到那纨绔死死抱着甄珠的樣子,這不高興就更加重了。
甄珠倒是不甚在意,還反過來安慰阿朗。
而晚間何山又來爬牆,得知了她的這番遭遇後,不禁一笑:“巧了,這事兒我知道,府衙有位大人到我這裏打刀,正說起這事兒呢。”
甄珠便好奇問他。
何山道:“那幾個壯漢都被扔到府衙門前去了,你說的那位公子,恐怕來歷真的而不小,聽那位大人說,知府大人一聽那公子登門,急得立馬從小妾床上爬起來迎接,把那公子安排在官署最好的院落裏,那幾個壯漢也立刻被過堂審問。”
“……那幾個壯漢也不是普通鄉民,他們平日什麽活兒都做,表面上是人力夫,遇上落單又有錢的,賊心一起便順便做起了山賊。只是他們膽子不大,往日也就挑挑老弱婦孺下手,像這次,估計原本看在報酬豐厚的面子上,想老老實實賺錢的,或許是那公子氣焰太嚣張,又斤斤計較,才将他們給惹惱了。”
“照你說的,這個什麽公子腦子裏裝的怕不都是稻草?出門在外還當在自個兒家裏呢?雖說那些山賊也不是什麽良善的,但若不是他太嚣張,也不會鬧到那地步,最後若不是碰上你和阿朗,說不準就丢了命了。”
何山啧啧嘲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