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複雜
去明德醫院的路上,田甜的心情空落落的,就像準備已經的一拳打空了似的。
李三木就要死了嗎?
這算不算報應呢?
李宿白一路上都很沉默,神情裏沒有悲傷焦急,反而很平靜,到了醫院,他把她抱下車,牽着她的手朝醫院走去,他手心潮濕,握她的手力氣很大,似乎想要獲得一點兒支持的力量。
原來他并沒有看上去的那麽平靜。
從醫院門口到VIP病房,他的唇越抿越緊,下巴的線條僵硬得像是冰冷的浮雕。
李三木的病房外有很多的人,黑壓壓的一大片,有他的保镖,有興國集團的幾個高層,有李雨水,人很多,卻安靜地聽不到人的呼吸聲。
李宿白一出現,李雨水就站了起來,她用手巾擦了擦眼尾的淚,勉強朝他笑了笑,領着李宿白走向病房。
“怎麽會說病就病呢?以前的常規檢查就沒檢查出來?”他幹澀地問。
李雨水搖了搖頭,似乎不想在衆人面前讨論這個問題,她看了田甜一眼,轉頭對李宿白說:“你自己一個人進去吧。”
李宿白沉默,田甜也沉默着,她想進去看看,看看李三木是不是真的快要死了。
幾秒後,他握了握她的手,輕聲道:“在這裏等我一下?”
她只好點點頭。
李宿白剛一進門,李雨水就對她說,想要跟她談一談。
田甜心中一凝,拄着拐杖跟着她一步步地走向走廊的盡頭。
剛五點鐘,天空已經黑得像是夜晚,烏雲在天際堆積,重重地像是随時要從空中壓落到人間,風在雲端肆掠,越來越大,吹得窗框不斷地作響,露臺上的盆栽被吹得東倒西歪,遠處的大樹花草劇烈得打着擺子,幾個小護士奔跑着将露臺上的植物搬了進來,風雨欲來,讓整個天地都變得緊張壓抑。
李雨水指了指休息區的一張桌子,示意田甜跟她去那裏,兩人坐下後,她再次打量了田甜半分鐘,才開口。
“宿白這孩子,從小就倔強,認準了一件事撞了南牆也未必會死心,現在他長大了,表面上對誰都和氣,骨子裏卻一點沒變。”
她嘆了口氣,“古人有句話叫‘情深不壽’,我一直認為愛得太深了未必是件好事,就像宿白他爸,太愛自己的妻子于是忽視了自己的兒子,張雪死後他也跟着死了,宿白跟他爸不但脾氣像,連這一點也像,所以我現在不想反對你們,但是……”
田甜聽得心裏不斷冷笑,李宿白太愛自己的妻子?
在李晃出現前,她也是這麽認為的。
李晃今年22歲,那個時候李宿白的媽躺在醫院裏,可并沒有死。
李雨水臉上閃過一絲疲憊:“醫生說,情況好還有四個月,如果情況不好……所以,這段時間,你不希望你和宿白的關系讓他的病情惡化……”
她擡起頭直視着田甜:“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田甜當然明白李雨水是什麽意思,心裏的嘲諷更濃,說起來自己家對李家還有恩呢,李三木如果不是做賊心虛,為什麽要這麽不待見她?不希望她和李宿白在一起。
她和李宿白結婚的事,李家人恐怕還不知道呢。
不管她心裏怎麽想,在李雨水面前,她擔憂地垂下頭:“姑姑,昨天我和宿白結婚了。”
“什麽?”李雨水驚得差點站起來,“你和宿白結婚了?”
田甜盯着自己的腳尖點了點頭,李三木忽然得了絕症,那是上天給他的懲罰,就這麽死了,豈不是太便宜他了,他餘下的生命都應該在鐵窗裏忏悔自己的所犯下的錯誤。
李雨水壓抑着怒氣站了起來,連招呼都懶得打掉頭往VIP病房區走去。
田甜盯着她的背影扯了扯嘴角,剛剛還說什麽不會反對她和李宿白,一聽她和李宿白結婚,臉都青了。
來的路上一直沒找到機會跟宋瑾川聯絡,李雨水一走她立刻掏出手機給宋瑾川打了過去。
“我正要跟你聯系。”宋瑾川的聲音聽上去有點冷,顯然他要說的并不是個好消息。
“孔江死了。”
田甜愣了愣,她還沒來得及去找孔江算賬,孔江居然死了。
“他怎麽死的?”
“酒駕,把車開到了澄江裏。”
田甜盯着窗外肆掠的閃電,心中突然升起了一股複雜的無力感來。先是李三木患了絕症,随後孔江身亡,難道她以前錯怪了老天,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
她忙把李三木這邊的情況告訴了宋瑾川,“他居然要死了。他怎麽能就這麽死了!”
電波裏,女人清冷的聲音夾着着濃郁的仇恨,宋瑾川微不可覺地皺了下眉,從他去英國見到她開始,她不确定他說的話,抱着認真客觀的态度調查真相,後來因為李宿白的關系,她開始動搖,這麽久,她從來沒體現出這麽明白無誤的仇恨,雖然疑惑,但從私心裏來講,他更希望她仇恨李三木,這樣,這樣她和他就是一起的。
對于李三木将死的消息,他心裏的複雜一點不比田甜少,兩人隔着電話沉默了足足一分鐘,他才下結論:“這件事不簡單。”
田甜也有這種感覺,到現在她還不願意相信李三木真的患了絕症,命不久矣,但緊接着孔江突然死了,她向來不相信所謂的巧合,兩件事肯定存在着某種關系。
是因為李三木将死,所以一直被他壓着,敵視他的人開始反擊了?
第一個就拿孔江下手?
可是宴會上的那段視頻播放後,恐怕希望孔江死的人更應該是李三木吧?
但在這個節骨眼上,李三木老謀深算,絕對不會讓孔江在這時候死掉。
或者是因為李三木要死了,所以開始鐵血地清理不安定的因素?
田甜把和孔江的對話發給了國外的謊言專家,對方告訴她,孔江在說謊,那時候她冒出一個念頭,孔江雖然膽小卻并不笨,盡管她威脅過他,但在她和李三木之間要選一個人的話,他應該會選李三木,所以那可能是孔江和李三木設下的一個陷阱。
那段視頻說不定也是孔江自己拍下的,不知什麽原因最後卻落到了另外一股勢力的手上,對方将計就計把她和李三木孔江都兜了進去。
在這個前提下,孔江在李三木将死時提前死亡,也許是另一個勢力下的手,但是,目的呢?單純的洩恨?還是有一些她不知道的利益糾紛?
田甜越想腦子越亂,李三木病危的消息應該還沒有傳出去,興國集團雖然實力雄厚,但領頭人即将死亡,他的繼承人……
這就像一座大廈被抽出了最重要的基石,搖搖欲墜。
他的敵人,他的下屬,和興國集團有利益糾紛的股東,以及……李宿白,還有那個李晃,他們又要怎麽做?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宋瑾川的語氣變得輕快了一點,“你的電腦我替你拿回來了。”
“真的?”她驚喜地叫了一聲,迫不及待就想把電腦拿回來,但現在她哪能離開醫院?
“我給你送過來?”他輕聲問。
這也不是個好的選擇,她還不想在李家人面前和他們的仇敵宋瑾川來往過密,盡管這已經不是一個秘密。
“能送到我家裏嗎?”
宋瑾川沉默了片刻,田甜覺得他大概是聽出了她暗裏的意思,最終他還是說了一聲好。電波裏再一次出現沉默,她猶豫着是不是要告訴宋瑾川自己和李宿白結婚的事,但又有點說不出口。
電話的另一頭,宋瑾川也不知道在做什麽,任由着她沉默,不催促也不說話。
一分鐘後,她決定還是先隐瞞這件事,于是轉了話題:“李三木在家裏是不是藏了什麽東西?”
“這件事電話裏說不方便。”他回答。
這件事确實不适合在電話裏說,她從來沒忘記自己還有一個厲害敵對同行,她這麽問,是覺得李三木生病,自己也許有機會進入那座守衛森嚴的城堡,看李三木的情況可能還要留院觀察,應該也不會那麽快,得盡快和宋瑾川碰次面!
挂了電話,她走向休息區對面的露臺,迎面吹來的風把她的頭發吹得七零八落,就像鞭子一般抽打在她的臉頰上,微微有點刺痛,放眼望去,醫院裏到處是匆匆行走的醫生護士和病人,草坪上的樹木被吹得東倒西歪,一個男人的身影從遠處走來,筆直地走向她所在的這棟大樓。
田甜站在露臺上居高臨下,一眼就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是李晃。
她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急忙打了個電話給宋瑾川。
現在當然沒有證據,有證據付銘皓找把人請回警察局了,沒有證據只能靠直覺。
論動機,李晃有。
論技術,李晃應該也有。
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
李晃進入了大樓,她擡頭望向黑沉的天空,一場暴風雨在飓風和雷霆的夾道歡迎裏,終于從A市的上空潑了下來。
“怎麽在這裏?”身後忽然響起一個男聲的聲音,沙啞并且幹澀。
她回過頭,自從醒來後,她突然變得不知道怎麽跟李宿白相處。
李宿白皺着眉,女人單薄的身形,似乎随時都要被狂風暴雨給帶走一般,從天空斜飛進來的雨水将她的頭發潤濕,她的前襟也濕了一大塊,他急忙把她拉進室內,脫下外套披在了她的肩上,又替她攏了攏頭發。
“你喜歡淋雨?”他語氣很淡,似乎有點生氣。
“不是,”她心底劃過一絲茫然,但很快那絲茫然就被父母的仇恨給壓了下去,“想事情想得出神,所以沒注意。”
他牽着她的手,朝VIP病房區走去。
“去哪?”
“見我爸。”
田甜心裏迫不及待想确認李三木的情況,但表面上她還得裝裝樣子。
“這時候你爸見到我,會不會生氣?”
“我已經跟他說我們結婚了。”他的聲音柔和了幾分,輕輕攬住了她的肩膀。
田甜愣了愣,就在剛才李雨水還勸她和李宿白暫時分手呢,雖然她沒明說要對結婚的事情保密,但态度已經清晰無疑了。
李宿白是真心愛她。
這個結論在她的腦海裏不斷的盤旋。
李宿白見她在發愣,以為她擔心,把她往自己的懷裏抱了抱:“別怕,有我在。”
病房外依舊像墳地一樣死寂,李宿白推開門拉着她走了進去。
房間裏帶着淡淡的花香,隔絕了醫院特有的消毒藥水味道,李三木躺在病床上在看報紙,聽見聲音他放下報紙看了過來,等李宿白和田甜走近了,他和藹一笑,指了指桌上的蘋果:“田丫頭,給我削個蘋果吧。”
田甜突然對這幕有點不适應,李三木可以說是一個相當冷酷的人,不茍言笑,嚴肅刻板,偶有幾次她遠遠看他,都是這個樣子,在慈善晚宴上他也是這個樣子,現在卻突然擺出一個慈父的模樣,在田甜記憶中,李三木和慈父半點關系都挨不上。
難道是因為他要死了?
她拿起桌上的小刀和蘋果,李三木開始和李宿白讨論婚事,病房裏和睦地讓她以為是在做夢。
正說着話,病房門被敲了一下,李耀走了進來,似乎有事情要跟李三木彙報,但因為李宿白和田甜在,他無法說出口。
“什麽事?”
李耀遲疑了一下,低聲道:“李晃來了。”
李晃的名字一出現,剛剛病房裏的溫馨氣氛瞬間支離破碎,李宿白和田甜的情緒都出現了波動,田甜扭頭望向李宿白,李宿白把自己的情緒掩飾得很好,但他的行為還是暴露了自己最真實的心情。
他握住田甜的手,冷淡地站了起來:“我和田甜先走了。”
“坐下。”常年身居高位,即使病中的一句話也染上了李三木獨有的氣勢,他側頭對李耀說,“讓他進來吧。”
李耀領命出去,李三木在他轉身後又補充了一句,把李雨水也叫進來。
李宿白沉默了一秒,又坐了下來,田甜緊張地猜測着他的心思,以前的她不會為了報仇利用無辜的人,但現在她和李宿白連婚都結了,不可避免的會利用李宿白,既然是要利用,她不會再矯情地遲疑不前,心裏多多少少會對李宿白存在內疚,別說敵人是李三木和李晃,就是在外人面前,她都會堅定地站在李宿白這一邊。
她輕輕握了握他的手,李宿白擡頭看了她一眼,冰凍的目光有了幾分緩和,反手握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