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批折子

蕭清婉出了鐘粹宮,就坐了轎子往回走。路上,穆秋蘭就在跟前,将那事兒低聲細細的說了。蕭清婉冷笑道:“本宮說什麽來着?她們果然耐不住性子了。”略思忖了一會兒,道:“你去将跟轎子的李公公喚來。”穆秋蘭聽了,急急的去了。一時,李明貴走到轎子一側,俯身低聲道:“娘娘有何吩咐?”蕭清婉輕聲說了幾句,道:“帶幾個妥帖的人,夜裏醒着神兒,別給誤了。”李明貴應喏道:“奴才自當仔細差事。”蕭清婉微微颔首,道:“去罷。”李明貴就往前頭去了,穆秋蘭過倆,道:“娘娘,怕皇上今夜過來,不好發落呢。”蕭清婉道:“不必擔心,本宮自有安排。”

一行人正走着,才過了禦花園,蕭清婉忽聽道邊有人道:“嫔妾叩見皇後娘娘。”便問道:“聽這聲音,是黎順容?”穆秋蘭道:“回娘娘,正是黎主子。”蕭清婉就叫停了轎子,移步下轎,果見黎順容在道邊跪着,頭伏在地上,就一面讓文燕扶了,一面笑道:“順容也出來走走?”黎順容起身,陪笑道:“嫔妾昨兒受娘娘庇佑,今日又蒙娘娘賞賜糕餅,就想着到坤寧宮給娘娘磕頭謝恩。不想去了,聽宮人說娘娘往鐘粹宮去了,就出來了,可喜半道遇上了。”蕭清婉就笑道:“不過是些點心罷了,何勞順容親自走這一遭?昨日那事兒,是貴妃自個兒不盡心照料皇子,叫皇上瞧了出來,可與本宮有什麽幹系呢?如今這後宮裏匙大碗小的事兒,都還聽着貴妃調遣,本宮也不過是從旁監理罷了。順容往後再有什麽事,還是多去求求貴妃才是。”黎順容聽出這話弦外之音,忙道:“娘娘才是這後宮正主,嫔妾只靠着娘娘照拂就夠了,娘娘若是将嫔妾推了出去,嫔妾死也沒處死。”蕭清婉就笑了,道:“好好的,順容怎麽就說出些死呀活的,聽着沒的叫人害怕。咱們都是一家子姐妹,談什麽照拂,還是要相互扶持才是。”一語說畢,她擡頭瞧了瞧天上的日頭,道:“時候也不算早了,順容還是先行回去。三皇子在長春宮很受了些委屈,順容可要小心照料着,以後有你們的好呢。”黎順容就道了告退去了。

蕭清婉重上了轎子,穆秋蘭放了簾子命起轎,自己跟在轎邊,道:“這黎順容倒還不算愚到了家,昨兒娘娘才助她奪回了皇子,她今日就忙忙的來表忠心了。”蕭清婉在轎內慢慢道:“她已是與貴妃翻了臉了,多半自己心裏也清楚,若不靠到這邊來,怕是沒活路了。她自己不得寵,她那孩子,這些個在主位的娘娘,誰在皇上跟前念叨一句就可籠了去的。只是這般忙忙的走來,卻只為說這幾句話,足見此人性愚且浮,但凡行動都露在面上,可用卻不能重用。卻也總好過沒有罷。”穆秋蘭低聲笑語道:“只怕三皇子大了,她的心跟着大了。”蕭清婉輕聲一笑,道:“你瞧着罷,三皇子若是只是跟着她,是斷然不會有什麽出息的。”穆秋蘭聽了,笑着點了點頭。

轎子行至坤寧門前,文燕上前打起簾子,穆秋蘭就攙了蕭清婉下來。

其時青莺正在院內掃地,見皇後回來,便随着院中一衆宮人一同跪了。蕭清婉行經她跟前,就停了,笑着令她起身,道:“本宮連着幾日事情多,也沒讓你上跟前來,你都在做些什麽差事?”青莺斂眉笑道:“只是奴婢分內的一些差事罷了,閑時無事就同明月姐姐做些針線。”蕭清婉看了看一旁擱着的掃帚,道:“你如今還做這個麽?這些個事體,交給那些小宮女小太監就是了。你是本宮帶進來的人,同旁人是不一樣的。”青莺連忙笑道:“服侍娘娘,是奴婢的本份,哪敢挑肥揀瘦。”蕭清婉笑道:“話雖如此,也別太勞碌了。這進了秋了,要好生保養身子,別染了什麽病候就不好了。”青莺笑道:“奴婢多謝娘娘關心。”蕭清婉道:“且将這些丢下,去洗了手,進來服侍本宮摘冠。”說着,就邁步往宮裏去了。青莺連忙依言去洗了臉手,拾掇幹淨,才上前頭去。

才進正殿,便見明月正在桌邊坐着裝果盒,青莺就上前笑道:“姐姐連日不到娘娘跟前,可還記得娘娘愛吃什麽,忌口什麽?”明月只低頭做事,一聲不吭。青莺見她不言語,就笑道:“姐姐只做着這些又有何用?到不得娘娘跟前,終究只是無用功罷了。”明月驀地起身,也不理會青莺,就往外頭去了。青莺揚聲問道:“你丢了一地的果殼,不掃了去麽?待會兒皇上過來,可怎好?”明月卻是頭也不回,青莺讨了個沒趣,解嘲道:“見你一個孤零零的,我好心來來同你說話,你倒不領情,是我白費功夫。”說着就扭身往內室去了。

進得內室,卻見皇後在妝臺前坐着,仍穿着出去的衣裳,頭上鳳冠也沒摘,就上前道:“娘娘召喚奴婢,有何吩咐?”蕭清婉就笑道:“也沒什麽,只是近日她們服侍的不合本宮心意。绛紫素日粗心慣了的,凡事有些道三不着兩。文燕那性子,你是知道的,沉悶的很,穆姑姑又管着許多事。本宮身邊竟無一個合心意的人,就想着還是叫你到跟前來服侍,只是今日這些近身的瑣碎事兒不該你的值,倒是擾了你休息。”青莺連忙道:“奴婢能到娘娘身邊,是奴婢莫大的福氣。娘娘說這話,是折殺奴婢了。讨娘娘示下,可就摘了冠麽?”蕭清婉笑了笑,道:“摘了罷,還拿那玉簪子挽了,連着外頭的衣裳也脫了,放到櫥裏去。”青莺便就依言,服侍了一回。蕭清婉對鏡照了照,道:“很是妥帖。”說着,就起身,道:“一段日子沒去看那些紅魚了,咱們就瞧瞧去。”青莺聽了,就攙扶着蕭清婉出去了。

到得殿前階下,蕭清婉看着青花瓷缸內,那六尾紅魚已比先時長了許多,就道:“這些魚也真潑辣,幾日不見,就長成這樣了。”青莺在旁道:“長了幾寸,身子也胖大了些。”蕭清婉道:“你去叫玉秀拿些魚食來,本宮喂上一回。”青莺就去了,須臾便就喚了玉秀過來,玉秀手裏還捧着一只粗瓷盅子。蕭清婉就自她手裏,撿了幾粒魚食,投在水中,看着那些魚争相搶食,便道:“瞧着,倒是比初來時精神了許多。”玉秀就道:“回禀娘娘,這是進了秋了,天涼了,魚兒也就活潑了。”蕭清婉笑盈盈道:“這也是你養的好,不枉了本宮那日一番囑托。這魚是皇上親賞的,前兒晚膳時,本宮還聽皇上念叨着,不定哪日就要來看看呢。你仔細留神,萬不敢出了什麽岔子,不然皇上跟前,本宮就不好交代了。”玉秀忙應了喏。

蕭清婉喂了一回魚,門上宮人傳報皇帝駕到。蕭清婉出門迎了,贏烈道:“你在門口站着做什麽?門前有風,雖是不涼,吹多了還是不好。”蕭清婉笑道:“瞧皇上日前賞的魚呢,長了好些了。”贏烈笑道:“既這般說,朕同你瞧瞧。”兩人手挽着手,在階前站着,看了一會兒,贏烈又親手投喂了,才道:“這魚不算名貴,只是好養活,你喜歡就是好的了。”蕭清婉笑道:“臣妾喜歡的是,皇上待臣妾的這份心意。”贏烈笑道:“你這樣說了,就好生養着。朕朝政忙起來,不能過來時,你就瞧着它們念着朕,就當咱們在一處了。”蕭清婉含笑應了。

兩人說了些話,不覺就到了飯時,便一道用了午膳。午後,皇帝在坤寧宮歇了午覺,因着懶怠再往養心殿去,就着張鷺生将今日要批的折子取來,放在暖閣裏的小桌上。蕭清婉服侍皇帝睡下,就自個兒走了出來,歪在炕上看書。穆秋蘭拿了一碟幹果進來,擺在炕幾上,就道:“娘娘不在裏頭麽?”蕭清婉淡淡道:“皇上在裏面安睡,又放着好些折子,本宮還是在外頭好些。”穆秋蘭會意,又笑道:“這是後頭小廚房裏才剝的核桃,娘娘嘗嘗?”蕭清婉道:“才吃了飯,誰吃得下這個。你去對竈上說,炖些本宮前頭吃的木樨茶來,預備皇上起來口渴。再另現剝些南瓜子、松子這類不污手的幹果,同這核桃湊一個小巧八寶攢盒拿來。”穆秋蘭便走去吩咐。

約莫一個時辰,贏烈就起了,蕭清婉聽見動靜,忙進去服侍。贏烈起身,由着她束帶系扣,就問道:“你方才在何處?”蕭清婉就笑道:“臣妾見皇上熟睡,怕在裏頭弄出動靜吵了皇上,就到外頭炕上看書去了,不想看迷了就忘了時候,皇上見諒。”贏烈就笑道:“什麽好書,能看迷了?”蕭清婉道:“不過是些南曲本子罷了,詞兒倒比那些個折子戲新鮮些。”贏烈聽了,不置可否,只就着蕭清婉的手,飲茶漱口,又讓宮人服侍着洗了臉,就令內監抱着折子走到外間,在炕上坐了。

蕭清婉知皇帝要在此處批閱奏章,忙鋪排了文房四寶,自己就在炕裏面跪了,垂着眼簾,一心研墨,并不瞧皇帝筆下寫了些什麽。贏烈批了片刻,就将筆擱在硯臺上,端了茶盅飲了兩口,又自八寶攢盒裏拈了兩枚松子吃了。擡眼見蕭清婉低頭磨墨,一聲不響,便就笑道:“磨了這許多時候,胳膊可酸了?”蕭清婉這才擡頭笑道:“皇上不提,臣妾也不覺着時辰。”說着,又望了望皇帝右手邊放着的批好的折子,道:“皇上竟已批了這麽多呢?臣妾竟沒察覺。”贏烈就望着她,溫言道:“你是皇後,這些事不必親自動手,叫下人做就是了。”蕭清婉微微一笑,道:“下人做,只是服侍主子。臣妾做,就是服侍自家夫君,豈能相提并論?臣妾心裏高興的。”贏烈心中一動,就捏了捏她的手,半晌才道:“你說的是,在這坤寧宮裏,朕同你就是一對與天下所有人家一樣的夫妻。”蕭清婉含笑低了頭,并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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