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挑挑

“血壓正常嗎?”

“正常了。”

“注意血氧和跳速,密切關注。”

“好我知道了。”

半夜三點,燈光照着漆灰的地面,拉出幾個長影。

護士長檢查完吸氣管,肩膀脫力的一松,摘了帽子別針:“還以為救不回來了。”

女醫生靠在一邊,餘光掃過外面目光期期的家屬,心繃的死緊。倘若沒救回來,這外面恐怕會是另一幅場面:“謝了老顧,這麽晚還趕過來。”

她說完,瞄了眼站在顧暄和旁邊的男人,聲音不自覺小下去:

“呃…還有,”

“你傅主任。”

顧暄和笑笑:“算趕巧,我接他從機場回來,就開到附近。”

黑色高領絨衫裹着男人修長的身形,傅衍白一只手半插在同樣黑的褲袋,留露在外的一截腕骨青白勁瘦。

那上面有一條淡淡的細長疤痕,需要很仔細的看才能發現。

女醫生聞言愣了一秒,恍然:“我說呢,對對,是早就聽說要來個主任…還說是美國回來的專家,就是沒想到…”

她蒼白的臉湧上一抹血色,伸手捋了捋鬓角的碎發,護士長捂着心口跟着接過話茬:“沒想到這麽年輕,長的跟明星一樣,我也吓一跳......”

顧暄和一臉“早已習慣”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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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同學,以前也是天大的。”

他朝那個單獨杵在房門口的瘦薄身影掠過去一眼,而後道:“他心野,畢業沒來咱們醫院,現在轉悠一圈,不知道怎麽又樂意來了。”

“哦...難怪呢。”

病房的門輕輕一顫。

紀冉靠在門上,門挨着牆晃蕩了兩下,發出清晰的響動。他兩只手插在口袋,有些沉默的避遠,但那邊的人并沒看過來。

傅衍白聲音很沉:

“她的負責醫生是誰?”

“是岳揚,岳醫生。”

“她白天突發了一次心衰,岳醫生讓小紀,喏,就是咱們見習小同學晚上留下來看床,發現的很及時。”

護士長繼續指門口:“就是打電話不知道怎麽沒接,小紀,來,跟主任打個招呼。”

門口的影子沒動靜。

紀冉站着沒動,也沒出聲,病房裏突然安靜下來,床邊的氣氛有些微妙。

“知道了。”

傅衍白打破了沉默,表情像是不在意,既沒有往門那邊看,也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只是平淡道:

“休息吧,不早了。”

他走過門口的時候,紀冉主動往後退了幾步。

傅衍白的步伐很快,筆直的雙腿邁步如風。紀冉低頭看着路面,不過一眨眼,漆黑的身影就從面前滑過去,沒有停留。

走廊裏的聲音慢慢趨于平靜。

留下的護士确認完儀器和設備,也打着哈欠追出去,方才擁擠的病房就只剩下紀冉一個人,所有人都追着傅衍白的腳步——

時隔四年,對方似乎更遙不可及了一些。

沒有任何對話。

傅衍白就這麽離開了病房,離開了醫院,像浮影短暫從水面閃過,只是告知一聲,他回來了。

紀冉靜靜站了一會兒。

不過十幾秒的停頓,腳步便響起來,紀冉走到病床前,開始記錄波段數據,沒有一點不悅的表情。

他也已經不是當初的少年。

十九歲,快要二十,成年人之間的來往似乎就應該是這樣,冷靜,疏離。

紀冉在病房呆了半個小時,認認真真把今天整個搶救過程都記錄并且複習了一遍,所有的指标和用藥都備注在本子上,确認自己能說清步驟緣由,才阖上困極的眼皮。

他站起來伸了伸腿,一看表,已經快五點。

再吃個早飯就可以跟房給病人量早血壓,紀冉揉着眼睛朝洗手間走,打算先洗把臉。

一抹初陽灑進走廊盡頭的玻璃窗,照的人微微眯起眼......

只是一瞬的恍然。

鼻尖便換了一種味道。

無人的走廊空曠安靜。

身側一只手,沒有任何預告的輕扯,紀冉很快失去對光線的知覺,被拉進旁邊的小處理室,黑着燈,什麽也看不清。

漆黑中,紀冉愣了一秒。

他聽到有人在呼吸。

淡淡的木調後香萦繞在空氣中,有人仿佛等久,味道在房間裏四散彌留,變的有些甜膩。

成熟男人的呼吸聲蔓延上耳側,紀冉片刻失神,任憑眼前的漆黑擋住視線,始終沒有出聲。

他沒有反應。

下一秒,“啪”的一聲,燈被打開。

有人聲音很低,撫過他耳邊的細小絨毛,柔軟的刺進血管裏。

傅衍白:“看到叔叔不叫嗎?”

————

男人眉眼寫着暗然。

高挺的鼻梁連着峰橫的眉骨,傅衍白俊逸的模樣一如從前。

那雙桃花眼紀冉已經許久未見,一條淡淡的細小紋路多出在眼尾,眸色風情又深長。

紀冉看着他,竟然從裏面品出一絲炙熱,下意識覺得傅衍白是這幾年三明治啃多了,西方人那裏學的假親,見面先給臉。

他往旁邊挪了一步:

“叔叔好。”

這一聲中規中矩,不帶任何情感。

硬要說,大概跟下樓打醬油的小孩碰到不太熟的鄰居大爺差不多,白熾燈下一雙人影僵着,好一陣都沒動靜。

傅衍白眼神很暗,過了一會兒,低聲道:“大學怎麽樣?”

紀冉淡淡聲:“挺好。”

“輪了幾科?”

“兩科。”

“适應麽?”

“嗯。”

誰也不比誰字兒少。

傅衍白一臉冷若冰霜的表情,像是還想問什麽,又滞了片刻沒動唇,紀冉不想等的看了眼手機:“先走了,還要看床。”

“有地方睡嗎?”

紀冉還沒出門,背後就攀上來一聲。

傅衍白的氣息很沉,并不似疑問。畢竟都是這麽一步一步過來的,見習的看床什麽樣,他很清楚。

紀冉揉揉鼻子:“有。”

不用再睡什麽,天馬上就亮了。

傅衍白不說話,看了眼正對面的洗手間,又掃了眼遠處的護士站,眸色淡了淡:

“回去休息,早上有人。”

紀冉轉身往外走:“要看一夜。”

傅衍白:“我說不用。”

他的聲音不自覺帶幾分嚴厲。

雖然還沒辦入職,但級別是早就定下來的心內兼心外主任,在整個內科僅次于啓山醫院的兩名院士專家,比岳揚自然要高出不止一截。

區區一個小見習生的工作,不存在安排不了…

“你又不是帶教。”

門被重重關上,耳邊只剩一陣涼風。

————

一早八點半。

量完血壓,7床的阿姨慢慢蘇醒。

家屬在一旁千恩萬謝,岳揚是七點多到的,到了就一直皺着眉,臉色仿佛欠了三五百萬,甚至有人連叫他幾聲,好半天才反應過來。

“主任…”

小護士臉一紅:“就是剛來的傅主任,說、說找你。”

岳揚擰着眉心。

所幸及時來了根救命稻草,為了歡迎傅衍白入職,啓山醫院院長,天北大學副校長也專程到了十二層,一邊寒暄一邊走進來。

紀冉只遠遠聽到幾句“分享教學”“講座”,話音沒落下幾句,一衆醫生護士便跟去了大會議室,說是臨時要開歡迎會。走廊上年輕小護士的聲音此起彼伏,仿佛整個科室都活絡了不少,蕩漾着看臉的氣息。

人走完,紀冉還在貼化驗單。

7床的周圍突然發出一點動靜,紀冉擡頭看過去,床上的老阿姨啞着嗓音,像是使足了勁兒,沖他喊了聲:

“小醫生。”

紀冉愣了一下,解釋道::“我還不是醫生,還是學生。”

“哎,一樣的。”

老阿姨不太能動氣,看不出笑,只是眼尾顫了顫:“謝…謝你啊。”

她還記得昨晚最早進來的人是紀冉,雖然之後就模糊了意識。

此刻表情帶着歉意,緩緩道:

“對不起啊。”

她聲音很輕:“是我...沒跟醫生說對。什麽頭暈...暈倒的,我普通人,分不清吶。害你被罵了,真...真不好意思。”

紀冉怔了一瞬。

他沒想過這點小事還會被記着。

“我媽前天也念叨呢,都喘不上氣了,還說一定要跟你道個歉。”

老阿姨的兒子遞了個蘋果上來:“剛還聽護士說,昨晚你看了一晚,真的很謝謝。來,小醫生吃個蘋果,補充維生素。”

“喔,沒事…好,那、那吃個蘋果。”

紀冉摸摸鼻子,睫毛軟了軟。

蘋果很大,帶着果香。他捧在手裏,瞬間感覺整個人都精神了不少,剛要一口咬下去,後頭就是一聲喊:

“小紀呢?幹嘛呢?”

護士長看見他,跟着又喊了另一頭的薛樂和另外幾個見習生,招招手:

“別吃蘋果了,趕緊過來。”

“......”

紀冉依依不舍的放下手裏的蘋果,想想又擦幹淨揣進兜裏,然後才跑過去。

頭一回被要緊的召喚,薛樂神情嚴肅:“陳姐,怎麽了?是不是醫生不夠用輪上我們了?”

“做你的夢。”

護士長揮手:“是主任剛說了,開會你們見習的也要來旁聽,不能偷懶。”

紀冉: “......”

薛樂:“……”

于是大會議廳的最左側,十分鐘內瞬間多出六七個小圓凳,幾顆腦袋挨着坐上去,紀冉坐在最後一個,蘋果在口袋裏鼓起一個球,想一腳踢飛的那種皮球。

傅衍白就坐在大會議桌最靠頭的地方,旁邊就是院長,之前不知道是什麽環節,會議廳響過一陣掌聲,大部分的內容已經走完,最後傳來院長走流程的聲音:

“那行,小傅你看看,工作上還有什麽需要。我知道美國那邊的體系跟咱們不一樣,你磨合需要時間,有什麽要配合的就提,現在國內醫療體系也完善了很多。”

所有人的目光都釘在桌頭,紀冉一動不動的盯着前面男醫生禿頂的後腦勺,仿佛能看出頭發來。

“沒什麽,多點人手就行。”

傅衍白淡淡道:“見習的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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