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喬映擡頭。
餐桌邊,走在喬母對面的男人俊美無俦,面上始終含着不鹹不淡的薄薄三分笑意,眼下壓着的意味涼薄而冷情,透着機器似的冰涼和無機質。
秦以止的目光也直直地看過來,在觸及他時,眼底的涼薄陡然化了,在他本人都不知道的情況下,緩緩化成了說不清的愉悅。
喬母順着他的目光擡頭,高興地招了招手:“喬喬,快過來!”
喬映擡腿,朝着她走了過來,在秦以止身邊的空位上坐了下來。
旁邊男人周身的氣質侵略性很強,分明是漫不經心的成熟,卻總讓人覺得他危險極了。
喬映的目光垂落下去,“媽,小姑,秦姨。”他頓了頓,最後喊出地才是對秦以止的稱謂,“……秦哥。”
秦以止沒說話,只是将手邊的一杯牛奶挪了過來,擺在喬映旁邊,動作自然地讓人察覺不出半分的不對勁。
008看了一眼,發現這整個餐桌上坐得都是美人。
秦母是人間富貴花的高貴美麗,氣勢強中又透露出一股溫和,當母親久了。而喬母則是标準的小家碧玉,平常都是菟絲花似的典雅美人。喬家小姑則是慣常的不正經,大氣又灑脫,烈焰紅唇配着十幾厘米的恨天高,女強人姿态。
而秦以止,繼承了父母的好基因,面相生得俊美無俦、薄唇鳳眸,氣質也是危險而優雅的。
它的宿主喬映則是萬年不變的冷淡,似是清冷,又似是淡漠,像雪山之巅,被封存在冰塊中的、世間最美麗的、冰晶制成的一朵層疊繁盛的白花。
不得不說,008還是覺得,喬映的臉不管到了哪兒,是跟男人比,還是跟女人比,他永遠都是更勝一籌的那個。
見到了将近三個月沒有好好見上一面的人,秦以止的心情肉眼可見的愉悅起來,唇角的弧度都往上揚了揚,那股漫不經心的懶散收斂了些。
喬母看着喬映,心疼地道:“喬喬,拍戲這麽辛苦,你看你都瘦了這麽多,看着讓人心疼死了。”
許是因為一旁的人,喬映的音量不自覺輕了些,“夏天天熱沒胃口,瘦是常事。”
喬母眼裏湧出心疼,“還說借口,分明就是累瘦的,多吃的,補回來。”她往喬映碗裏不住夾菜,很快就堆滿了碗頂。
喬家小姑打趣了聲,“喲,嫂子,你沒看着嗎?再夾下去就得換個大碗了,你讓喬喬自己夾,夾不到的不還有他旁邊手長的秦以止嗎?你隔着這麽遠夾,我看着都累。”
秦母笑着附和了幾句,喬母才不怎麽情願地收回手,仍然在叮囑。
喬映無奈,“媽,夠了,碗裏已經堆不下了。”
他端起冒尖的碗,好不容易才消滅掉一點,眼前筷子一閃,有什麽東西落入了他碗中。
喬映以為又是喬母,眉目間的無奈剛溢出來一點,便陡然對上了秦以止的視線。
“是瘦了點,多吃些。”他的嗓音低沉,含着磁性,活脫脫地就是一個完美的低音炮。
喬映微愣,無奈轉換成了措手不及,小小聲地道:“謝謝秦哥。”
秦以止毀了他一句,“不客氣。”
一頓飯吃得喬映如坐針氈,他全程都不敢擡頭,怕自己一看到秦以止的那張臉,就會控制不住。
他想安安靜靜地,偏偏有人不讓他如願。
“怎麽不喝牛奶?我以為,你挺喜歡喝的。”
喬映沒擡頭,乖乖将盛着牛奶的玻璃杯捧在手裏,一口幹了個幹淨,精致的喉結上下滑動。
“不是以為,我是挺喜歡喝的。”
秦以止的笑意裏摻上愉悅,從裏到外都身心舒暢。
“聽話的小朋友有獎勵,三天後,我下了班去接你,有家新開的餐廳味道不錯。”
喬映微愣了愣,沒在第一時間給他反應,秦以止眉宇間的喜悅漸漸淡了下去,那股漫不經心複又重新籠罩住了他整個人,氣息都變得黑沉。
“不願意去?那行吧。”
直覺他現在情緒不太開心,喬映搖了搖頭,聲音小小的,說:“沒有不願意,不過我那天要去參加劇組的殺青宴,往後挪一天吧。”
秦以止看着他,唇角的笑意又往上揚了起來,被他壓制住了,狀若無意地開口:“殺青宴在哪兒,多久開始,多久結束?”
喬映坦白地把時間地點都跟他說了,“應該過兩個小時就能結束,應該要不了多長的時間。”
他沒問秦以止問這個做什麽,對着這張臉,習慣性地就說了出來,一點遮掩都不願意有。
秦以止說:“我知道了。”
時間不早,用餐過後,秦以止跟秦母就離開了這兒,喬映也回了公寓,喬母依依不舍地跟他告白。
喬映好久沒回來,公寓裏面冷冷清清的,寂靜的時間讓塵土從空中落下來,防塵罩上積滿了。
喬映把大家具上的防塵罩都扯了下來,空氣中滿滿地都是飛揚的塵土,幸虧他戴着口罩,才沒有吸入滿鼻子的灰塵。
喬映打掃了半個多小時,有些後悔,應該直接在喬家住的,回來折騰這麽久,怪麻煩的。
全部整理好了,喬映在陽臺上透了會兒氣,順便給焉了吧唧的幾盆植株補充水分,才重新回到室內。
電視被打開了,嬉笑怒罵的聲音從音響裏傳出來,在整間公寓裏回響,明明很吵嚷,喬映卻莫名覺得空蕩極了,除了他一個人都沒有。
他按了下額心,将這些想法都從腦子裏甩出去,把行李箱中的東西都拿出來擺進衣櫃。
等收拾到最底下時,他的動作頓住了。
最底下俨然是兩本薄厚不一的白殼封面書,正是月前常佼送給他的兩本,被他囫囵塞進了箱子裏,一直沒空看。
說來也是奇怪,喬映有時身邊要麽一個人都沒有,而一旦有人,必定是紮堆湊上來的。
送了這兩本書之後,常佼就很少在他面前出現過了,似乎是忙着搬家,但這個理由未免牽強。
他不出現,楚虞也沒出現,在隔壁市忙完了工作,就又急匆匆地飛了回A市繼續忙下去。
喬映回神,将兩本書拿出來,把已經看過的《千秋》放進書架裏,選擇拿了那本一片空白的,在面對卧室窗口的床沿坐了下來。
卧室的大燈現下正好調成了冷色系的,壁燈也開着,暖黃的暈跟冷白的亮混合在一起,傾數灑在了喬映身上,照得他這個人,既冷漠,又溫軟。
喬映翻開白殼書封,扉頁上用花體英文寫着一句話,看得不甚清楚,用方框框在了裏面,最下面的一行楷體小字是翻譯。
[浮光泡影彙聚成光怪陸離的世界。]
喬映心裏隐隐有了猜測,往後翻開,證明了他的猜想,這确實是本詩集,一首首小詩被印刷在純白的紙張上,字體是的娟秀規整的簪花小楷,看着就讓人賞心悅目。
喬映不懂詩,事實上,他都不怎麽喜歡學習,尤其不喜歡看冗長繁雜也無趣的書籍。
他随意掃了眼,只能憑借優秀的閱讀理解能力從中察覺到文字的優美和寫作者筆力的深厚,但他卻無法理解字裏行間透露出的那種小心翼翼隐藏起來的情緒。
這是種很強烈情緒,喬映卻無從得知。
他的耐心告罄,合攏書頁,将詩集放在剛才放《千秋》原著的地方,兩本書挨在一起,和其他普通的書籍一起,被放在了裝飾用的書架上。
與之一同束之高閣的,還有個不曾宣之于口的秘密。
……真可惜。
殺青宴的地點在臨江的一個高級會所之中,那兒的夜景很美,每每到了夜晚,這條蜿蜒而流的大江,就會被前來觀景的人們譽為“地上星河”。
周導雖然外表看着是個脾氣不好的小老頭子,但心思還是很浪漫溫柔的,單單看他選得這一處地點就能知道。
喬映是被喬家的管家送到地方的,喬母本來說讓他穿正裝,這樣顯得倜傥點,被喬家小姑拒絕了,轉而讓他按照原本随性的打扮來。
是以今天他上身穿着一件輕奢的V領T恤,顏色純白,布料是透氣舒适的棉麻,下/身一條深色的牛仔褲,配着步鞋,腳踝隐進了鞋口處。
這身裝扮剛剛好,不會太熱,也不會太冷。
喬映隔着車窗跟司機揮手,“伯伯,你先回去吧,待會兒有人來接我。”
司機點了下頭,兩手把着方向盤,穩得不動如山,車速卻沒這麽穩。
喬映只得又叮囑道:“伯伯,下次開車慢一點,開這麽快很危險的。”
司機酷酷得甩來一句,“速度與激情不因衰老而逝去。”
喬映愣了下,陡然唇角一彎,措不及防被逗笑了,“知道了,伯伯,你老當益壯,可還是得注意着點。”
喬映壓低帽檐,走進會所裏面,身着整齊制服的記憶小姐彎着眼睛,笑不露齒,“您好,歡迎光臨。”
喬映把包廂號告訴了前來引路的服務生,後者帶着他坐電梯上了二樓,彎腰鞠躬:“請您進去。
這個包廂是整個會所之中,面臨江面裏的包廂之中觀景位置最好的。事實上,這一整排包廂都被財大氣粗地包了下來,但卻只有這個房間裏坐着重要人員。
林淮雲的位置靠着窗邊,見喬映推門進來,眼神突兀亮了亮,唇角倏忽一揚,明晃晃地是在示意他過來。
喬映走過去,在他旁邊坐下來,他随口道:“林哥來得好早。”
“剛到沒多久,你就跟着一起來了。”
林淮雲話是這麽說的,事實卻南轅北轍,他期盼了好幾天,好不容易才等到今天,推了原本的通告,早早就來了這兒,做一個不切實際的夢。
現在美夢成了真,真真切切地坐在他身旁。
相思苦最是難捱,不過才分別了短短幾天,林淮雲卻覺得這比他之前二十幾年的日子都漫長。
喬映往窗外看,傍晚的江面波光粼粼,如同一面平滑的鏡,只不過上頭閃着細碎的夕陽光,四散開來,到處都美得如同一幅徐徐展開的畫卷。
喬映靜靜看着,林淮雲的聲音從一旁傳來。
“喜歡?”
喬映點了點頭,“很漂亮。”
“這條江有個美稱,叫‘地上星河’,最美的不是現在,而是夜裏。”
林淮雲的聲音輕柔,如同從窗外被送進來的江風,強大而溫柔。
喬映收回視線,包廂裏漸漸坐滿了人,幾個投資商跟導演坐在一起談話,相識的演員明星三三兩兩地坐在一起。
席間滿滿地都是美食的香氣,像平空生出了一把無形的鈎子,在空氣中四處亂竄,攪得人胃裏食指大動。
這種時候,喬映一般都安靜待在角落裏享受美食。
他的眼神在桌子正對面的清蒸大蝦上停留了好幾次,一直想伸手去夾,但隔得太遠,再加上剝蝦很麻煩,只能懷揣着遺憾放棄了。
注意到他的視線,林淮雲拿了副手套戴上,他手邊也擺着一盤幾乎沒有人動的清蒸大蝦。
圈裏誰人不知林淮雲的家世背景,再加上他的咖位足以碾壓圈內現存所有小明星,敢跟他搶東西或是指責他的人真心不多,可以說幾乎沒有。
林淮雲拿了個空碗,慢條斯理地把手邊的蝦挨個全剝了。
喬映看得有些眼熱,空碗漸漸被填平,甚至往上隐隐冒了尖兒,烹饪過後晶瑩剔透的蝦仁堆在一起,模樣瞧着十分誘人。
喬映沒忍住,輕輕叫了聲:“林哥……”
他的嘴還沒完全張開,就見林淮雲摘了手套,用筷子夾起一只蝦,在調制好的鮮美醬料裏來回蘸了蘸。
随後那蝦便被送進了喬映的嘴裏。
林淮雲笑意溫和,眼裏映射進去江面的波光,藏着內斂的溫柔光華。
“嘗嘗?”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身體不舒服,所以更新完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