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大人先前在桌上的氣氛不好,但幾個孩子間卻沒什麽隔閡。

虎娃好奇的道:“小六,你好厲害啊,那麽多字,你真的可以看一眼就全部背出來了。”

大壯連連點頭,被讀書背刺過的他,深知讀書有多痛苦,他只要看着那字,聽着夫子開始講課,他就發暈犯困。

江啓笑笑:“就是一下變這樣了。”看大壯并不介意,他随口就說道:“先前大壯哥讀書,我聽了兩遍就全記住了。”

大壯拍拍他的肩,一副大哥模樣深沉的叮囑道:“那你以後可得好好學啊,将來光宗耀祖,不要辜負了大家的期望。”

江啓噗的一下被逗笑了,不過他本來也确實是準備走科舉的路的,因而點着頭答應下來:“好。”

他把話題轉到了文生身上:“文生,你喜歡讀書嗎?學到哪裏了?”

之前在飯桌上事情發生的有些突然,他沒想到大壯今天就退學了,也沒想到吃個飯的功夫,他爺就要把下一個上學的給解決了。

才穿過來幾天,他都還沒想好發家致富的路,也就沒法制止飯桌上的争執了。

不過他心裏想着,這辦法得快點想出來才行,到時候家裏不管是哪個孩子,都可以去讀書。

文生有些羞赧的道:“我學的是《千字文》,不過才會一點點,應該沒有你學的多。”他有些羞愧,自己竟然背着弟弟學習,就算是勝利了,也是勝之不武。

可爹娘的要求,他也不能不答應。

虎娃奇道:“你是什麽時候學的啊?我們怎麽都不知道?”

文生道:“我娘讓我每天去楊叔那邊學上幾個字,上午記幾個,下午記幾個,記不住就再過去問問。”楊叔是他娘那邊的親戚,認字,他在那邊學了之後,再在和大家一起的時候反複記憶。

也就是因着偷偷摸摸的,所以效率也并不是很高,學了幾個月了,也才學了一點。

“哦。”虎娃點點頭,又略有些不滿的道:“那你以後要學就光明正大的學,不要躲着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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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些不滿小夥伴背着他做事。

文生臉都漲紅了,“好。”

江啓道:“沒事,以後你記不住的話,可以問我,我們一起學,二哥、桃花杏花姐姐,我們都可以一起。”

大家也沒抓着文生不放,大壯和虎娃兩個男孩不想讀書,桃花杏花兩個女孩壓根也沒往這邊想,江啓這個利益相關的對立方都不介意,其他人就更不介意了。

幾個孩子很快不樂意在家呆着了,一塊往外跑去找村裏其他小孩玩。

而江家,則不一樣。

今天是張韻秋收拾鍋碗,等她收拾完回到屋子裏的時候,江兆恒已經在裏面等了有一會兒了,她把門關上,江兆恒立即問道:“你今天說那些話是什麽意思?”

張韻秋道:“我也沒說錯什麽啊,小六身體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馬上就要降溫了,到時候冬天你能讓他怎麽辦?”

江兆恒并沒有被敷衍過去,他眼神不曾轉移,牢牢的看着張韻秋:“你知道我在說什麽,這可能是小六唯一讀書的機會,你就這麽讓出去了?”

他知道,張韻秋那話沒那麽簡單。

張韻秋身形一頓,沉默了一瞬後,她也不再逃避,一雙眼沉靜的看向江兆恒:“你該知道我為什麽要那麽說。”

江啓不是江家的孩子,又怎麽可以和江家的親孫子搶讀書的機會呢?

讓江家全家吃糠咽菜去供養一個外姓人,若是他們知道真相願意也就罷了,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怕是得被氣死。

她做不出這個厚臉皮的事。

能夠嫁入這個家庭,她就已經很感激了。

江兆恒騰地一下站起,嗓音也大了起來:“我也早就說過了,……”

意識到這話不能讓外面聽到,他又強行壓低了聲音,氣的心肺都要炸了:“我說過了,江啓就是我的親兒子。”

除了他們,又有誰知道江啓不是他的兒子?

這是他一手帶大的孩子,從還在肚子裏的時候,他就在小心期待他的降臨。他也相信,就算有朝一日江啓知道真相,也會只認他一個父親。

張韻秋也很固執,她冷靜的道:“他不是。”

江兆恒都要被氣笑了,他荒誕的笑了一聲:“對,他不是,他就該一輩子待在這村裏,整天放牛,下地幹活,最後他那破身體,能活着娶媳婦嗎?”

“你清高,你就好好睜眼看着有天賦的兒子累死在地裏。”

張韻秋咬住了嘴唇,竭力抑制住眼裏冒出的淚花,江啓是她的孩子,她怎麽可能不疼愛?

但該是誰的,就是誰的,不是誰弱誰有理。

江啓本就不該占據這個名額。

看她如此,江兆恒也有些心疼,但他還是忍住了向妻子伸出去安慰的手。他知道張韻秋自從嫁過來後,就一直覺得對不起他,又因為江啓的存在,也覺得對不起江家,所以平日幹活總是争着搶着做,從不抱怨什麽。

他也勸過,但張韻秋的心理負擔很重,完全聽不進去。

他後來想想也就算了,家裏四個壯勞力,也不用張韻秋幹重活,多幹點活其實也沒什麽,這樣也能讓張韻秋心裏好受些。

但他沒想到,在這種事情上,張韻秋還能為了她莫名其妙的堅持毀了小六的前程。

張韻秋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她知道丈夫對兒子的感情很深,父子倆和親生父子也沒什麽區別了,她吸了口氣,緩緩道:“兆恒,小六是他的孩子。”

這個他自然是指得她的前夫。

見江兆恒又要發怒,她忙道:“你先聽我說完。”

江兆恒憋着聽。

“讀書的花銷是爹娘,還有你們三兄弟都出力的事,我們不能理直氣壯的拿別人的銀子去送小六上學。你覺得如果讓大家知道小六不是你的孩子,這家裏有誰會願意送他去上學?”

“他們知道真相,會不會恨我們?”

“還有文生那孩子,一直都很安靜懂事,二房明擺着很想送他去讀書,那也是個好孩子,和他比較起來,小六到底名不正言不順。”

房間一時陷入寂靜,良久,江兆恒問她:“你考慮的很好,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那你考慮到了小六了嗎?”

張韻秋臉色發白,“我們可以送他去學個其他什麽手藝,他将來也不會餓死,不用下地幹活。”

江兆恒嗤笑一聲:“讀書當官,和學個手藝謀生,這對比還挺好。”

“文生喜歡讀書,小六就不喜歡了嗎?他這兩天一直央着讓我多教一些字,他想多學一點,他也一直很聽話懂事。”

他道:“你總以他不是我的兒子來退讓,韻秋,我們成親已經有五年了,你依舊沒有懷孕。”他的目光掃了一眼張韻秋的肚子。

而後道:“我這輩子,很可能就只有小六一個兒子,按照你的道理,我唯一的兒子是不是就該繼續給這家裏所有的孩子退讓,永遠的低其他孩子一頭?我也一輩子就應該這麽認命?”

“家裏知道這可能是我唯一的兒子,也依舊不能送他?韻秋,我不欠家裏,之前大房兒子讀書,也有我的銀子,我交給公中的銀子是最多的,我支持他們,那會兒是抱着一直供到大壯不讀了,可能十幾二十年,可能更多,我也沒意見,現在不過是輪到他們支持我了。”

說完江兆恒也不想再争論什麽,直接開門出去了。

張韻秋站在屋裏神色怔怔,他們已經成親五年了,雖然江兆恒腿瘸了,但這種事他們并不是沒做。

相反,他們做的還不少,張韻秋迫切的想要給江兆恒生一個屬于他的孩子。

當初生完孩子,她養好身體後,兩個人就有了床上生活,可這麽久過去,她并沒有懷上。

她既然能懷上江啓,那證明她的身體應該是沒什麽問題的,那是江兆恒?這個問題往日裏也沒深想,也有成親十幾年才懷孕的夫妻,但因為涉及江兆恒,也沒去看過大夫。

家裏不知道江啓不是江兆恒親生的,只當他也有兒子了,所以這麽多年也沒說過什麽話。

她神色複雜的站在原地,如果江啓是江兆恒唯一的兒子,那他去讀書自然沒問題。

可是……江兆恒真的不能生嗎?

這也不一定是唯一的兒子。

張韻秋的想法依舊沒有改變。

就在她發呆的時候,房門被人推開一條縫,一個小腦袋從外面探了進來,江啓小聲的喊了一聲:“娘。”

張韻秋先前還在堅持自己的想法,看到江啓的那一刻卻控制不住,剎那間淚流滿面。

江啓懵住了,反應過來後,他連忙跑進去小奶音着急的問道:“娘,你怎麽哭了?是爹欺負你了嗎?”

張韻秋搖搖頭,蹲下身将兒子一把抱進懷裏,臉埋到他的小肩膀上,半晌,嗚嗚的哭出了聲。

江啓手足無措的拍着她的後背安撫着。

先前在桌上爹娘不一致的話語他當然聽到了,讀書這事不小,給了文生,他就不能讀了,所以他感覺爹娘可能會吵架。所以在外面和小夥伴玩了一會兒之後,就忍不住回來看看。

但沒想到他娘會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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