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是一把小刀。

破開霧氣後深深地紮進樹幹, 剩餘外在的刀身看上去很普通,完全沒有方才的氣勢磅礴,連那抹亮銀色都仿若驚鴻一瞥下的錯覺。

刀沒入樹幹後, 不過一個眨眼的瞬間,整棵大樹轟然倒塌, 激起了一地的煙塵。

“真惡心。”

一道清亮的男聲從逐漸散開的霧氣後傳來,卻看不到人影, “隔着老遠就聞到這股令人作嘔的味道, 你是什麽東西?”

這人的說話聲有種立體環繞的效果,神出鬼沒地出現在各個方位。

轉移地點的節奏很快,透出顯而易見的挑釁。

最重要的是, 即便不從他的行動上去揣測,光聽這短短兩句話中所表達的意思, 任何一個擁有正常意識的人都能被成功氣到。

林寒見隐約覺得這聲音有點耳熟,一時半刻想不起來,應當不是什麽熟悉的人, 頂多見過幾面。

她遲遲看不到這個人的正臉。

這人是沖着南星而來,說完話後, 很幹脆地對南星出手,金光流光随着他的動作在空中劃出半輪色彩特殊的彎月。

林寒見意識到, 方才那抹匕首上的銀色确實非本身所有, 而是這人的靈力附着。

他在用靈力強壓。

說明他本身的靈力深厚,且沒有将南星當成一個正經對手,只是因為感到不快,才用這等蠻橫的方式攻擊。

南星是在接收到這人切實的攻擊後, 才将注意力從林寒見身上移開。

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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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兩個就打起來了。

林寒見:“……”

這種情況, 我要是不跑,豈不是顯得我很蠢?

林寒見小幅度地四下看了看,在避開他們攻擊波及範圍時,很自覺地以不着痕跡的自然狀态開始往外挪。

一條藤蔓和一把小刀同時扔了過來,正正釘在林寒見的左右兩只腳邊。

“。”

林寒見無言地停住了動作,開始觀看實況打鬥。

這兩人打起來特別的非人類,以修士的眼睛能捕捉到他們的影像,但時常被猝不及防出現的各種藤蔓,和随時亮閃閃的靈力對沖光波晃花了眼,以至于林寒見認真地看了八分鐘,都沒能看清來人的具體模樣。

從身形來看,是位少年。

略顯清瘦的身形在同齡人中偏高挑些,能看出絕非善類;鉑金色的頭發只到肩胛骨下方處寸許,用發帶綁在一側,額前散落着幾縷碎發,在陽光映照下比他本身的靈力沖擊更引人注意。

他身着簡便的暗紅色勁裝,林寒見眯着眼,發覺這衣服樣式有點奇特。不過僅憑這頭耀眼的金發,也能辨認出這人大概率不是人了。

“你別走。”

南星用藤蔓制止了林寒見的去向後,分神來勸阻她,“等我殺了他就好了,你不要害怕。”

少年嗤笑一聲:

“說你不是人你還真不當人了,她害怕的是你,看不出來麽?”

南星對上他,一秒切換恐怖陰森狀态:“你的嘴比充滿淤泥的死水更肮髒,我不會放過你。”

“來啊。”

少年無所畏懼,對尋釁滋事的一套流程極為娴熟,“我怎麽感覺你一點兒力氣都沒有。”

他說完,短暫地往林寒見這邊瞥了一眼:“喂,我可沒有救你的意思,所以別趁機逃跑。”

林寒見開始回憶自己的異世界之旅是怎麽走到這一步的:一開始這應該是個對抗黑化角色的冒險副本,然後成了懸疑劇場,中間摻雜了換裝變臉、戀愛副本、大逃殺等等,現在則變成了實打實的武打劇。

可以說是年度最佳離譜。

離譜到家了。

兩人的打鬥愈發動真格,起初只是靈氣對沖,往後就開始真刀真槍的過招,兵器陷入流體物質的獨特聲響聽得人牙齒發酸。

林寒見運氣兩周,沉着一口氣,找準時機加入戰局。

她要對付的自然是南星。

南星的表情已經不能用簡單的震驚來形容來,鑒于他非人類的特質,整個人宛如從天靈蓋開始不規則地裂開了,表情極為扭曲:“你——”

甚至已經說不出完整的話,從心底深處感到自己被背叛了。

少年的第一反應就更奇怪了,他下意識地要打開林寒見:“你太礙事了,別過來。”

真正地加入戰局,林寒見才發覺:這少年可能壓根沒用全力,不知出于何種原因,他在和南星過招時全程保持着一種近乎觀察的半游離狀态;時不時兩人撞上手了,明明要陷入僵持,少年又能輕松推開。

他不是不能打,而是似乎不怎麽想打。

林寒見沒時間和他耗,從儲物袋中抽出了自己一直沒有拿出來的軟鞭,這是九節鞭的替代品。她使鞭子最順手,其他物件都是小打小鬧,以數量取勝,算不得是正經出手。

“啪——!”

清脆響亮的一聲鞭子響,少年側目,視線在她的武器上多停留了片刻,又索然地收回,倒是沒繼續做出趕走林寒見的動作。

林寒見将鞭子甩向南星身側的樹枝,身形随之一蕩,即将接近南星時,鞭子卻率先抵達,迅疾地纏上了他的脖頸。南星去握鞭子,林寒見手腕輕抖,鞭子便如游龍般在他手掌側邊晃了晃,虛浮得似要遠去,而後在最薄弱的一刻,又猛地襲向南星的手腕。

鞭子上附有靈力,輕而易舉地劃開了脆弱的肌膚,并且威力十足地還要繼續向下蔓延。

“……噢?”

少年眉梢輕佻,唇間吐出一個頗感興趣的單音節。

從方才林寒見出手起,他就沒有再動作,前一刻表情還不大好看,像是被冒犯了;當下倒是正眼看着林寒見的一舉一動,抱臂而立,不知道多閑适潇灑。

林寒見默不作聲地咬了咬後槽牙,出手前她預感到這性情古怪的少年大約不會按照常理出牌,沒想到他直接甩手看戲了。

即便他不出手相助,林寒見也不能再拖了,耗在這裏毫無意義。

少年不動了,長相便能看得很清楚。

除去一頭打眼的鉑金頭發,他的五官頗為姝麗,精致得足以跨越性別;然而眉眼冷色過重,沖淡了這份過盛的豔色,他的瞳孔亦是金色,眼底鋒芒半點不掩飾,仿佛随時都能出手迎戰。

他的手臂交疊,指尖在上臂處敲了敲,突然意味不明地說了一句:“像在跳舞。”

這話并不能看作是在贊美。

林寒見對上他眼神的瞬間就能确定,這種人完全沒有欣賞美色的意圖,他會說這句“跳舞”,基本可以斷定,是認為她招式花哨。

南星捂着手腕處的傷口,他不是嚴格意義上的人,但血液同樣是紅色,滴滴答答地往下落了幾滴,看上去很有些可憐。

可一旦他開口,那種陰測測的氛圍就能将所有的心軟和憐憫全部沖散:“你現在認錯,說你不該這麽對我,我就忘記這件事。”

林寒見抿了下唇,斬釘截鐵地道:“我不會跟你走。”

南星身後的頭發應聲飛漲,整個人化為流水,從眼前迅速消失。

周遭的空氣在眨眼間被抽空了大半,比在地底時更壓抑難受,厚重的哀怨悲戚感沒有預兆地鋪天蓋地而來。

“喲。”

少年的手指動作停住,他背靠着顆大樹,見狀,纡尊降貴地往前湊了點,嘴裏輕輕地道,“我就說呢,打起來一點意思都沒有,合着也沒認真跟我打。”

他眼中的金色更濃了幾分,這種顏色更接近太陽,令人難以逼視。

林寒見握緊了鞭子,被環境所影響,禁不住彎腰,狠狠地喘了口氣。

少年走到她身前,青筋微凸的手背從她視野中輕巧掠過,他的聲音聽上去飽含興味:“你走遠點,不要過來搗亂。”

草。

誰搗亂啊?

林寒見心中腹诽,對他不怎麽信任,随即,她看見了少年手中浮現出兩柄純黑色的彎刀,頓時沉默了。

每種武器都有其自身的固定規格。

一般的彎刀,彎曲最大限度不過是三十度左右,如果再繼續加圓,基本無法使用。但這兩柄彎刀的彎曲程度幾乎快要抵達半圓,看上去非常容易在攻擊之前先劃傷自己。

普天之下,會用這種彎刀的只有一個人:

妖王封決。

林寒見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暗地裏默不作聲地掐了自己一把:不對啊,封決是成年人長相,雖說不會老去已經是修真界常态,但是也沒聽說過還能返老還童往少年方向發展的啊?

難不成她早在之前就中了某種幻術?

封決的樣貌,林寒見曾見過兩次,确定是二十五六的青年模樣,而非如今這滿溢少年氣的十七八歲長相。正是因此,方才林寒見看清了他的樣貌,再覺得眼熟,都沒能将眼前這人與封決對上號。

或者,封決有個弟弟也說不定呢?

……不對,他是寡王,他沒有。

林寒見否決了內心的所有僥幸猜想,不得不承認這就是封決。此前妖界與魔界大戰,具體緣由外人不知,陸折予卻同她說起過。

說是要找一位魔修。

女的,還很強。

林寒見想:大概可能也許,應該是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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