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林寒見心情複雜, 在緊急混亂的情況下沒有多說什麽,只是對他打了個眼色,意思是:‘密道在哪兒?’
據她所知, 沈棄的每座私宅都有密道。
沈棄指了個方向。
林寒見帶着沈棄、借由暗衛的掩護,七拐八拐地進了密道。
石門轟然關上, 才有了喘息之機。
“外面那些是什麽人?”
林寒見壓低聲音問道, “他們的目的似乎只是殺你。”
沈棄退開兩步, 下意識地将自己受傷的手臂往後藏了藏, 掃了眼林寒見面上的表情, 啞聲道:“不是陸家的人。”
林寒見頓了頓, 不在此事上多做糾纏:“你受傷了?”
沈棄“嗯”了一聲, 不是很想回答的樣子。
林寒見又問:
“暗衛的數量不對, 是否還有別的變故?”
“……沒有。”
沈棄自然不可能說,是為着她這不知緣由的病, 部分暗衛先前就被派出去尋找名醫和調度藥材,這會兒還沒齊全地收攏回來。他盡量忽略腰間和手臂上她溫度殘留的影響,視線落在石壁上,不帶情緒地說,“我暫時不知對方是何種勢力,密道雖堅固,卻不是久留之地,我們先出去。”
他來臨城時帶的人手本就不夠,後期可以調動,但翙閣本身的運轉和林寒見不明緣由的暈倒導致順延的安排被打亂, 加上本身的傷長久未愈, 這一場措手不及的襲擊才令沈棄顯出難得的狼狽姿态。
沈棄閉了閉眼, 隐約覺得大腦深處在抽痛, 繼而開始犯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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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寒見看他穩穩當當地往前走,頓時閉上嘴,不自讨沒趣。
想來方才是被慣性驅使,差點要和沈棄讨論起形勢和破局之法了。
沈家的密道和翙閣常用的密道一脈相承,複雜且有規律,掌握其中奧秘的只有歷代家主。林寒見跟着沈棄走過幾次密道,每換個地方就變得不一樣,至今未能找出規律。
這條密道稍微有些長,林寒見注意到沈棄走到兩個地方時腳步稍微停了一下,似乎是在猶豫,而後又一如既往地繼續往前走,步伐也不自覺地慢了些許。
她不禁問:“還沒走到出口嗎?”
沈棄動作停下來,回首看向她。
林寒見這才注意到,他臉上一片潮紅,被染得如點朱砂,豔麗姝色盡顯,唇色卻是截然相反的慘白;而一雙琥珀色的眸中滿載濕潤水意,将纖長的眼睫浸潤,好似哭過一般風情更盛。
沈棄的長相是很秾麗的那種好看,平時溫潤又懶散,只覺得是俊俏的翩翩公子,又為他周身氣勢所攝,無人敢造次逾矩,自然聯想不到某些層面。然而,當他卸下了外在的重重保護,露出脆弱又可憐的模樣,哪怕只有幾分,這份足以吸引任何人眼球的美便愈發驚心動魄,讓人移不開視線,還能從他本身的病弱中,體會出一種亟待摧毀與蹂|躏的任人施為。
好像這位高高在上的翙閣之主能夠被她一手掌控,毫無反抗之力地被她全權把握,如同方才他落入她懷中時的那樣。
林寒見只同他對了一眼,便匆匆別開了視線。
沈棄冷冷的聲音随後傳來:“密道有多個出口,我固然想帶你出去,但前兩個地方在東街口與河邊,都不合适。”
林寒見蹙了蹙眉:
“知道了,你反應這麽大做什麽?”
沈棄眼睛眨了一下,沾濕的睫毛顫巍巍的,氣息不大穩當:“自然是怕林姑娘心思百轉,以為我是故意拖延,好讓你和我在這密道中多相處些時間。”
她喊他沈閣主,他就喊她林姑娘。
林寒見被他說中先前的猜測,有些赧然,卻不反駁,只是道:“是我錯怪,勞沈閣主帶路。”
沈棄收回了目光,撐在石壁上的手肘暗自發力,一時半刻不能繼續如常地行走,可他又不想讓林寒見看出他的狼狽,以免又要被她以為這全是他的詭計,只能暫且扯着話繼續道:“你我既然已經說清,你做了選擇要做陸折予的夫人,我還不到那麽厚顏無恥的地步,要趁亂對你做些什麽。”
林寒見覺得沈棄不可理喻。
實在是他過往形象不好,令她想岔了,她為揣測而道歉,話都有來有往地說完了,結果沈棄還抓着這點不放。
“你做不出來麽?”
林寒見現實反向嘲諷一波,再輕哼一聲,進行物理打擊,“沈閣主此刻傷重氣虛,便是要做什麽,怕也是有心無力。”
沈棄的背影瞬間僵硬了。
林寒見突然就覺得自己将話說得太重,她算是很會氣人,平時沒有發揮餘地,到了沈棄面前總是攻擊性強些。
她隐約猜到,沈棄給她喂了自己的血,那股異香的熟悉感正是她很久以前在沈棄受傷時聞過的味道。沈棄從小與常人不同,吃下去許多天材異寶,血液的氣味獨特,比尋常香料更好聞,是在世間獨一無二的味道。
林寒見想,大約是因為他血液特殊,所以給他喂了一點,死馬當作活馬醫,沒想到她還真的醒了過來。
她應該感謝他。
并且為自己的揣測感到應有的愧疚。
不論是這次還是曾經。
“是。”
沈棄壓抑的聲音傳來,透出一種詭異的輕快與篤定,“我确實是什麽都能做出來的人,趁着我現在有心無力,林姑娘方可稍稍安心,等我們出去了,你還是滾遠些的好。”
林寒見将要出口的軟話,便又被這滿含尖刺的句子堵了回去。
沈棄握緊手指,撐着往前走了幾步,支持不住地往前跪倒。
“沈棄!”
林寒見飛身上來扶住他,堪堪止住了他膝蓋毫無沖擊與地面相撞的慘劇。
她碰到了沈棄的手臂,近距離同他接觸,才發現進入密道後不算長的時間內,沈棄已經開始發熱,渾身滾燙、臉色難看至極。但他方才回眸一瞬,盡是豔極的濃烈,才讓林寒見沒有發現他的異常。
“你發燒了。”
林寒見飛快地說完這句,就要撐着沈棄的手臂,先将他扶起來再說。
但到底有性別差異,沈棄就算腰再軟、肌膚再嫩,也是男子,骨架比林寒見大些。她只能讓沈棄搭着自己的肩膀,自己再從對方肋下去使力:“冒犯了。”
她的手剛剛伸過去,沈棄便猛然推開她,嗓音嘶啞道:“不要你管我!”
林寒見:“……”
她好像看見了很久之前的沈棄。
那個還沒有成長到現在這般沉穩有度,渾身滿載戾氣與陰郁的沈棄。
若是平常,沈棄做出這等推拒的動作,定然是氣勢十足,引人膽寒;而不是像當下這般,鼻息間都透着滾燙的熱氣,通身的淡雅香氣混雜着血的異香,有春日百花盛開之景,小可憐似的委屈不已,聲線都在發顫。
林寒見直接無視了他的話,非常具有回報心理地将人撐了起來,毫不含糊、思路清晰地道:“你現在意識還清醒麽?我們得走出去,密道只有你會走,你撐到下一個可以出口的地方,我先帶你出去。”
她一邊說,另一手在自己的儲物袋中摸了摸,實在找不出退燒有關的藥丸,便問:“你身上有去熱的藥麽?我喂你吃一顆,你會好過些。”
沈棄還在試圖離開她的身邊,都快站不穩了還想推開她,渾身上下連頭發絲都在散發着抗拒的氣息。
林寒見只好暫時放開他,讓他倚靠在牆上。
然而她一松手,便感覺沈棄不知為何心情更差了。
林寒見看他沒有動手的餘力,道了聲“得罪了”,就自己去拿沈棄的儲物袋。
這儲物袋上也有禁制,不巧的是,林寒見也能夠打開。
林寒見一邊開儲物袋,一邊對沈棄交代:“我只是為你找藥,不會動你的東西,你大可放心。”
這話說完,沈棄毫無預兆地猛咳了兩聲,咳得撕心裂肺,肩頸顫抖;眼中霧氣更濃,似委屈深重,又似憤恨,情緒被水色擾亂,叫人看不清。
“你——”
沈棄咬牙切齒地開了口,側首看着林寒見,幾縷烏發從肩頭滑落,被他額間滑落的冷汗黏住,順勢下來,貼在了他蒼白的唇邊。黑白兩色的對比最為沖擊,往上則是他染着霞色的如玉臉頰。
他怎麽會因儲物袋被她打開而猜疑?
從前他給了她多少東西,她是全忘記了麽,難不成他會在意她想要拿走點什麽?別說是這個儲物袋,半個翙閣都在不久前拿來做他斬斷念想的工具,他何曾這般小氣計較?
是。
他素日形象不怎麽好,看似光風霁月,皮下心黑陰沉。初見時他們的不愉快到了頂峰,可那會兒他們只是陌生人,真正相熟、喜愛了她以後,他從未虧待過她。猜忌他心思深重,無時無刻都在算計,這都不算什麽;可在這點小事上都要特意跟他解釋,他是給不起她東西了麽?
沈棄越想越氣,本就在發燒,又傷重虛弱,在林寒見看不見的地方替她擋了一刀後大約是起了連環反應。
他眼前一黑,直接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