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兩人離得極近。

君烨低首時,能看清謝枕舟面龐在夜明珠所散光暈照射下的一圈細小絨毛,以及努力睜着的鹿眼,濃密纖長的睫毛有些微的顫抖,垂落一片陰影。

似乎還能感覺到對方的鼻息。

香甜的奶香味混雜着藥味萦繞。

君烨鼻翼翕動,緩緩阖了阖眸。

謝枕舟抿了下唇,下颚線條仿若都緊繃起來,深吸口氣定定看向他,“這裏是崇雲宗,若你将我殺了,定也逃不掉的。”

如果君烨真的要動手,他一定逃不掉。

且不說他身體尚未複原,就算靈力全盛同樣只能任人宰割。

築基期,果然太弱了。

謝枕舟垂下眼睑。

心中徒然升起許多無力感。

未來不可改變,他也無從幹涉。

至少......

現在的他,無法幹涉其中,更不談要去改變它。

滿腔的不甘只可兀自體會。

陷入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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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謝枕舟突如其來的一番話打斷,君烨單挑起眉,戲谑看向像是要同自己談條件的少年。

頗感興味。

“誰與你說,本君要殺你?”

話音落下的瞬間,距謝枕舟咫尺的君烨,伸出大掌捏上了謝枕舟的下巴。

迫使着他擡頭。

只是這次。

捏着他下巴的手,沒有用力。

謝枕舟直視着那雙紫瞳,“那你想做什麽?”

君烨一笑,指尖微動,摩挲了下。

指腹下的肌膚瑩潤白皙,觸之柔軟。

“做什麽?”君烨勾着唇,看着他。

謝枕舟不禁屏了屏呼吸,靜待後語。

從君烨的角度來看。

他怎麽說也是堂堂妖君,手下的‘獵物’逃走,自是有損顏面,謝枕舟能理解對方為何會找來。

只是不知接下來等待他的,會是何種懲罰。

就在空氣恍若都凝滞下來的時刻。

謝枕舟洞府外,傳來一個聲音。

“小師弟可在?”

是二師兄。

謝枕舟心頭一跳。

***

一道輕嗤落入耳畔。

謝枕舟脊背發麻,四散開的妖力似乎都開始躁動,壓得他愈發喘不過氣。

“不要......”

謝枕舟低聲說了句,凝望君烨的目光透着懇求。

越辭不能見到君烨。

也顧不得許多,謝枕舟不等他答應,就揚聲朝外回道:“二師兄。”

他的嗓子還有些啞,聲音軟軟弱弱。

外面,越辭聽到謝枕舟應聲。

清朗嗓音就随之透了進去,“我進來了。”

蠻山之行的歷練結束,一衆師兄弟前往飛霄峰結算任務,越辭也是剛從飛霄峰過來。

邵黎第一時間趕到執事堂請走雲舒時,他略有耳聞。

邵黎是以小師弟病重為由,而他口中的‘小師弟’,越辭只需往其親傳弟子服飾上,紫宸峰的标志一掃便知。

知曉謝枕舟生病,他自當過來探看。

越辭對這個小師弟印象尚算不錯,比之靈劍峰那一群渾身兇煞只想着比試鬥狠的師弟們,他覺得謝枕舟更為可愛。

聽說修的還是主以殺伐的音律。

只是單從他本人來看,着實不像。

哪有人修攻音會如此愛哭的。

......

越辭聲音逐漸靠近。

謝枕舟看着還在自己面前的君烨,心都卡到了嗓子眼。

随着開門聲響起。

謝枕舟瞳孔縮了縮。

然下一秒,謝枕舟只覺周身妖力頃刻被收斂了下去,眼前驀地閃過一道紅色光芒。

下巴上的束縛消失不見。

眼前的白色錦被上,多了一朵赤紅的鳳尾花。

如鳳凰尾羽般瑰麗奪目。

花尖那抹紅色更甚,鮮紅如血的細紋顯得妖豔又旖旎。

着一襲白色道袍,身姿挺拔的人影入目。

謝枕舟回過神,眼疾手快的将鳳尾花塞入被中,才對上越辭的視線。

“只是受了風寒?”

先前在執事堂湊巧聽了一耳,越辭對謝枕舟的病情并不太清楚,眼下看到他臉上因着君烨忽然而至露出的蒼白面色,還當是他病得不輕。

越辭是第一次遇到,有修者會如此弱不禁風。

但放到謝枕舟身上,又好似毫無半點違和感。

越辭首次見謝枕舟時,後者就是在病中。

且還哭得十分惹人疼。

如今算是加深了固有印象。

......

“是。”

謝枕舟對着越辭點頭,沒過多解釋。

越辭見他沒繼續說下去,也不再問,自發坐到了一旁的矮榻上。

睡姿慵懶,單手撐在後頸,身子微仰的看着謝枕舟。

他本就不通醫理,而雲舒既已來過,七星峰未來繼承人的名頭可不是虛的。

“上回與你說過,會同你帶些禮物,”越辭仰躺在榻上,懶散擡手左右晃了晃,“接着!”

似是有意想要逗逗他,越辭在謝枕舟反應過來前,将手中的禮物徑直抛了過去。

謝枕舟此時風寒入體抑或是因為君烨。

他的反應有點遲鈍。

眼見東西就要砸到自己的臉,他只來得及緊閉上雙目。

朗笑聲傳入耳中。

接着是越辭放肆的大笑。

預想中的被砸沒有出現,謝枕舟小心翼翼睜開一只眼睛。

只見一個白色的小儲物錦囊被靈力托着,懸在眼前。

想來是錦囊在即将砸到他面上時,便被越辭給制住。

......

“二師兄!”謝枕舟瞪圓眼睛看他。

越辭分明就是在戲弄他。

聽到謝枕舟揚着語調,不同之前的口吻,越辭笑得更是不加收斂,“在呢!”

他一邊笑,邊從榻上半撐起身。

身後如瀑長發與他的動作一起晃動。

“還能兇我,”越辭桃花眼半眯着,仿佛盛滿潋滟波光,叫人生不起半分脾氣,“看來病得不重。”

因這一鬧,謝枕舟繃着的神經稍松,他看一眼越辭,撇嘴道:“二師兄逗我在先,怎還怪我兇了?”

越辭看他生動許多了的表情,和剛才他進來時面色大不相同,遂輕笑一聲,好聲好氣道:“怪我怪我。”

謝枕舟反複觀察他不似作僞的神情,于是作罷。

想了想,他略一運轉靈力,從儲物镯中取出了那支水碧色的劍穗。

三千上品靈石所購,店鋪掌櫃占了大便宜,還增了他一枚玉色墜子。

二者相連,倒是挺符合越辭現在的氣質。

“這是......”

越辭的笑容頓住,心中有一想法。

謝枕舟證實了他的猜測,“回禮。”

說着,謝枕舟眼珠一轉,驀地揚聲道:“二師兄!”

他把劍穗扔了過去。

劍穗穩穩的被越辭接在掌心。

他垂眸看着,指尖細細輕撫過去,擡眉睨向謝枕舟,眸中蘊着些許意味深長,“送我的?”

謝枕舟正欲颔首示意。

錦被下,他的小腿似被什麽東西碰過,心跳都漏了一拍。

***

君烨的這一下,算作給謝枕舟的預警。

謝枕舟立時繃緊了神經,簡單和越辭說了幾句,便以身體不适推脫,讓他改日再來。

待越辭走後。

不等謝枕舟掀開薄被,妖力便從裏面洩了出來。

君烨重又出現在了床上,之前浮于臉上的笑意消失,眉宇間都含了幾分愠色。

他會同意謝枕舟的懇求,只不過是察覺出外面那人實力不凡,以他一個不足一提的化身,若是正面對上,恐引起不必要的騷動。

所以才會變幻成一朵鳳尾花,接着被謝枕舟粗魯的扔進被子裏。

謝枕舟瞥見君烨眼尾,原本勾勒得鮮紅似血的鳳尾花隐有黑氣浮動,心頭大震。

但和他想的不同。

君烨沉着臉,問:“那人是誰?”

“不是誰!”謝枕舟下意識回,言辭略有些激烈。

只是說完,他又後悔了。

這樣的反應,簡直欲蓋彌彰!

君烨眯縫起眼。

方才他藏于錦被之下,明顯捕捉到了那人釋放的一絲靈力,但只一瞬,消失的太快,他來不及細想。

“他是我二師兄。”謝枕舟低了低頭,小聲說着。

君烨是察覺出什麽了嗎......

謝枕舟心道。

......

突如其來的低頭。

君烨一下被打亂思緒,想到方才謝枕舟和同門師兄玩鬧的畫面,而他只能聽聲音,霎時陰郁的神色。

看向身前時,目之所及只有一個小小的發旋。

謝枕舟并未束發,青絲散亂。

此刻瞧不見臉,只看得到他的小下巴,正微微抿着唇。

眼尾處的黑色暗紋更深幾分,君烨皺着眉。

秘法快失效了。

當他回去發現洞穴無人,謝枕舟被人帶走,再等感應謝枕舟身上被他設下的妖力時,已經被驅散得差不多了。

他的化身,并不能維持太久。

“擡起頭。”君烨命令着。

謝枕舟聽話擡頭。

君烨紫瞳微閃,直勾勾看進這雙澄澈如水的眼眸中,心念一動,“同本君撒個嬌。”

·

君烨看上的‘獵物’,确實從未脫手。

而他手底下的人,是決不允許與其他人有過密的關系。

謝枕舟算是個例外。

讓他不惜運用秘法,甚至想要将人拐走。

帶回去。

做個貼身妖奴也不錯。

這個想法一經升起,有些話就不自覺說了出來。

妖族向來随心所欲,其放浪的做派比之魔族更甚,想到便定是要做到的。

遵循本心,就是如此。

謝枕舟愣愣看他。

君烨嗤笑。

這麽傻的妖奴,養起來許也別有一番風味。

正想着,君烨僅剩的少許妖力也運起。

打下妖奴印。

這小孩就是他的了。

......

白色紗幔被妖力掀起,無風自動。

看着體內微弱靈力,感知着一團巨大妖力正徐徐朝他包裹而來。

謝枕舟一下就慌了神,睜大的眼裏不知不覺就蓄起了一汪水霧。

“哭什麽。”

君烨好笑,預備擡手将妖力打過去。

然而下一瞬,有強勁的靈力襲來,把妖力打散,淩厲劍意夾雜着翻天覆地之勢沖着君烨劈來。

去而複返的越辭,手執浔月劍,劍修身上的戾氣環繞全身。

他難得的冷了聲音。

“哪來的妖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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