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謝枕舟轉過身。

回眸顧盼。

只見,婆娑樹影下,一襲雪衣人,眉間朱砂染,一見難相忘。

那人蓄着長發,手執佛珠,眼中似噙着幾分若有似無的笑意。

往深看去,卻是不沾人情的怡然。

謝枕舟呼吸一滞,目光在那串佛珠同其眉心的朱砂痣上停頓幾秒。

明淨。

這個名字驀地浮于腦海,砸在心尖。

這就是他這次要找的人。

謝枕舟沒想到,在他攔下師尊前,會遇上這個人。

明淨禪師。

謝枕舟唇瓣微動,含于齒間的話就要脫口。

不料,聽到一句。

“謝小施主,”明淨對他淡淡一笑,連唇角的弧度都像是想要誘人深陷,像個妖精,然他是個和尚,“貧僧在等你。”

一個帶發修行的和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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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為達到一定的境界,便可溝通天地,窺伺天機。

在萬佛寺,卻有一法門,能通曉正在發生或是未來之事,看似與天機樓秘法異曲同工,但其實相差甚遠。

前者通的是天路,後者運的是五行。

亦奇子跟随在妙真身後。

他對慧圓大師的一測确實抱着探究之心,但一等多年,本以為那抹好奇早已按捺......

亦奇子不由在心中哂笑。

還是在意。

“法師?”見妙真對着院門忽地停下,亦奇子出聲。

妙真回過身,一派寧靜的面上,出奇的顯露出一絲意外。

“師叔不在。”妙真道。

亦奇子沉吟一秒,禁不住失笑,望向妙真,“看來時機還是未到。”

妙真默了默,“阿彌陀佛。”

明淨禪師行蹤不定,性情不同尋常僧人。

可他天賦極高,便是已圓寂的慧圓大師也稍有不及,曾因不肯剃度,而錯失方丈之位,但依不損其性,仍是自得。

亦奇子并不遺憾。

等待多年無果,此刻不急一時。

反倒是莽古秘境......

亦奇子将來意說出。

妙真聞言,道了句佛號。遂點頭,帶着人前往禁閣測算。

***

“明淨禪師是測算到我會來嗎?”

青翠竹林,石桌兩旁。

謝枕舟與明淨相對而坐,捧着手中茶杯,嗅着徐徐清香,半斂下眸看着杯面覆蓋一層的茶氲,感受着有霧氣撲面。

明淨不緊不慢的沏着茶,動作行雲流水、賞心悅目。

這般模樣不似佛家僧人,倒像個富家公子。

明淨知道他名諱。

那他也便直言不諱。

久等不到答複,謝枕舟倏地擡眼,徑直看入明淨眼中。

少年尚有幾分青澀的面上,眼神清透不含一絲雜質,表情倔強帶着稍許稚嫩。

他有些急。

師尊這一回。

是否會得知将來。

那麽未來殉道,是他甘願受之。

還是......

“謝小施主。”明淨依是散漫的模樣,墨色發絲都像帶着股懶倦,面對謝枕舟的問話,答非所問,道:“莫急莫急。”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謝枕舟的心情起起落落,直至最後,波瀾起伏都随着時間流逝消弭。

歸于平靜。

再生不起一絲一毫的急切。

這時。

明淨開口了。

第一句話便是。

“你我有緣。”

謝枕舟愣住。

......

他忽然想到。

佛門中人講究因果。

佛說,萬法皆空,唯有因果不空。

所謂因果通三世:前世、今生、來世。

講的是輪回。

又有,因果是因,輪回是果。

那麽此次劇情中,這個堪透因果,不染俗世然身于紅塵的明淨禪師,他,是否知曉。

自己這方外來客。

謝枕舟緊緊凝望着明淨,仿佛能從他無波無瀾卻藏着萬千世界的眸子中,探尋出一些他想知道的東西。

·

驀地。

謝枕舟聽聞耳畔有輕笑聲響起。

明淨那張菩薩面上的慈悲被打破,似笑非笑,無端生出少許鮮活。

一念菩薩,一念妖精。

單憑這人心情如何。

謝枕舟登時洩了氣,滿腔的問題都收回腹中,一雙大眼仍舊不放過明淨臉上的分毫變化。

“你帶我來這做什麽?”謝枕舟口氣軟了下來,糯糯的。

他來這的原因,他不信這和尚不知道!

一時間,謝枕舟又有些生氣了,悶悶的看向明淨。

......

不過一息間,少年的變化就如此之多。

明淨把他的反應盡收眼底。

四目相對間。

明淨微微笑着,挑起鬓邊一縷青絲,瞬間換了副神态,卻是未語。

果真随心。

謝枕舟阖了阖眼。

他拿出剛才收回的玉瑩,推開手邊茶盞,将短蕭置于手中把玩,決定還是先無視掉他。

謝枕舟不說話了。

明淨反而回答起了他的問題。

“貧僧想同謝小施主你,論一論因果。”

明淨答道。

所以才會帶你來這。

簡單的一句話。

謝枕舟心下就是一‘咯噔’,手中的玉瑩險些摔落在地。

......

簡潔扼要,仿若一切盡在掌控。

所有于他而言,不過是過眼雲煙。

是因果,并非輪回。

謝枕舟兀自在心中安慰自己,明知道二者并無差別。

明淨指尖佛珠撚動,笑了笑,添了幾分平易近人,可說出的話再次往謝枕舟心窩戳去,“謝小施主可信輪回?”

謝枕舟看他。

半晌,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他定定回道:“我信。”

他就是輪回的見證者。

謝枕舟答得如此爽快,令明淨停下動作。

謝枕舟見狀,想接着問,就見眼前之人朝自己身後看去,道:“阿彌陀佛。”

熟悉的嗓音入耳,語氣微愕。

“舟舟?”

謝枕舟僵了僵身子。

***

測算結果顯示,莽古秘境确實提前,原因暫且不清楚。散仙盟提前獲悉,或有內情。

眼下最重要的,便是昭告衆仙門,可派門內弟子前往莽古秘境歷練。

亦奇子謝過妙真法師,欲就此離去,誰知妙真阻攔道:“道君留步。”

繼而,他被帶到了一片清幽竹林中。

看到半日前在自己面前乖巧應諾的小弟子。

亦奇子對謝枕舟會出現在這,頗感意外。

“怎麽來的?”他先是同明淨一禮,才問向謝枕舟。

說這話時,毫無質問。

只是師尊在擔心弟子罷了。

謝枕舟身體不同以往,總是生病,不難怪他有這一問。

“師尊。”

謝枕舟起身,在亦奇子身旁站定,老實道:“我和邵黎一起來的。”

亦奇子柔和了面色,沒有再問,只是看了看明淨,“改日再來拜訪禪師。”

現在不是探究一字箴言的時刻,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着。

明淨笑而不語。

妙真則不着痕跡的接過話題,兩人又說幾句。

亦奇子便帶着謝枕舟離開了竹林。

......

直至二人背影逐漸消失不見。

妙真斟酌着喊了一句,“師叔。”

萬佛寺的前佛子,現方丈,在明淨這位師叔面前,仍然不敢造次。

若師叔願意。

佛子是他,方丈是他,領悟大乘佛法,也會是他。

最終所達的高度,是非他能夠想到的。

明淨瞥他一眼,眉間朱砂痣奪目。

妙真頂着他的目光,動了動唇。

明淨站起身。

妙真閉上了嘴,在明淨背影将要遠去時,方道:“師叔......”

“無需多言。”

三千青絲垂于身後,和萬佛寺一衆光溜着頭頂的僧人一道,顯得尤其格格不入,明淨淡聲說着,腳下向前。

好兇。

妙真沒有說話,半垂下眼。

“我還不至于需要一個小孩來替我擋災。”

明淨的聲音冷沉了下來。

妙真一怔,旋即雙手合十,口念佛號:“阿彌陀佛。”

在句句佛偈聲中。

有一人輕聲說着什麽。

“我的災。”

“我自己來。”

......

亦奇子将謝枕舟和邵黎帶到紫宸峰後,自行去了靈劍峰。

想必是為了莽古秘境之事。

邵黎他們剛到得謝枕舟的洞府,就見外頭站立着個身着外門弟子服飾的七星峰弟子。

謝枕舟認得那人。

他曾替雲舒來給自己送過藥。

走過去時,那七星峰弟子眼前霎時一亮,聽說最近這位混世小魔王在衆內門師兄的口中風評好了不少,他此刻膽子也大了。

“謝師兄。”

那小弟子走過來,他手中還揣了個小藥瓶。

謝枕舟的目光落在碧綠色的瓷瓶上。

小弟子見此,笑着把瓷瓶遞給他,吹捧道:“這是三師兄新煉制的丹藥,可強身健體改善體質,我們七星峰弟子想求一粒都求不到!”

謝枕舟還沒說話,邵黎就先接了話頭。

經半日休整,他的靈力已然恢複,嗓音也都中氣十足的,“新煉制的!”

雲舒出手研制的丹藥,定是極品,他都有些眼饞了。

小弟子笑嘻嘻道:“是啊,這不,剛制成就拿過來了。”

說着又把瓷瓶向前遞了遞。

謝枕舟木木的,把瓷瓶接了過來。

又是藥。

他抿了下唇,“替我謝謝三師兄。”

日後得尋個好東西回來,報答三師兄了。

只不過這份恩,他實在是難以消瘦。

不知他所想,自覺任務完成的小弟子走得飛快。

一邊走還一邊想到:這次也沒事!看來這位謝師兄也并不怎麽差,兩次都未為難于他。

……

“小師弟,”待謝枕舟把藥收進儲物镯,邵黎才想起來問,“你去萬佛寺究竟是做什麽?”

兩人剛要入洞府。

只聽後方一道淩冽聲線響起。

“你們去萬佛寺了?”

朝舤不知何時站在光影交錯處,斑駁光點打在身上,周身萦繞不散的數九寒氣,似是又增了不少。

謝枕舟朝他看去。

二者視線交彙,一觸即分。

許是錯覺,謝枕舟似從那雙深邃黑瞳中,看出幾點異樣來。

他有些心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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