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蘇休
越滄知曉玄英正在看着他,觀察着他的反應。
他也看見了對方眼底的驚詫和思索。
這個一直錯将他當作他人的修者似乎終于開始正視起他的身份。
他也同樣。
手腕間的東西絕非偶然,玄英透過他所看的人,也定然同他有着關聯。
只是現在,他還不清楚這份關聯意味着什麽。
“走了。”謝清微聲音淡淡地從前方傳來,聽不出喜怒。
玄英撓了撓頭,再看那冷漠的背影,已然沒了剛才的勇氣。
他憋紅了臉也沒開口說出什麽,只是最後拍了拍越滄的手腕提醒:“小心着些。”
說完這句話,便又是一溜煙跑了個沒影。
越滄心下無奈,只得将各種問題往心下壓了壓,再轉身卻見謝清微淡淡看來,眼底神色淡淡,視線觸及手腕上的那一塊布料。
謝清微最終還是沒有說半個字,他究竟好不好奇,越滄也不得而知。
兩人前往師壇進行了簡單的拜師儀式,結下契約,這便宜師父就瞬間不見了蹤影,留下越滄一人被留在弟子住所。
門派之中諸位長老擁有着自己的洞府,部分內門弟子有着獨立的住所,剩下的所有外門弟子以及雜役便集中住在一處。
作為門中大弟子謝清微的首徒,他本能夠分到自己獨立的住所,但此時他處于這樣一個尴尬的地方,明顯就是那日惹了這位新師父的不快。
越滄的出現一直讓衆弟子極為好奇,外門弟子見了他驚訝不說,不少內門弟子也是慕名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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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真的是那個謝大師兄帶來的凡人嗎?怎麽會在這?”
聽到來人聲音的時候,越滄剛領了外門藍衫在自己床邊坐下。發放的金瘡藥和靈石被随意放在床上。
兩瓶外傷藥、一瓶內傷藥、五枚低級靈石。
妥妥的雜役配置了。
一旁剛剛領藥回來的外門弟子都有着兩枚中級靈石,內傷藥更是多出兩瓶。
來人話語不禁一頓,下意識看了看身旁的人,眼神懷疑。
“大少爺,真的就是他,那日謝大師兄帶着人來,我可是親眼所見。”被懷疑的修者臉上一紅顯出幾分尴尬,急忙為自己辯解道。
“謝師兄的弟子會是這外門雜役?”那人瞪了瞪眼睛,眼底滿是不信。
“這……那日拜師也是我親眼所見啊。”跟随者面上青紅,他看了一眼越滄。
那個害他落了面子的小雜役此時還在清點着自己的份額,區區五個靈石一遍遍地細數,顯出認真而珍視的樣子。
如此小家子氣的模樣,倒真不像那位謝清微的徒弟。
一旁不少慕名而來的內門弟子也是突然間就失了興致。
此時再看,這玄衣男人身上氣勢平凡,樣貌也不是能夠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類型,和周圍的外門弟子與雜役一眼看去倒也沒有什麽不同,半點也看不出會是那三段姻緣之中的一人。
或許那日覺得這人氣質飄渺高深不過是因為跟在那位謝姓師兄身後,受其影響才平白添了這份錯覺?
“各位可是有事?”越滄将藥物收好,拿起衣物準備換上,便見那不算寬敞的外門弟子小院不知何時早被一群身着淺黃衣衫的內門弟子包圍。
他微微捏緊了手心,視線這才緩緩掃過眼前的衆人。
越滄輕輕笑起,一眼看去倒真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一個凡人。
不少人已然失望,再看他手中衣物與藥物,更是連問題也不願再問。
畢竟是萬千人之中脫穎而出的內門弟子,或多或少還是有着幾分驕傲。
與雜役一般的人交談甚至讨好,哪怕心下有再多好奇都不足以讓他們作出這樣的舉動。
人們漸漸退開,留下那個跟随者留在後面,幾番張口卻終究只是狠狠瞪了越滄一眼便轉身離開,跟上最初開口之人,依稀還能聽見他不住“少爺”、“少爺”的喚聲。
越滄看着那離去的人。
最初那修者修為比之他的跟班還要低上幾分,面上卻是對那比他修為還要高的弟子呼來喝去,這份融入驕骨子裏的驕傲顯然來自于他身後的背景,想來又是一個大家族中的弟子,享受慣了高高在上的待遇。
換在魔修之地,如果有哪個随從能超過“少爺”的修為,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少爺”恐怕屍體都早涼了,哪裏還能傲氣到現在?
他低低嘆了一聲,對于這仙修之地的人們實在習慣不來。
同樣強者為尊,這裏卻還是要複雜許多。
外門弟子與雜役們雖然也聽說過那些關于姻緣的傳說,卻是沒有一個人來問。
哄鬧間,內門弟子盡數離開以後,領了俸祿的外門弟子與雜役們便已開始盤膝坐在那木板床上開始修煉。
這裏的人都來自于普通家庭,他們沒有資源也沒有天賦,就只能靠勤補拙,沒有半分松懈的餘地。
雜役們忙完了一天的事物,面上疲态已顯卻也不敢放松。
在仙修之地的底層,倒還是有着幾分魔修間的勤奮與暗流湧動的認真拼勁。
越滄便也在這不算私人的一方空間內難得得了空閑。
他松開手,露出手心的四枚靈石和些許齑粉。
他已經嘗試過,吸收靈石修煉的方法對于本是魔修的他似乎也可行,吸收後的靈氣在丹田之內自成一團,緊貼着那被壓縮封印的魔氣一側,兩者卻不交融,而是泾渭分明。
一旦魔氣解開,兩者的沖突便足以給任何級別的強者一個來自內部的毀滅性的打擊。此時他剛開始修煉靈氣還好,日後随着靈氣越發強大,這種來自內部的不穩定威脅便越發急劇。
越滄索性沒有忙着開始修煉,而是将靈石放置在一處,伸手解開了玄英留下的那一塊布料。
“姻緣之線?”近床一修者不知何時靠來,看着那條暗紅色的紋路眼睛驟然瞪起,他幾乎是一個旋身便從床上跳起湊到近前來。
周遭有些還不能沉下心來修煉的修士經此打擾更是狠狠地瞪了這莽撞修士一眼。
他這才不好意思地一個個眼神道歉,其餘修者這才又繼續回去修煉去了。
“我現在可算是相信你和那個謝師兄有關系了。”自來熟的修士直接坐上床來,低着腦袋看着越滄手腕上那條紅色的紋路。
它看上去似是在皮膚之上,細看去實則是血脈之中,紋路十分靈動。
越滄垂眸看去,那條紅色紋路和初見時掃視下的位置已然有了幾分改變,顯然并非什麽簡單之物,此時聽了這人開口,倒也不太在意這修士的唐突,反而擡起頭來看向他。
“此話怎講?”
“姻緣之線啊,緣殿才能求來的東西,命定之線的一種。像你手上這條一看便是暗紅紋路,似是活體,必定是姻緣線了。”見越滄也不介意,那修士索性再坐近了些,腦袋更是低着就要往越滄手腕邊上湊。
那紅紋移動的幅度太小,短時間內幾乎看不出來,可這修士便是鉚足了力偏要看出點什麽,到最後也是頭越來越低,幾乎就要湊上近前。
“那個人是新來的,我也不大認識……”站在門口的雜役弟子剛進門,聲音還沒出口便冷不防地看見這樣一幕,下意識看了一眼身側的人,勉力辯解着。
淺黃衣衫的內門弟子站在門外,他的手中提着一攤子清酒,泥封上隐隐有着陣法的波動,壇內酒香以及靈氣沒有半點流露,一看便知是經過小心處理的好東西。
來人長眉入鬓,微抿着的唇中帶着淺淺的不悅,視線更是盯着那遠看幾乎是窩在越滄懷裏的修士,冷光流轉。
越滄身側的修士還全神貫注地觀察着紅紋,哪裏注意得到這裏。
那內門弟子便也冷眼站在那裏,不進不退,徒留一旁想走又不敢的雜役弟子苦着一張臉,頻頻看向越滄身側弟子,就指望着他擡頭。
這人來到這裏所找的顯然不是他,而是他身側這修者。越滄感受着那道冰冷的視線,知曉他恐怕又無意中得罪了人。
方才吸收的星點低級靈石的靈氣順着指引流動向手上,那紅紋驟然像是被驚擾了一般,換了個方向。
“啊!”那弟子猛然擡起頭來,眼中驚喜。
還不等他再次低頭确認點什麽,一旁逮住機會的雜役弟子便已經提前開口。
“蘇休,沐師兄來了!”
他這一聲又快又急,名為蘇休的修者便也順着他的聲音下意識地看向門口的方向,視線很快便鎖定了那內門弟子手中酒壇,眼睛驟然亮起。
“走走走,喝酒去!”
幾人猝不及防之下,那蘇姓弟子已是一把拉過越滄,領着人出了門。
風風火火的樣子讓不少修煉中的人都睜眼看了那離去的兩道身影一眼。
看着那立于門外的淡黃色身影,再看蘇休沒心沒肺的模樣,不少外門弟子低低嘆了一聲,随即再次投入自己的修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