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紀師堯推了推鏡框,看着漆紅的家門,微笑,擡手敲門。

他甚至能感受到他媽媽打開門那一瞬間的情緒變化,從平淡到欣喜。

廚房煲着湯。

紀師堯很熟悉的這個香味,是媽媽最拿手的排骨湯,撩起圍裙擦了擦手,“你爸在書房看報紙呢,最近眼神不好,你勸勸他少看報!”

紀師堯笑着點頭,“好,我去看看他。”

他媽媽笑着往廚房走去,“那你快去,他嘴上不說,心裏可念着你呢。”

說起紀師堯他爸,看報紙簡直是他的生命,往回倒三十年他也是妥妥的知識分子,師範畢業,教了幾年書又在一家雜志社工作,這一幹就是三十多年,他一直因為紙媒的落寞而耿耿于懷,紀師堯都沒敢在家用手機看新聞。

現在老頭子在一家大學當客座教授,每兩周一節課,時不時開個講座,紀師堯覺得這樣挺好,不閑着也不累,只是這看報,實在費眼睛。

紀師堯推開門,“爸。”

爸爸回頭,笑了,“堯堯回來啦?”

紀師堯進門,沿着沙發坐下,“是啊,您看報紙呢?”

爸爸放下報紙,“這不嘛,看習慣了。”

紀師堯給他爸杯子裏添了點熱水,一邊說:“媽讓我勸你呢,少看報。”

他接過水杯,搖頭,“你也是學醫的,年紀大了嘛,難免老花眼。”

紀師堯這才注意到爸爸的老花眼鏡漆邊已經有些褪色,看來用了有些日子了,可紀師堯卻對這個沒有印象,最近一年他在醫院實習總不在家,總是在忙別的事,沒注意到這些。

“堯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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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師堯聽到他媽在叫他,立刻探出頭,“哎,這兒呢。”

“今天不走了吧,你的房間我一直都收拾着呢。”

爸爸也轉過頭來看他,紀師堯注意到他的視線,心裏頭一酸,“不走了。”

飯桌上,媽媽一直給他夾菜,看她正在興頭上,紀師堯不忍心打斷她,只好低頭拼命吃。

他爸倒是樂了,“有你這麽喂孩子的嗎,雞肉都夾了快半盤了,咱倆還吃不吃了?”

媽媽一看紀師堯的飯碗,笑了,“堯堯難得回來,當然得多吃點。”

紀師堯笑笑,說起另一件事,“我醫院的實習結束了,下周去公司上班。”

媽媽又給紀師堯盛了碗湯,念叨:“這麽着急,怎麽不休息幾天?”

紀師堯笑着安撫,“沒事,外企不比急診室,有雙休有年假。”

媽媽還是不放心,“哪裏是你這麽說的,你在醫院多辛苦那也是為了救人,你看看你表姐,銀行工作好吧也有雙休有年假,上個月查出來胃炎,你姑媽都要急死了,這都是累的。”

紀師堯皺眉,他爸爸笑着說,“你就不能盼着咱孩子點好啊,堯堯,”他看着紀師堯,“以後多回家,看把你媽給吓的。”

紀師堯點頭,“行啊,我雙休多回來呗,媽你再倒回三十年,大小也是個才女,怎麽這麽大驚小怪的。”

媽媽急了,“這還不是關心你,你自己租那房子住得還習慣吧?”

紀師堯笑,“習慣吧,這都住了有一年了,再說房子也不便宜啊。”

當媽的估計都這麽敏感,他媽媽立刻問:“兒子,你缺錢啊?”

紀師堯搖頭,“不缺。”

爸爸正低頭扒飯,聞言也道:“缺錢別撐着,跟家裏說。”

紀師堯媽媽趕緊附和,“是啊,跟家裏要錢不丢人。”

不丢人嗎?

他都26歲了。

正如紀師堯媽媽所說,他的房間确實保留得很好,一點也不顯得冷清。

床頭的鬧鐘,還是紀師堯高三的時候買的,整整齊齊地放在那裏,似乎昨天它還盡職地響起過那樣。

紀師堯坐下,透過書桌前的窗,前幾次回家沒有特別注意,似乎窗外遠處又有一幢新建起的高樓。

其實每次回家他都會想,這片社區在這座魔都,還能保留多久。

每次得到的結論都是一樣的,沒有多久。

不過初秋,卻已經有淡淡的涼意,紀師堯披上一件外套,打算下樓走一走。

這片小區很舊,最高也就是六樓,所以沒有裝電梯,紀師堯從三樓走下去,樓道裏的燈有點昏黃,大概是十多年沒換過吧。

這裏的街道一點都不像大都市,小街小巷的,讓人不知不覺就想慢下來。

慢慢走着,也不怕迷路。

往回走時,在一個轉角發現了一家咖啡店,這倒是新奇,紀師堯從不記得這裏有咖啡店,頂多就是街口有家面包店,菠蘿包賣了十幾年,生生賣出了口碑,成為了記憶裏的味道。

想起這個就提醒自己回家時繞個路去買上一袋,想着就已經跨入了咖啡店,店裏果然沒多少人,擺着一排書架,放着一些漫畫,名偵探柯南擺了整整一排,半新不舊的但卻擺得整整齊齊。

看起來很舒服。

店裏面有個吧臺,吧臺後的人背着身子,紀師堯出聲喊他,“老板!”

“我不是老板。”那人說着轉身,然後……紀師堯跟他一起沉默。

易泊文。

好久不見,竟然在這裏又見到他。

易泊文先調整好表情,笑着問紀師堯:“喝點什麽?雖然我不是老板但手藝還不錯的。”

紀師堯點頭,看着他。

不穿夾克,不戴棒球帽,不戴墨鏡,簡單的t恤,袖口挽起,系着半身的墨綠色圍裙,這麽沒意思的打扮,紀師堯卻覺得他穿出了翩若驚鴻的感覺。

紀師堯覺得自己可能是瞎。

他走神幾秒才開口,:“不想喝苦的,你看着辦。”

易泊文看了紀師堯一眼,眼中并沒有什麽波瀾,“稍等。”

易泊文的袖子挽起,露出半截手臂,手指很修長,手裏的動作一氣呵成,很是養眼。

他把咖啡遞到紀師堯面前,紀師堯低頭一看,笑了,“這拉花不錯,玫瑰?”

他低頭湊過來,在紀師堯耳邊說:“喜歡嗎?”

紀師堯擡頭去看他的眼,紀師堯想問他臉上有沒有動過刀,但這個問題太破壞氣氛了只好作罷,于是問他:“咖啡,還是你?”

易泊文眯眼笑笑,“你還真是厲害啊,知道我想問的是什麽。”

紀師堯身子往後退了一點,拿起咖啡喝了,“味道不錯。”

的确不錯,比上次在醫院喝到那個味道更好喝一點點。

易泊文也抽回身子,笑着看紀師堯。

紀師堯心中一動,放下咖啡,在吧臺邊抽出一張便簽紙,寫了自己的聯系方式遞給他。

他接過一看,收起了笑容,問紀師堯:“約-炮?”

紀師堯依舊看着他,笑了笑。

易泊文把便簽紙放回到吧臺上,紀師堯看不懂他的意思。

易泊文看了他一會,然後說:“我不接受。”

紀師堯走出咖啡店的時候心情略微妙,所以他是被拒絕了?

如果非要描述這種感覺的話,那就跟他多走了兩個街口卻發現要買的菠蘿包已經賣完了的那種心情差不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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