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宋昱晚上離開公司的時候已經差不多十點了,他心裏暗罵老板簡直不把人當人使,加班是加了,工資又不見漲,然後忙忙碌碌地坐上了這個城市的最後一班地鐵。
深圳這個城市裏,永遠不乏有各種理由晚歸的人們,車廂裏有好多的人,每個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大部分人則掏出手機或者帶上耳機,把自己和人群隔離開來。
宋昱也拿出了自己的手機,有幾條廣告垃圾信息,删掉之後,發現了還有幾條未讀的微信。
第一條是來自于發小陳炎的,“又大一歲啦,別忘記給自己弄點好吃的,你啥時候回來啊?簡直想死你了,生日快樂!”看到這裏,宋昱忍不住嘴角微翹,內心吐槽怎麽會有這麽肉麻一男的。
宋昱環顧四周,掃了一眼,覺得這個世界大部分人都還是和他一樣都是單身狗的。今天是九月二十號,也是他二十七歲的生日。
獨在異鄉為異客,生日加上節日,就顯得特別孤單。但是這又有什麽呢,習慣就好。宋昱接着看另一條微信,來自于好久不聯系的袁菲,“親愛的,我下個星期要結婚了,你會回來嗎?”
成長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印象中那個一生氣就要哭鼻子的似乎永遠也長不大的嬌氣小姑娘竟然要結婚了。他想了想要以一個怎麽樣的借口向老板請假,然後回複了好。
袁菲的婚禮是在國慶期間,宋昱本來不用請假,但是國慶期間的機票和高鐵票是在太難買了,剛好還有幾天年假沒休,宋昱索性給自己放了個大長假,國慶前幾天就提前回到了T城。
T城這幾年改變很大,很多記憶中的老房子老街道都像中國的其他城市一樣,無法改變接受拆遷的命運,但是一中還在。宋昱不知怎麽就鬼使神差地來到一中門口,望着那熟悉的校門,猶豫了很久,最終沒有進去。
T城是他從小長大的地方,十八歲之前他所有記憶都與這有關,他所有的親人、朋友還有他的愛人——或者說他曾經的愛人都在這裏,這裏有最重要的牽絆着他生命的一切,這裏是他的根,可是算算他已經快有七年沒有回來了呢。
穿過熟悉的街巷,聽着熟悉的鄉音,路過一家熟悉的面館,宋昱忽然覺得自己走不動路了。聞到那讓他魂牽夢繞的香味,他差點就像個孩子一樣流口水了。原來,所謂的鄉愁,只不過是忘不了記憶中那一碗面的味道。
送面上來的小哥長得很不錯,但是很年輕,宋昱不認識。但是面卻還是那記憶中的熟悉的味道。宋昱顧不得吃相,正在大快朵頤,絲毫沒有注意到店裏的老板娘正在默默地打量着他。
過了這麽些年,宋昱從外貌到心理都改變了太多太多,唯一不變的就是自己的吃貨屬性。
別人失業或失戀,常常是愁得吃不下,但是宋昱不,遇到難過的事就會化悲憤為食量,平時更是不會虧待自己的胃,所幸他有怎麽吃都不胖的神奇體質,也算是天賦異禀。
老板娘在後廚偷偷打量了他好久,剛開始只是覺得面熟,當想起他是誰,終于還是忍不住跑出來認人了。
“哎呀,真是你呀,有好多年沒看到你了,都快不敢認了?”老板娘說話的時候,眼神裏真是有種驚喜的光彩在裏面。
宋昱也很高興,時隔多年,竟然還有人記得自己。老板娘比印象中稍微豐腴了一點,可是無論是長相還是身材都還是讓人感覺特別的舒服,眼角眉間都充滿了對生活的怡然自足,這種神情是在大城市人身上看不到的。
“你還記得我呀?”宋昱笑着對着老板娘問道,露出了一口潔白又整齊的牙齒。
老板娘一臉唏噓地寒暄道:“怎麽可能記不得啊,那個時候,你和孫遠均每天都還要來吃面呢。”
提到了那個人,宋昱的嘴角不自然地抖動了一下。女老板自顧自地陷入回憶裏,說道:“那個時候,不知道有多少小女孩兒每天都要來這裏坐着,就等着看你們呢,因為你們常來,我們家生意都好得不得了。”
宋昱聽到這個一直忍不住笑,老板娘又接着問道:“你怎麽不唱歌了?”
宋昱看似雲淡風輕地回答道:“唱得不好,年輕時候玩玩,不能當飯吃的。”
老板娘立刻搖搖頭,反駁道:“你唱得好啊,我都去聽過的。為什麽不能當飯吃,你看孫遠均現在不就是明星了嗎?”
提到孫遠均,女老板似乎又想起了什麽,跑進店裏面拿出一張簽名CD給他看。CD是孫遠均三年前出的一張個人專輯,宋昱記得當年銷量賣得并不好,當然現在哪個歌手都賣得不好。
專輯封面上的那個人穿着一件黑色的皮衣夾克,一臉嚴肅,可是依然劍眉星目,面如刀刻。簽名也是一如既往的龍飛鳳舞,透露出一股強烈的中二氣息。
宋昱帶着微笑把CD還給了老板娘,調侃道:“老板娘,沒想到你還學小女孩兒開始追星了?”
老板娘不好意思地笑了,回憶道:“當年你們還只有那麽高,真的想不到後來……”
宋昱看見她把自己的手比到自己胸口的位置,心想,原來他們也曾經那麽小啊。
孫遠均比自己大一歲,他那時卻總是自我感覺良好的,以為自己比他大很多,每每提起以前,總是說,宋昱你那時非常小哦。殊不知,自己在別人的心裏也比他好不了多少。
可是小小的年紀卻有大大的夢想,說着不知天高地厚的話,明明幼稚得不行,但是又覺得自己不是小孩了,要比同齡的孩子成熟。
但是眼睛裏閃着亮光的少年,相信通過自己的努力就能改變世界,這件事本身就已經足夠美好了。
宋昱回想起自己小時候,總覺得最難忘的是十三歲,理由無他,那一年他遇到了孫遠均。
即便後來那人給他造成了不小的傷害。
吃完面,宋昱沒有回家,或者說拿他的說法是在他的記憶裏,T城已經沒有了家。這裏有一段宋昱不願意回想的過往,父母感情的失敗讓他或多或少有點不再相信愛情了。
宋昱帶着簡單的行李,找了個小賓館住下了,撥通了陳炎的號碼。
這些年,他也就和老同學陳炎還保持着聯系,陳炎成績還沒有他好,沒考上重點大學。考上了一個本地的二本,後來家裏找了點關系,在一家國有企業做技術工人。再後來國有企業效益不好,索性家裏出了點錢,開了家小飯店,生意還很不錯。
宋昱早就覺得陳炎适合做生意,否則那麽好的人緣,那麽高的情商不是浪費了麽?
見面的地點正是陳炎家的小飯店,陳炎比之前長胖了些,人卻還是精神,出來的時候身邊跟着個眉眼很幹淨的妹子,宋昱想應該是老板娘了。
讀書的時候總以為自己與那些大人截然不同,可是大學畢業後沒幾年,一個個就忙着結婚生子,算下來也不過才二十六七歲,人生就耗費在買房,帶孩子,忙着生計上了,到底和上一代哪裏有什麽不同呢。
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人,忙碌的事情都幾乎一模一樣。
但是宋昱看到陳炎在端菜出來的時候,忙得臉上冒了汗,老板娘很細心地踮起腳尖用毛巾給他擦了汗,在那一刻宋昱确信陳炎是幸福的。
“什麽時候結婚啊?妹子很不錯。”吃飯的時候宋昱說。
陳炎答道:“啊,明年吧。”
宋昱問道:“為啥要明年?”
“現在房價太高,還沒存夠首付的錢,不敢去提親。”陳炎如實說。
“還差多少?”宋昱又問。
“大概十來萬吧。”
宋昱思索了片刻說道:“兄弟我錢多的沒有,但是幾萬塊還是有的。”
陳炎則搖頭拒絕道:“別啊,別,你人在異鄉掙點錢也不容易,不考慮自己買房嗎?”
“深圳的房價簡直高到想都不要想。”宋昱自嘲道。
這時電視裏不合時宜的傳來了娛樂新聞播放的聲音,報道的是孫遠均和某位新晉小花的八卦新聞。宋昱心內吐槽,他現在有那麽紅嗎?也沒那麽紅吧,可是為啥哪兒都有他的新聞。
陳炎趕緊識相地關了電視。
宋昱忽然覺得菜有點鹹,喝了口水。
陳炎問道:“這些年沒找女朋友嗎?”
宋昱搖了搖頭。
陳炎又問道:“那男朋友呢?”
宋昱看了陳炎一眼,陳炎臉上沒有一點八卦之意,倒真是透着真誠的關心之色。
宋昱真的不知道怎麽回答陳炎的這個問題,這些年來對他表示出超出正常友誼關心的男的和女的都不少。畢竟不要臉地說,他算是個外表長得非常好看的人。
這些年來,他也真的認真交往過幾個男的,畢竟不管經歷了什麽,人生還是要繼續下去的。
女的就算了,他雖然還算喜歡孩子,可是他實在做不出騙婚這樣有違他人生底線的事情。
可是交往總是要走到最後一步的,男人和男人的交往欲|望就來得更加直接。
宋昱可以和他們一起吃飯,游玩,可是就是不能進行到親密關系的那一步。想到和他們舌吻,或者上床,被另一具身體壓到身下,就讓他覺得惡心——一種純粹從生理上感覺到不适的感覺。
他無法解釋自己這種過激反應,他明明是沒有潔癖的。最後不得以他所有的戀情都以分手告終,他甚至為這事去看了心理醫生。
但是治不好,宋昱後來就漸漸斷了再找個伴兒的念想。一個人孤單久了,就越發習慣一個人,就漸漸騙自己一個人覺得也挺好的。
只是在某個夜深人靜難以入眠的夜晚,會想着自己這個樣子會不會是被孫遠均下了蠱。
他中了一種做|愛對象不是孫遠均就不行的毒,哪怕他覺得自己已經不愛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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