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送孫遠均走了之後的第二天，是個星期天，宋昱就把丁芝約出來了。

小姑娘一臉明媚地告訴他婚宴的日子也定了，要在深圳最繁華的喜來登酒店擺一百桌酒宴，還熱情地邀請宋昱去做伴郎，然後又說不能讓宋昱做伴郎，因為伴郎不能比新郎還帥。

宋昱簡直插不上話，正準備開口，小姑娘把剛做好的紅通通的手指甲往他面前一伸，問他好看嗎？他當然答好看。

丁芝又接着說她最近在積極瘦身，因為定制的那套婚紗實在是太顯胖了，然後問宋昱她瘦了嗎？宋昱答瘦了。

丁芝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這才想起了宋昱找她出來吃飯是有話要說的。就問他要說什麽？

宋昱咽了一下口水，好像真地講不出來了。本來想要一股腦倒出的話，面對着這樣一張笑意盈盈的臉，完全沒辦法開口了。

這時他耳邊又響起了孫遠均的話：“有時候，知道所有的真相未必比一輩子生活在謊言裏來的更幸福。”

他忽然想到：如果他不是那樣直白地向母親坦白她唯一的一個獨子，是一個喜歡同性的同性戀，也許她會活得更久一點。所以某種程度上，也是自己逼死了媽媽。

宋昱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開口道：“丁芝，你看起來很幸福。”

丁芝想都沒想就點頭道：“是啊。”

宋昱：“你覺得你男朋友愛你嗎？”

丁芝立即答道：“他挺愛我的啊。怎麽了？”

宋昱繼續追問道：“他愛你有什麽表現嗎？”

丁芝對于宋昱會對她問出這樣的問題感覺到訝異，但是她還是回答道：“他一有時間就會給我打電話啊，約會見面啊。他還會送我很貴的禮物哎，還有——求婚啊。”講到“求婚”兩個字的時候，丁芝的眼睛都泛着亮晶晶的光。

宋昱很想提醒下，她應該去查下她男友的手機或電腦。如果他真的是gay，或多或少會遺留下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比如他的浏覽記錄總是會一不小心就出賣他的性取向。

宋昱：“你男朋友有沒有對你做出一些比較親密的舉動？”

“宋昱，你今天很奇怪哎！”丁芝一臉的尴尬。

宋昱一反常态，像是對于對方的不悅視而不見，繼續追問道：“對不起，我能問你一個比較隐私的問題嗎？”

丁芝：“嗯？”

“你還是處女嗎？”宋昱一本正經地問道，臉上一絲調笑的神态也沒有。

丁芝完全沒有想到宋昱會問出這個問題，臉頰一下子緋紅，但是可能是因為對于宋昱的印象一直都很好，也可能是宋昱看起來實在太面善，一點也不像個壞人，讓她放下了戒心。

片刻後，她像是豁出去一般，坦誠地說道：“其實上次出去旅游的時候，我蠻想和他住一起的，可是他說他是比較傳統的人，一定要在結婚之後才可以做這種親密的事。”

“呵呵。”宋昱冷笑了兩聲。這都什麽年代了，只有騙婚的gay才會找到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拒絕自己未婚妻提出的性要求吧？

丁芝問道：“宋昱，你到底想說什麽？”

“我覺得你的男朋友有可能是同性戀。”宋昱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

丁芝的眼睛立刻睜得很大，一臉詫異地質問道：“同性戀？同性戀不都是娘娘腔嗎？他一點都不娘啊，他是不是得罪過你，你憑什麽這麽說”

宋昱：“确切的證據沒有，我靠的是直覺。”

聽到他這樣的回答，丁芝再好脾氣也忍不住生氣了。她氣憤地問道：“你就靠直覺就誣賴他是gay？”

宋昱放下手中的咖啡杯，透過落地窗望着東門外永遠人來人往的如同潮水般的人群。他開口道：“這個城市裏有許多的gay，他們隐藏在城市的任何角落裏，他們的臉上并沒有刻着同性戀這三個字。”

迎着對面姑娘審視又懷疑的目光，宋昱繼續說道：“因為有很多像你一樣的人，在知道他們的真實身份之後，會帶着異樣的不懷好意的眼光看待他們，所以他們中的很多人會一輩子戴上面具，假裝自己喜歡女人，甚至結婚。”

丁芝聽着他的話，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凝重，一剎那間她像是明白了什麽，開口問道：“你怎麽知道的那麽清楚？難道你——”

宋昱對着她點頭微笑道：“沒錯，我就是。”

在丁芝滿臉的驚恐和錯愕中，宋昱繼續說道：“我也不知道我現在做的這些是對還是錯，但我總覺得我應該這麽做，我也可以選擇不說的，丁小姐。可是我又覺得你那麽單純善良不應該受到欺騙。”

雖說宋昱這些話是說給丁芝聽的，但是他又覺得某種程度上是為了說給自己聽的。

丁芝嘆了一口氣，稍微冷靜了一下，說話的口氣也委婉了許多：“你放心，不管我和他的結局最後怎麽樣，我是不會怪你的。”

宋昱卻搖搖頭，說道：“不，我真地希望是我弄錯了，我希望你怪我，真的。”

孫遠均這次拍戲的地點在寧夏的無人戈壁裏，不知道是手機壓根沒有信號，還是真的拍戲太忙。白天的時候基本不會聯系宋昱，但是每天晚上回到酒店之後，不管多晚，都會雷打不動地給他打個電話。

有時候宋昱白天遇到什麽有趣的事，其實挺想和他分享一下的，畢竟每次聽到宋昱講什麽，一向為人很冷漠的孫遠均都能特別買賬地笑得特別開心。所以即使是在千裏之外，宋昱也會萬分懷念他那種嘴角有弧度的樣子。

宋昱莫名覺得有點可怕，因為他正在和同一個人第二次陷入愛情，這也未免聽起來太愚蠢了吧！

年少的時候，曾經的自己是那麽相信愛情，但是最後的結局卻是讓他萬劫不複的離別。

如果可以選擇的話，因為害怕那最後難以接受的分別，他情願選擇從沒開始過。

如果感情像自來水龍頭一樣，說開就開，說關就關就好了。

可是，即便是身在南國，單身人士不太好過的冬天也要來了。宋昱忍不住想到，讓我再貪戀一點你身上的溫度吧。

宋昱在工作時間，用電腦打開了郵箱，看客戶發的郵件，看到有一封來自沈傑沈醫生的未讀郵件。

“宋昱，你好久沒有來複診了哦，為了你的身體健康，還是最好至少半年來複診一次哦。我這個星期四的下午沒有預約。”

沈傑是宋昱的心理醫生，三十出頭，就能夠進入一家大型醫院做心理咨詢的主任醫師，已經很厲害了。他也是宋昱在深圳關系最好的朋友之一。

就連當年到深圳來工作，都是沈傑建議他來的，說換個環境，有利于他的病情恢複。其實後來宋昱才知道，他就是希望這裏也有幾個熟悉的朋友，但是後來宋昱還是很感謝他的提議。

宋昱一直覺得沈傑的膽子很大，畢竟和自己的病人做朋友并不是一個很明智的選擇。但是沈傑說他是一個把工作和生活分得很清的人，否則每天面對那麽多有精神障礙病人的心理陰暗面，早該抑郁了。

星期四下午，宋昱請了假，如約而至。

沈傑一見面就寒暄道：“氣色不錯，皮膚也很好，還有——你最近是不是戀愛了？”

宋昱摸了摸自己的臉，回答道：“可能是最近吃得比較多吧，畢竟冬天了嘛，需要囤積一些脂肪。”

“對我還想有所隐瞞啊，你別忘了我是做什麽的？”沈傑別有深意地又看了他一眼。

宋昱心裏忍不住腹诽道：做個心理醫生都這麽八卦，不讓你去做娛樂記者都埋沒了你的才華。

沈傑：“最近睡眠好嗎？”

宋昱：“挺好的，偶爾會失眠，大概一個月有一兩天吧。”

沈傑：“會做噩夢嗎？”

宋昱：“比較少。”

沈傑又問道：“耳邊還會聽到他的聲音嗎？”

宋昱搖搖頭答道：“沒有，最近都沒有。”

沈傑：“那還會看見他嗎？”

宋昱：“也沒有。”

沈傑露出溫和的笑容，說道：“那很好啊，只要保持健康的飲食和睡眠，你現在已經完全不用吃藥了。”

宋昱有點擔心地問道：“那我這種病複發的幾率大嗎？”

沈傑回答道：“只要不是遇到生活中的巨大變故，會對你神經造成巨大影響的那種，問題都不大。”

宋昱想了想，猶豫了片刻，問道：“如果站在朋友的立場，能夠問你一個問題嗎？”

沈傑點頭：“當然可以。”

要把自己已經愈合的心重新又剖開，宋昱說話都有點語無倫次。

“我的那個他回來了，又重新回到我的生活中，我很快樂，又很痛苦。我很害怕再失去他，以至于我不敢再去戀愛了，我很不喜歡現在的自己。”

沈傑：“所以，你不知道應該怎麽辦是嗎？”

宋昱：“對。”

沈傑思考了片刻，說道：“我只是心理醫生，并不是情感專家，但是我可以分享一段有關我自己的親身經歷。”

“感情方面的嗎？”宋昱問。

“并不是，”作為一只單身狗，沈傑翻了一個白眼，繼續說道：“但你也可以聽聽看哦。三年前有一個跳槽的機會擺在我面前，我一直糾結了很久。我爸看我那麽痛苦，就勸我去跳槽。”

“你爸爸真開明！”宋昱說道。

沈傑點點頭，說道：“我就問他那萬一我失敗了怎麽辦，我這些年的努力就白費了，然後我爸說人這一輩子都是試出來的，畢竟我們無法預料以後。”

看着宋昱眼中若有所思的表情，沈傑繼續說道：“我爸說了一句話，讓我印象非常深刻。‘可是比起試過之後失敗一無所有的痛苦，我還是覺得後悔一輩子什麽都沒有做，碌碌無為更痛苦。’”

宋昱問：“然後你就來深圳了是嗎？你後悔過嗎？”

沈傑搖搖頭：“雖然偶爾也會抱怨這強度這壓力簡直不是給人做的工作，畢竟在深圳這樣幾乎全是年輕人的城市，萬惡的資本家可是動不動就要求員工996的。”

講到這裏，對于這一點深有同感的宋昱立刻點頭表示贊同。

沈傑又說道：“可是到底是在國內數一數二的大城市，自己的眼界變開闊了不少，接觸到的人脈也都不一樣了。對了，最近我正在籌備我的個人心理門診哦。”

宋昱激動得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也太厲害了吧！真為你高興！”

沈傑：“謝謝，八卦一下，你男朋友一定特別優秀吧？”

宋昱一點都不謙虛地就承認了。“是啊，又高又帥，還特別有才華。”

沈傑立刻嘆了一口氣，說道：“唉，怪不得深圳這麽多剩女嫁不出去導致有心理問題，來我這裏咨詢呢。因為你們條件這麽好的男的全都內部消化了！”

宋昱開朗地笑道：“哈哈哈哈，這樣才能給你這樣的直男留機會不是？”

最後走的時候，宋昱只帶走了少許安眠的藥物。回家的路上一直回憶着沈傑的話，宋昱想也許自己應該再勇敢一點。

人生也許不只是應該看結果的，過程還是要重要一點，畢竟從長遠來說，不論是誰結局都不過是埋入黃土而已。

想到這裏，宋昱給孫遠均發了一條“很想你”的信息，非常的言簡意赅。

到家的時候，他收到孫遠均的回複：“哪裏想？”

宋昱笑了，心想就這樣都能開黃腔啊，又回複到“哪裏都想。”

孫遠均秒回：“雙休打飛的過來探班吧。”

宋昱立刻用手機上網站查了下周末航班的機票，失望地發現已經沒有經濟艙了，可是商務艙好貴啊。

結果十五分鐘後，那邊已經發了張買好頭等艙機票的截圖。

宋昱有點高興又有點郁悶，開始腹诽，這樣下去自己工作工資的錢還不夠買機票呢，還上什麽班啊，不如直接就做孫遠均的貼身小助理好了。

但是這樣也不行啊，新鮮勁兒一過去，肯定會怎麽看怎麽煩。他又忙，自己可不就成了成天守着老公，盼老公回家的小媳婦兒了嗎？想到“小媳婦兒”這樣的字眼，宋昱不知不覺又笑了。

宋昱是這樣的人，一旦想通之後就不再別扭地糾結了。

他回到家自己煮了包泡面，因為心情好，還特別煎了兩個雞蛋，一根火腿，結果吃起來還是覺得很一般，味同嚼蠟。果然前幾天嘴被孫遠均養刁了。

人就是這麽奇怪的生物，明明之前吃了好幾年泡面要不就是叫外賣，都覺的挺好的，沒什麽問題的。果然人的生活水平是只能往上走的。

不止味覺，就連自己的身體也是，分手那麽多年都沒有性生活的人，靠着左手和右手也都這麽過來了。

可是現在只要一想起孫遠均身上帶有男性荷爾蒙的汗味，想到他身上訓練有素的六塊腹肌，還有那親熱時低沉的嗓音，就莫名覺得身上燥熱不堪，那裏也有了反應。

宋昱吃完了晚飯，洗好了澡，一看時間都九點多了，結果手機鈴聲還是沒有響起。

宋昱有點失望，後來出于惡作劇一般的心理，脫掉上衣，全身只穿着一條白色小內褲，拿出手機，趴在床上擺了半天姿勢，搔首弄姿極盡挑撥之能事，然後發了一張照片過去。

然後想着孫遠均看到照片的反應，頓時哈哈大笑，不能自已。簡直是那種要在床上滾兩圈的高興。

作者有話要說：  不錯，我今天遲了，但是今天這章字數還可以吧！

安利一下，紫金陳的《長夜難明》真好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