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赫爾墨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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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是伴着一場大雪離開的。透過被冰雪凍出霜花的窗戶,梅多斯望見了十二月的禁林。
厚實的雪花挂在海格的小屋上,她看見海格屋中沖出了一條白色細犬,在門前雪地上打滾,左臉上的紅色胎記在白茫茫一片中無比顯眼。
而她的妹妹達芙妮·梅多斯就站在禁林外,裹着圍巾,似乎在等待誰的來臨。
“我昨天托哮天去林子裏頭問過了,蜘蛛們準備冬眠,但丁來年春天才會回來。”
沉香夾着占蔔課課本從教室裏出來,就看到金發的拉文克勞站在窗戶旁等他,正出神地望着什麽。待他走近透過窗戶看到了另一位梅多斯小姐,方了然答道。
梅多斯眨了眨眼,嘆了口氣。
“其實我覺得她有些許魔怔了。但丁都有提箱那麽大了,當然懂得怎麽照顧好自己。說到這——最近似乎除了上課之外,很少見到楊教授和達芙涅斯教授了。”
“他們吶,最近大約是比較忙,不過楊給我傳了信兒,說他下午回來,還問我要不要一塊兒去海格那兒喝茶。你要不要一起?他沏的茶很香來着。”
“我可不會把你的話當客套的,祖宗。千歲神仙不準騙小孩兒。”
梅多斯收回視線,開玩笑地說道,果不其然換來了沉香無奈一瞥。“你知道你這樣的人在東方會被說成什麽嗎?智多近妖。知道太多懂太多往往都是要靠其他東西去抵銷的。”
“若是拿我這條命去換取智慧,我定是毫不猶豫。”
他們并肩往下走,梅多斯看了眼他手中的占蔔課課本,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說實話,我真的很讨厭占蔔課。不過你還需要上這門課嗎?還那麽認真地去請教?我以為神明都是未蔔先知,更何況相較于學校的教授,我記得達芙涅斯先生是預言神吧?請教他不是更加合适?”
沉香失笑,把課本打開翻到他用漢字記滿筆記的那一面:“我只是想問問一些星座學,覺得西方對于星辰的解讀與東方應有相似之處,至于阿波羅……我見到他不跟他打一架都好了,還讓我請教。”
“噢,斯萊特林的小心眼兒。”
“我可從沒否認過我是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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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停在了移動的樓梯前。不遠處剛下課的二年級格蘭芬多和斯萊特林們從黑魔法防禦術教室裏走了出來,一個個地唉聲嘆氣——自從最近柯林斯女士精神恢複不少後她上課的勁頭便越來越大,課講得好,作業卻也布置得多。就在沉香都要以為是不是伏地魔的詛咒伴随着瓦拉克消失時,柯林斯卻告訴楊戬,自己已經聯系好了更滿意的工作,等到這一學年結束,她便遠走高飛。
看來無論如何,雖然減少了詛咒的影響,黑魔法防禦術課教授一職還是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一年一換。不過能減少傷亡率屬實不錯。
“你聽說了嗎,最近英國巫師界不大太平——不過自從伏地魔現世後就沒有多少太平時日。”
梅多斯看着孩子們矮小的身影,忽然用只有沉香聽得到的聲音說道。
“我知道。據說有反抗食死徒的巫師被發現慘死家中,英國魔法部派人前去調查,結論是自殺。”
沉香也斂了面上的笑意,抓着課本的手輕輕在書脊上點了點。幾縷金光便融入他們體內,故此避免了他人聽到他們的談話。
樓梯停了下來,他們往樓下走去。
“伏地魔的勢力愈來愈強大,威脅也愈來愈大。我母親最近給我寫信,她說希望我和達芙妮今年聖誕呆在霍格沃茲,不要出校,因為校內有鄧布利多,安全。但是我知道這不是辦法。”
沉香下樓的步伐不明顯地頓了頓。他側首看了看梅多斯的臉,暗中嘆了句果不其然。
他聽出了梅多斯言語中隐隐的反抗,也看到了梅多斯臉上那對他而言再熟悉不過的神情。
每個人一生中總會經歷這個階段。有人說這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反抗心理,也有人說這是少年的覺醒、用自己稚嫩的觀念認真看待這個世界。嗤笑父輩的逃避,勇敢又似魯莽地面對困境——是人之常态。
這說不上多好,但也絕對不是壞,畢竟往往每個時代裏總是需要這麽一批年輕人去闖蕩出嶄新的道路。
“局勢越來越緊張了。《預言家日報》對伏地魔和他的食死徒們所作所為都避重就輕,魔法部含糊處理,宛若牆頭草那般,整個英國魔法界都岌岌可危。霍格沃茲尚有鄧布利多教授堅守而暫且安全,但是誰也不知道以後會怎麽樣。要想不被影響到,我們必須反抗。”
梅多斯的聲音繃得很緊,顯而易見是在壓抑住語氣裏的激動情緒。沉香默默地聽着,跟她走出了城堡,忽然笑了聲。
“總得有人站出來,不是嗎。”
他想起來了當初不顧一切、歷經磨難走上華山的歲月,又想起了玄鳥的鳴聲。
“至少我會站出來——話說回來,你上課前說下課帶我去哪兒?”
沉香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花,聞言回過頭來,抹額下那雙眼眸漆如黑曜石,動人心弦。
“帶你去見見上一個時代中勇于對抗的人。”
“那是誰?”
“紐特·斯卡曼德。”
楊戬坐在海格小屋中毛絨絨的沙發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撫摸着正化作犬型趴在他膝蓋上打盹的哮天,饒有興趣地看着面前的男人腼腆卻又高興地席地而坐,把麒麟幼子抱在懷中做檢查。阿波羅跟在海格身邊試圖搞清楚為什麽會有人能把糕點做得跟岩石一樣堅硬,而海格的小桌上,那套楊戬自帶的茶具正在有條不紊地進行沏茶流程,茶香四溢,充斥着整間小屋。
“好孩子……讓我看看。”男人一只手熟練地撫摸着麒麟幼子的頭,另一只手小心地擡起它的蹄子,“角質沒有影響,長得很好……身體也活蹦亂跳的,牙口也很不錯。好孩子,看來她對靈力輸送非常适應。”
“畢竟同根同源,再怎麽樣也是東方的靈力更加适應它。”楊戬點點頭贊同,然後打了個響指,茶具叮叮當當響了起來,一盞茶飛到了男人面前,“斯卡曼德先生,辛苦你來看望他,喝杯茶吧。”
紐特·斯卡曼德聞言擡頭對他禮節性而又腼腆地笑了笑,接過了茶來一飲而盡,說了句“謝謝”。
歲月在凡人身上總是會刻下痕跡,哪怕是巫師也難逃被時光雕刻上皺紋。只是昔年那個為了神奇動物跑遍全世界的赫奇帕奇到了白發蒼蒼的年紀,那雙眼睛卻始終幹淨若稚子,純樸執着。
“能陪伴巫師走遍幾十年歲月的神奇動物太少了。傑克——我的護樹羅鍋,都已經去世很多年了,到頭來我也沒有想到,只有這個小家夥還在。”
紐特說道,又摸了摸麒麟幼子的背,與它碰了碰鼻尖。
“好孩子,漫長的生長期未免不是一種賜福。”
阿波羅不知道何時走了過來,他端着海格做好的岩皮餅,表情一言難盡,正巧紐特說了這話,他挑了挑眉決定把自己的注意力從這硬邦邦的糕點上移開:“不會不舍得嗎?你撫養了它幾十年。”
“她不會有難過這種情緒,就是最好的了。”
紐特心平氣和地回答。
“麒麟的幼年期十分漫長,或許等我進了棺材被刻在了墓碑上也不會等到她長大的那一天。在她漫長的生命中我只是一個過客,不會留下太多的印象。”
四下很安靜,沒有人想要打破此刻的氛圍。楊戬将哮天抱了起來,眸中流動着某種情緒,但最終什麽也沒有說出來。
小屋的木門被敲響了,他們的視線都看了過去。
“我跟沉香約好了下午過來,應該是他——還有拉文克勞的梅多斯小姐。”
楊戬說道,抱着哮天起身走到了門旁,用空餘的手拉開。
“外面很冷——梅多斯小姐?”
達芙妮·梅多斯裹着拉文克勞的圍巾,站在雪地中,用那雙和她姐姐一模一樣的藍眼睛注視着二郎真君。
“楊教授。”她悶悶地說道。
“我看到多卡斯和沉香剛才被人攔住了。他們現在在禁林。”
雪在逐漸下大。禁林裏的積雪已經到了小腿腹的位置,一腳踩下去,也不知道白茫茫的冰雪下會是什麽東西。
梅多斯被沉香擋在身後。在她的視角裏,沉香束起的長發被寒風拂動,遮擋住她望向來者的視線。他掀起右側巫師袍,虛虛握住了腰後的匕首,似乎只待面前那人有所行動,他就會毫不猶豫地割了對方的脖子。
“我不是你的敵人,楊婵之子。”
那人的英語帶了些古調,像是跨越了幾百年的時光來到此刻。
一個古老時代的遺留物。
梅多斯聽見沉香冷哼一聲。“你們古希臘神祇,素來如此冒犯人嗎?”
“雖然世人素來将我當個笑話看,但我也不是沒有脾氣。”
那個人——古希臘的一位神祇——顯然沒有被沉香語氣中隐隐夾帶的危險性威脅到。他走近了幾步,梅多斯看見了那雙穩穩當當踩在雪地上的腳。
雪地上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她看見了那雙腳上,穿着一對帶着潔白羽翼的奇異鞋履。
梅多斯從小就喜歡聽故事,尤其是各國的神話故事。所以她很快就反應了過來,面前這位古希臘神祇的身份。
“赫爾墨斯。”
她和沉香幾乎是在同一時刻說出了這個名字。
旅者之神赫爾墨斯頓了頓,停下前行的腳步。
“宙斯的信使,謊言的締造者。我一直以來都很想知道,你和北歐神祇洛基有什麽聯系。(注1)”
沉香并不意外梅多斯認出了赫爾墨斯。這個聰明的拉文克勞閱覽群書,擁有着她的學院标配的智慧。他挑釁般沖旅者之神擡擡下巴,将那份從他少年時代便一直帶有的狂妄展現得淋漓精致。
赫爾墨斯擡手摘下帽子,頗有些玩味地打量着面前的東方神祇。
“騙子最讨厭的就是騙子。我才不會跟他有什麽交涉。又及,是我哪裏做的有失禮節,讓閣下對我敵意如此之大?”
“你是古希臘神祇,不聲不響出現在我們面前,就是對我們最大的冒犯。”
赫爾墨斯的神情肉眼可見地凝固了起來。他嘆了口氣。
“看得出來,你真的很讨厭阿波羅。
“尤其讨厭他和他的血親兄弟。”
沉香加重了自己的強調。
赫爾墨斯一時無語,愣是和沉香大眼瞪小眼好一會兒,才嘆了口氣搖搖頭。
“我不會傷害那個人類女孩兒的。此番前來,我只是想對你們東方神祇……傳遞一個警告。”
梅多斯注意到沉香渾身一僵。
“警告?你們是想命令我們嗎?”
“不,絕非如此——我雖然是宙斯的信使,但我和阿波羅的關系也不錯。我只是好心想來給你們一個警醒,免得阿波羅的朋友身陷囹圄。”
赫爾墨斯的話語神神叨叨,是沉香千百年來最為讨厭的那種交流方式。
他反手抽出匕首橫在身前,冷哼一聲。
“那你應該找楊戬而不是找我。你難道沒有聽說過,沉香從來只聽楊戬的話嗎?”
“也從來只關心楊戬。而且我并不認為直接告訴二郎真君這個警告會有什麽作用,畢竟我可太清楚我兄弟和他是什麽關系——他們從某些方面太像了,也太親密了。如果告訴楊戬,無疑等同于直接告訴阿波羅我在挑撥離間。”
赫爾墨斯說道,打了個響指。風雪忽然聚集在了他的手中,變換成了一個符號——代指天空,也就是衆神之父。
“楊婵之子,不要試圖插手這片土地上會發生的時期。你們逾矩了,衆神之父們已經有所察覺。”
沉香的呼吸猛地一滞,随後笑了聲。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我們分明是應了西方衆神祇之求,前來英國帶走本就屬于我們的麒麟幼子。我們待在這兒的所作作為都只是為了能夠确保麒麟幼子的安全。”
“包括處理瓦拉克嗎?”
赫爾墨斯問道。
“……所以,其實你們西方神祇一直以來都知道,伏地魔的很大一部分力量來源是七十二魔神之一的瓦拉克。”
“嚴格而言,是衆神之父們知道。阿波羅或許的确漠視人類的發展,但是瓦拉克作為曾經他和楊戬對付過的魔神,他不會放任它在凡間為非作歹——老實說,我也是接到我兄弟的通信才知道瓦拉克又開始在凡間游蕩。為了幫我兄弟,不久之前,我被警告了。”
赫爾墨斯那雙淺棕色的眼睛總是看上去天真可愛,仿佛這世間最為純潔的事物不過如此。但是沉香知道,這位旅者之神正毫不掩飾地打量着他。
“宙斯警告我別讓我多管閑事。雖然我不情不願,但是好歹要來說一聲:衆神之父們知曉凡間一切變幻。他們并不樂意……打破現狀。”
梅多斯雖然一直以來都被楊戬等人瞞着不告知他們所作所為,可她向來是個很敏感的拉文克勞。她比沉香反應得還要快,臉色頓時蒼白。
“雖然我還是不清楚什麽瓦拉克魔神……但我可以理解為,神明們知道伏地魔在做什麽,但是出于自身利益打算不阻止,是嗎?”
赫爾墨斯把目光移向發聲的金發藍眸女孩,沒有說話。
梅多斯一口氣差點沒起來。她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直視着這位古老的神祇。
“你是來阻止沉香和楊教授的,因為他們在選擇幫助我們對抗伏地魔。”
“……我是來提議的。如果他們堅持那麽做,只要他們承擔得起後果,就與我無關。我其實更多是希望,即便東方神祇執意要摻和這些事,能不能不要把阿波羅也拉下水來?”
那雙淺棕色的眼眸難得有了絲名為煩躁的情緒。
“宙斯和阿波羅的矛盾一直以來都很大,若不是有我在遮掩,我不知道衆神之父們發現阿波羅在違背他們的意志會發生什麽,那不會是我和阿爾忒彌斯會想看到的結果。楊戬我勸不動,但你應該不想看到西方神祇懲治阿波羅然後牽扯到你舅舅的,對吧?”
很難說赫爾墨斯是否找對了一個方向,但他的确說中了沉香的軟肋。
麻煩。麻煩得很。
他頓時有些惱火了起來。
“有沒有人跟你說過,我最恨被威脅。”
他死死地盯着赫爾墨斯,然後頭也不回地用另一只手把梅多斯推遠了點。
匕首上金光纏繞,逐漸籠罩住他的身軀。一朵金色蓮花印記出現在了他的眉心,梅多斯能隐隐看到,有一個龐大的事物在沉香身上若隐若現。
神明。她從未有過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這位這學年剛認識的友人,是一個神明。
“你跟我動手也沒有辦法解決現在面臨的問題。你也活了一千七百多年了,能不能明白有些東西它的确是不可違抗——命運女神早就已經編織出了未來過去!(注2)一切都是板上釘釘,跟命運對抗沒有任何好處——”
一縷金色的絲弦劃破了赫爾墨斯的臉頰,旅者之神忙趨勢着他的鞋履輕盈飛起躲過更劇烈的攻擊。
“阿波羅當初來找我舅舅時,是奉你們衆神之父的命令來請我舅舅帶走麒麟幼子的。如果按照你所說的命運早就被編織而成,那麽當初格林德沃派人闖入天子山殺害麒麟,也是你們命運編織而成的?”
相較于他的行動,沉香的語氣顯然要冷靜很多。他盯着赫爾墨斯聞言躲閃的目光,一字一字道。
“……這不一樣——”
“那麽就是你們默許了格林德沃越界。殺害麒麟母,殺害其中一只麒麟幼子。若不是紐特·斯卡曼德保護下了另一只麒麟幼子,天子山麒麟一脈就此斷絕——而兩只死去的麒麟散盡了我們的土地上多少氣運,導致了多少悲劇發生,我們,要清算清算嗎?”
沉香的言語步步逼近,赫爾墨斯也沉默了下來,不知作何回答。然後梅多斯看到沉香的身上浮現一個金色的身影,一道金色的鎖鏈從他背上伸出,直直地往赫爾墨斯擊去。
忽聽得一陣破空之聲,有什麽東西擦過梅多斯的耳畔,只把她吓了一跳。又聽得铮铮之聲,那東西竟是直直穿過了沉香鎖鏈縫隙,将它定在了赫爾墨斯身後的樹上。
是一支金色的羽箭,尾羽上還纏繞着某種梅多斯辨認不出的魔力。
但她見過這只箭。
沉香黑着臉,收了元神法力,毫不掩飾眼中的不悅。
“達芙涅斯教授……”
梅多斯看着從天而降隔在他們與赫爾墨斯之間的阿波羅,輕聲喊出這個稱呼。
阿波羅是光明之神,所以他的身上總是洋溢着熱情、愛與驕傲。他總是會習慣性面帶微笑,在楊戬的課上當一個雖然總是抱怨但是招之必來的助教,也會耐心解答學生們對于東西方術法差異的問題。日子久了梅多斯也快忘卻那日不愉快的初遇,可此時看着面無表情的阿波羅,她忽然意識到,和藹可親的達芙涅斯教授,也是那天晚上差點殺了自己的神祇。
“沉香,不可無禮。”
楊戬拍了拍沉香的肩,又扶扶帽子對梅多斯點點頭:“梅多斯小姐,讓你受驚了。沉香,你們先去海格那兒,這兒交給我們處理。”
沉香微微擡頭看着楊戬,沉默片刻,匕首在他手腕上打了個轉,被他插回鞘中。他最後看了赫爾墨斯一眼,便帶着梅多斯往海格的小屋走去。
但他又馬上停了下來。因為在他們面前,一位穿着大衣、裹着赫奇帕奇圍巾的老者正靜靜注視着這一切。
梅多斯睜大了眼睛。
“梅林啊……”她的聲音有些顫抖,“您是、是、斯卡曼德先生!”
紐特·斯卡曼德聞言有些拘謹地朝他們笑了笑,但很快就斂了笑意,重新看向赫爾墨斯。
“我也有個哥哥。”
紐特平靜地說着,沉香卻見他攥緊了垂下的圍巾。
“他在二戰時愛上了同部門的一位傲羅,然後結婚,生子……最後夫妻二人一同死在了二戰的戰場上,死在了格林德沃派遣的巫師手下。”
這位老學者似乎是終于沒有繃住,語氣到了最後有些許顫抖。但他沒有讓自己失态,而是深吸了一口氣。
“我不信任何的神明。如果說魔力是神明賜予我們的禮物,我不明白為什麽神明在看到有人利用這份魔力為非作歹時不阻止悲劇發生。”
赫爾墨斯的嘴唇動了動,但什麽也沒有說出來。
“命運三女神的故事,我聽過。那時我還很小,忒修斯也沒比我大多少。他抱着書給我講古希臘神話故事,告訴我命運三女神創造生命之始,編織生命之長,回收生命之終。忒修斯說世間萬物都無法違抗命運的編排。
“但我從來覺得,這只是神祇的借口。他們需要人類因為失去而恐懼,因為恐懼而向他們祈禱。他們擁有着救世之能,但從不看眼人世苦難。他們只守着自己的利益,無關乎自己的利益就不會出聲。”
紐特的嘴唇有些顫抖,可他堅持直視赫爾墨斯。
“麗塔·萊斯特蘭奇。奧瑞利烏斯·鄧布利多。忒修斯·斯卡曼德,戴安娜·斯卡曼德(注3)。還有因為詛咒永遠變成蛇的納吉尼。我的一生在不斷地失去。”
他朝梅多斯伸伸手,示意他們過來自己身邊。他轉身跟他們擡腳欲走,卻又頓了頓,頭也不回地說道:
“我不恨神明不救他們,害他們的也冤有頭債有主,怪不到虛無缥缈的神明身上去。但我知道,面對所有的苦難,從來就沒有救世主,也從來沒有神明會降世救人。神明的時代早就過去了,人類能往前走,從來都只是靠自己。”
他不再言語,只留給三位神明一個削瘦但挺立的背影,帶着梅多斯和沉香往海格小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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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古希臘神話中的赫爾墨斯是将欺詐術傳給世人的神明,北歐神話中洛基是謊言之父。
注2:古希臘命運三女神,一個編織生命的誕生,一個編織生命的長度,一個回收生命。古希臘人認為人的一生就是被命運好的,無法掙脫——這種觀念可以從索福克勒斯的作品中深刻體會到,例如《俄狄浦斯王》。《俄狄浦斯王》可以說是命運悲劇的典型作品了,裏面所有人都想盡辦法規避預言,卻在不知不覺中全都走上了預言中的道路。說到這我其實特別喜歡《安提戈涅》這個劇本,也是索福克勒斯的代表作,主角是俄狄浦斯的女兒安提戈涅,有興趣的朋友可以找來看看。
注3:戴安娜·斯卡曼德,我編的忒修斯的妻子。電影裏沒這號人。
沒有神明和救世主那段當然改的是國際歌的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