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敗露

少女們圍着鹿鳴珂,你來我往,吵鬧程度不亞于三百只小麻雀,鹿鳴珂再好的脾氣,都忍不住皺了皺眉。羽徽若藏到一塊假山石後,大喊了一句:“小姐回來了。”

這句話如同一個爆竹,丢出去的瞬間,驚得衆女魂魄都飛了。

王小姐看重小少爺讀書,明令禁止過府中人打小少爺的主意,要是被小姐逮個正着,一頓責罰免不了。婢女們散了個幹淨,涼亭中霎時只剩下鹿鳴珂一人,他轉頭搜尋着,試圖尋出聲音的來源。

羽徽若在假山石林中穿梭,不多時,找到了出口。

鹿鳴珂沒找着人,走出涼亭,慢吞吞地沿湖岸閑逛着。殘陽如血,映着波光粼粼的湖面,被風拂作滿目的碎金。經過假山時,從石後伸出一雙手,猛地将他推入了水中。

而後,羽徽若走了出來,站在岸邊,垂眸望着水裏的鹿鳴珂。

“咕咚”一聲,濺起巨大的水花,落水的王家小少爺奮力撲騰着,眼看着要沉入湖底,羽徽若定了定神,将手攏在唇邊,大聲喊道:“來人吶,少爺落水了。”

如此重複了三遍,數名小厮沖過來,跳入水中,抱住已氣息奄奄的王家小少爺。他們将小少爺放在岸邊,用力按壓着他的胸腔。片刻後,小少爺吐出口水,醒了過來。

羽徽若見目的已達到,快步逃離案發現場。

湖泊不是出口,算盤打空,只能從王小姐身上下功夫了。

羽徽若遺憾地嘆口氣。

那廂,王家小少爺醒來後,凍得雙唇發白,小厮奉上披風,裹在他身上,替他保住體溫,其餘人則慌慌張張去請大夫。

“不必。”鹿鳴珂閉了閉眼,再次睜眼,瞳孔裏已是漆黑一片,泛着幽幽的冷,定定地盯着羽徽若離去的方向,像是換了個人,“此事不要宣揚出去。”

王小姐比原先預計的時間早歸來了半個時辰,一回到屋中,就屏退所有人,閉門不出。

夕陽沉落,暮色潑潑灑灑,渲染了整個王家大宅。

王小姐屋中不燃燈燭,如同黑色深淵望不到底,羽徽若半蹲在草叢裏,揉了揉酸痛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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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姐今日的反常引起她的注意,自打王小姐趕走所有人,她就蹲守在這裏了。

王小姐閉門起,屋中再無半點動靜。羽徽若猶豫着要不要入屋一探究竟,王小姐的屋門打開了,慘白的月色勾勒出她瘦條條的身影。

白衣女子站在月光裏,臉孔僵硬得像是撲了層白蠟,任是羽徽若見慣妖邪,都忍不住吸了口涼氣。

王小姐合上屋門,踏着細碎的月色,徑直往夜色裏走去。

羽徽若思索片刻,站起身來,緊随其後,跟着她來到她投水而亡的湖邊。

湖水倒映出王小姐蒼白的身影,接着就見她擡腿邁入水裏,由腳及頭,一點點沉入水裏。

這是王小姐投湖的一幕。

羽徽若看得心驚膽戰,摸不清這其中的古怪。以前倒是聽人說過,枉死的邪靈記憶停在死去的那一瞬,會無意識地重複着死亡時的情境。

湖水已淹沒王小姐的口鼻,眨眼間,水中不見了她的蹤影,只餘下漣漪一圈圈蕩開。

羽徽若上前幾步,夜色裏的水波猶顯黑沉,過了會兒,冰冷的湖底緩緩浮上一具白衣女屍,貌美無雙的王家小姐,四肢被泡得腫了起來,口唇泛着青紫的顏色。

這的确是溺水而死的模樣。

脖子上串着的半顆赤丹神珠,散發出淡淡的光暈,包裹住她的身體。

在赤丹神珠的修複下,王家小姐被泡得腫爛的面容漸漸恢複原本的美貌,她緊閉着雙目,身體不知不覺飄到岸邊。

羽徽若吞了口口水,半蹲着身體,探出手去,還未摸上赤丹神珠,王小姐陡然睜開眼睛,濕漉漉的五指抓住她的手腕,烙下冰冷的觸感。

羽徽若被她拽入了水中。

湖面開出巨大的水花。

湖水從四面八方湧來,嗆入羽徽若的口鼻,羽徽若大力掙紮着,揮開王小姐的手,憑着在羽族訓練的一身凫水技能,雙腳蹬着水波,将近窒息時,自水底冒出了個腦袋。

她大口呼吸着新鮮的空氣,回頭望去,水面都是被晃碎的月光,層層墨浪翻湧,王小姐已不知所蹤。

怕那邪祟再纏住她,她不敢耽擱,吐出嘴裏的水,手腳并用,爬上了岸。

一上岸,就有無數弓箭手将她團團圍住,箭端淬着幽冷的寒光。羽徽若僵直地立着,眉間是一閃而逝的懊惱——該死的,着了這邪祟的道!

失蹤的王小姐自水底浮上來,走上水岸,赤丹神珠斂去華光,靜靜地挂在她脖子上。她面容秀麗,四肢纖長,一點都看不出來裹住這具軀殼的皮囊早已腐爛。

羽徽若被人反剪住雙手,踹了下腿彎,不得已半跪在地上。她的衣裙濕噠噠地滴着水,腳下泥土濡濕一大片。

王小姐走到她面前,唇角上揚,蒼白秀美的面頰上露出詭異的笑:“抓到你了。”

羽徽若:“你早認出我了?”

王小姐:“這樣一張臉,要想不認出也很難。”

“小姐,此人該如何處置?”旁邊的人問。

王小姐臉上的笑意轉瞬消逝:“剁了。”

小厮們立時擡來磨刀石,和一口殺豬用的大刀,那口大刀在磨刀石上打磨着,發出刺耳的聲音。有人扯住羽徽若的胳膊,粗魯地将她從地上拽起來。

她心口一陣悶悶的疼,是剛才在水底被王小姐胸前的赤丹神珠震傷的,渾身暫時使不上力氣,扯着她的那個人推了她一下,她跌跌撞撞向前走了幾步,撞上一道人影。

那人手中的燈籠晃了晃,搖曳的光暈照出一張俊秀的臉孔,膚色過于慘白,靜靜立在黑夜裏,顯出幾分陰森來。

“小、小少爺。”小厮沒料到自家小少爺會突然出現在此地,一改滿臉的兇神惡煞,惶恐地垂下腦袋。

鹿鳴珂一手提着燈籠,一手扶住羽徽若,擡起眼睛,迎着王小姐的目光望去:“不知出了何事,惹得母親如此大動幹戈。”

“她犯了點小錯,該吃些教訓,若吵着你了,堵上她的嘴再罰便是。”王小姐見了親生兒子眉眼一下子柔和起來,“你怎會在這裏?”

“正巧路過,聽見動靜便過來了。”鹿鳴珂冰冷的五指,暧昧地劃過羽徽若的眉眼,留下微微的涼意,“是憫之将她買入府中的,既是小錯,不如就交由憫之親自處置。”

“你身邊恰好缺一個通房丫頭,你喜歡她,留下她也無妨。”做母親的,豈有看不出兒子心思的,少年到了成親的年紀,身邊該有女人了。

是她這個做母親的疏忽,忘了他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

她行至羽徽若跟前,擡手摸了摸胸前的赤丹神珠,那雙眼睛變得和珠子一般赤紅,羽徽若被她看了一眼,便覺自己的意識像是被蛛網纏住,整個人變得迷迷糊糊起來。

她驚覺不對勁,趕忙不動聲色地咬住自己的舌尖,心中默念着淩秋霜姑姑教給她的清心訣。

“多謝母親。”鹿鳴珂把燈籠遞給小厮,将渾身濕透的羽徽若橫抱而起,轉身就走。

羽徽若狠狠咬住舌尖,不敢松口,反反複複念着清心訣,意識才沒有被那股迷糊勁兒吞噬。

鹿鳴珂一路将她抱回屋中,踹開屋門,丢在了床上。

羽徽若在榻上滾了一遭,蜷縮着身子,沒有動作。她雙手猶被綁縛着,不是鹿鳴珂的對手。

鹿鳴珂在榻邊坐下,解着羽徽若腕間的繩子。

“小少爺。”一名年長的婦人出現在門口,福了福身,“小姐擔心小少爺尚不通人事,特地派老奴過來……”

“滾。”鹿鳴珂手中動作一僵,毫不留情地打斷了那仆婦的話。

婦人噎了噎,不敢再多言,恭敬退下。

捆住雙腕的繩子慢慢松了力道,羽徽若四肢已恢複些許力氣,她半斂起睫羽,腦海中瞬間閃過無數個念頭。

鹿鳴珂是那邪祟的親生骨肉,要是她能擒住鹿鳴珂,以性命要挾,說不定可迫得那邪祟交出赤丹神珠。

此舉是卑鄙了些,但老話說得好,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反正這裏沒人知道她是羽族帝姬,不算丢羽族的臉面。

鹿鳴珂抽出繩子,将羽徽若翻轉過來。

羽徽若雙目閉着,睫羽輕微抖動。

一道目光落在她的臉上,透着淩厲的審視之意。

察覺到鹿鳴珂的手落在她的衣襟上,羽徽若心裏咯噔一下。

他不會是來真的吧?

呵,早就知道這厮心懷不軌。

堂堂羽族帝姬,豈有叫個奴隸白白占去了便宜的道理。羽徽若不再猶豫,出手如電,鉗住鹿鳴珂的手腕,另一只手抽出發間的簪子,抵在他的喉結處,低聲警告着:“不想死的話就別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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