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VIP] 微糖
過幾日, 七曜閣拟出參加劍仙大會的名單,浩浩蕩蕩二十幾人,乘坐數輛馬車, 前往此次舉辦劍仙大會的歸雲山。
劍仙大會由仙門各派聯合舉行,百年一屆, 仙門各派人才濟濟, 有些人一輩子都沒有出頭的機會,要是能在劍仙大會一舉奪魁,嶄露頭角, 便可?聲名大噪,為門派帶來榮光, 從此前途坦蕩,扶搖直上,因此,很多弟子翹首以?盼這?次的劍仙大會,不說奪魁, 哪怕露露臉,也是值得?的。
到歸雲山腳下,離劍仙大會還有十日, 方祈玉拿出玉牌, 交給掌櫃,掌櫃立即命小夥計帶他們去早已預定好的房間。
七曜閣來的弟子, 除羽徽若外?都是男子, 羽徽若單獨分到了?一間屋子。方祈玉和?鹿鳴珂是掌教的弟子, 兩人住在了?一間。
晚膳過後, 衆人舟車勞頓,洗洗就睡了?, 唯獨方祈玉一人提着劍出門。
他一走,羽徽若敲開了?鹿鳴珂的門。
“師姐,何事?”少年剛沐浴過,渾身沾着水汽,他換上了?七曜閣的統一制服,白色打底,繡靛青色竹紋,清雅逼人。
羽徽若不高興道:“我還是喜歡聽你叫我初初。”
“我以?為你喜歡我喚你師姐。”當初,寧死也要勝他,争一時?意氣,不就是為了?這?“師姐”二字。
“也喜歡啦,就是覺得?不如初初親近,你喚初初的時?候,眼神不一樣。”
“睡不着?”鹿鳴珂不動?聲色地換了?話題。
“嗯,腰酸,腳還疼。”羽徽若皺皺眉。其實?坐久了?,屁股也疼,當着鹿鳴珂的面?,羽徽若沒臉說。盡管她依稀記得?,這?少年是打過她屁股的,細節記不大清楚了?,大抵是兩人玩鬧,她要打他,反被他教訓了?。
真是嬌貴的千金大小姐,這?麽點颠簸的路就受不了?。鹿鳴珂合起身後屋門,說:“回你的屋。”
羽徽若回了?自己的屋。
鹿鳴珂打來一盆熱水,褪掉她的鞋襪,将她雙腳按進溫熱的水中。
腳掌的每一個毛孔浸透水蒸氣,張了?開來,羽徽若舒服得?眯起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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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鳴珂拿起幹布巾,為她擦掉腳上的水珠,坐在床側,将她的雙腳放在自己的腿上:“戒指給我。”
羽徽若褪下左手指間的納戒。
納戒裏有羽徽若平時?用來養身子的藥丸,還有她最喜愛的珠玉珍寶,她毫無防備地遞給鹿鳴珂。
鹿鳴珂打開納戒,取出羽徽若最常用的香膏,抹在她的腳上,十指輕按。
“輕點。”羽徽若縮了?縮腳。
“這?樣按,才能除去疲憊。”
“還是你的手法好,憫之。”羽徽若拿了?顆丹丸,吞下,她仰躺下,閉着眼,有一搭沒一搭地和?鹿鳴珂聊着天,“我剛才摸到了?靈犀佩,這?玉佩我出來後,就沒怎麽戴了?。姑姑說,兩情?相悅的一對璧人,佩戴靈犀佩,只要靠近彼此,這?玉佩就會發出好聽的玉鳴聲。憫之,你的靈犀佩呢?”
她細細想?了?下,好像還沒見過鹿鳴珂佩戴靈犀佩。
“靈犀佩太過貴重,我擔心磕壞了?,出門前,留在了?羽族。”
羽徽若不作懷疑:“那?等你我回去羽族,你戴上。成親的時?候,姑姑要是沒看見,會罵你的。”
鹿鳴珂手下動?作停住:“成親?”
“對呀,你我有婚約,是要成親的。”羽徽若理所當然地點頭,“和?你成親,誕下優秀的子嗣,繼承我将來的王位,羽族就會擁有更光明?的未來。”
鹿鳴珂默然。
這?話應當是羽徽若的心裏話,有段時?間羽徽若突然示好,他以?為她又有作踐人的新花樣了?,如今思來,恍然大悟,那?時?羽徽若打的就是這?個主意。
鹿鳴珂擡起頭來,羽徽若早有倦意,已沉沉睡了?過去。
劍仙大會尚未開幕,各門各派的弟子陸陸續續在歸雲山的腳下彙集,羽徽若所居的客棧是歸雲山下最大的客棧,這?幾天一日比一日熱鬧,到了?晚上,甚至單獨開辟出夜市,供來自四面?八方的客人在此進行交易。
羽徽若睡不着,邀請鹿鳴珂一起出來逛夜市。
仙門弟子駐顏有方,歸雲山下的小小鎮子常年受到熏陶,人人都會些道法,一眼望過去,衣香鬓影,形成一道不可?多得?的風景。
鹿鳴珂無暇欣賞這?道風景,他的目光停駐在羽徽若的身上。
帝姬生性招搖,出門前特意裝扮一番,頸戴明?珠,腰垂碧玉,鵝黃衣袂如火燃燒,襯得?她冰肌玉骨,靈秀脫俗,一路上,不少人投來目光。
羽徽若卻未察覺,她入了?這?夜市,見了?滿目的繁華,如脫了?缰的野馬,從一個攤子奔到另一個攤子。
“憫之,這?個怎麽樣?”羽徽若拿起一對白玉镯,興致勃勃地問鹿鳴珂。
鹿鳴珂自幼缺衣少食,終日奔波,只為裹腹,哪裏見識過這?些東西,不比富貴人家的公子,能對玉質品鑒一二,而羽徽若心目中的王憫之是王家捧在手心裏的少爺,縱使?王家後來一夜敗落,也是富貴堆裏打過滾的。
鹿鳴珂不敢貿然張口,怕露了?餡,正絞盡腦汁,思索着應對的說辭,那?廂,羽徽若已興致缺缺地放下白玉镯,轉手拿起一只象牙梳。
這?次羽徽若沒有開口詢問鹿鳴珂,就不感?興趣地放下了?象牙梳。
鹿鳴珂繃緊的雙肩稍稍松了?些。
接下來,二人走走停停,大多的攤子上不管是賣小食、胭脂水粉,還是金銀珠玉,都是滿目琳琅,叫人看花了?眼,唯一人坐在角落裏,支着不起眼的攤子,只賣一顆珠子。
那?珠子呈冰藍色,如大海的一滴淚,昏黃燈火映照,幽幽泛着光暈,一下子就抓住了?羽徽若的眼睛。
羽徽若喜愛珠玉,納戒裏就有不少從小到大收集的珠玉,她停在攤子前,驚喜道:“憫之,這?是鲛人淚。”
“仙子好眼光。”能在這?裏出現的,大多都是仙門的弟子,那?人開口喚仙子,明?顯是想?做這?樁生意。
“傳聞鲛人落淚成珠,價值連城,可?惜他們居于深海,尋常難見,更別說得?他們一滴眼淚,我有諸多珠玉,獨少了?顆鲛人淚。”羽徽若嘆道。
“今日仙子能在此遇見這?顆鲛人淚,足以?說明?仙子與它有緣。”
“這?個怎麽賣?”
“仙子實?在喜歡,就這?個價。”攤主遞上一張紙,上面?赫然寫着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兩銀。
羽族帝姬坐擁金銀無數,這?點小數目還不放在眼裏,千金難買心頭好,她看這?攤主還算實?誠,便說:“這?有什麽,我買了?便是。”
低頭取納戒,忽而想?起離開羽族時?,她想?着雲嘯風會帶錢,只帶了?自己喜歡的寶石、珠玉和?衣物,就是沒帶這?些阿堵物。雲嘯風那?個傻小子,也沒帶多少錢,還都花在了?賄賂明?德院的師兄身上。
寶石珠玉可?抵這?顆鲛人淚的價值,只是,它們都是她的寶貝,盤了?好些年,舍棄哪一個都不行。
上次沒錢花,忍痛當了?一顆,已叫她肉痛不已,除卻必要的吃喝,光她身上這?些衣服的料子,每日搽的香膏,佩戴的玉飾,腳上穿的珍珠履,哪一個不是花銷巨大,剩下的錢早已花得?差不多了?。
羽徽若将納戒套回指間:“太貴,不買了?。”
攤主一把揪住她的袖子:“仙子,別急,仙子身邊這?位少俠衣着顯貴,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公子,二位郎才女貌,天生一對,不若這?位公子買下,做二人的定情?信物,豈不是一樁美事。”
鹿鳴珂身在羽族八年,過得?頗為拮據,入七曜閣,成為掌教座下弟子,每月有固定的月例,平時?亦可?累積功德兌換銀兩,但短短兩個月,哪裏能攢得?下這?麽多銀子。
他尚未開口,那?攤主似是看出他的窘迫,搶先道:“公子若是手頭不方便,信得?過我的話,就将随身這?把劍抵押在此處,待籌到了?錢,再?贖回不遲。”
“信不過,這?個我們不要了?。”鹿鳴珂臉上戴的黃金面?具價值不菲,羽徽若聽這?攤主絕口不提,只沖着這?把東皇劍而來,已然明?白他的用意。她抽回袖子,抓起鹿鳴珂的手就走。
攤主見二人走了?,立即對着鹿鳴珂的背影破口大罵:“什麽玩意,窮得?叮當響,還裝闊少爺讨姑娘家歡心,我呸。”
羽徽若雖說付不起,一舉一動?,無不彰顯貴氣,顯然出身不凡,那?攤主不敢直接罵羽徽若,索性罵鹿鳴珂出氣。
“你把話說清楚。”鹿鳴珂沒什麽反應,反倒是羽徽若一股無名火起,折返回攤子前,“買賣不成仁義在,有你這?麽說話的嗎?”
“我有說錯嗎?這?位少俠要是真的想?哄姑娘開心,又沒有錢的話,看那?裏,貼的都是富貴人家的懸賞令,少俠只要豁得?出去性命,金山銀山都是姑娘的。”
“我才呸,怎麽會有你這?種人,跌進錢眼子裏去了?。”羽徽若被惑果抹除了?驕縱、傲慢、以?及壞脾氣,對着這?攤主,已經是涵養極好,即便如此,她依舊有種掀了?他攤子的沖動?,他這?話其心可?誅,明?擺着是挑唆鹿鳴珂去送死。
“憫之,咱們別信他,大會在即,說不定是有人想?害你受傷,沒法奪魁,才派來這?個壞東西教唆你去接勞什子懸賞令。”
她嬌嬌俏俏地說着“壞東西”,粉臉映着昏黃的燭火,便是罵人的模樣,都克制極了?,有種莫名的可?愛。
鹿鳴珂松了?握劍的手,“嗯”了?聲,像只聽話的小狗,被羽徽若牽走了?。
羽徽若和?鹿鳴珂一走,小巷中走出來兩道人影,站在他們方才争吵過的攤位前。
攤主戰戰兢兢地奉上鲛人淚:“姜公子,我已經盡力?了?。”
“你的計劃失敗了?。”祝炎說。
姜潮生拿回鲛人淚,抛向高空,又擡手接住:“他會去的。”
“就這?麽想?得?到那?把東皇劍?潮生,有句話你有沒有聽過,叫做‘命裏無時?莫強求’。”
姜潮生輕扯唇角:“若我偏要強求呢?”
祝炎說:“別忘了?,你的目标是那?位羽族帝姬,她身上有鳳凰真靈,吸幹她的血,你的功力?将會更上一層樓。”
倏然吹來一陣夜風,檐下綴着的燈籠悠悠打着旋兒,燈火一晃一晃,照出姜潮生藏在兜帽下的臉。
那?張臉白得?毫無血色,精致的五官如畫描摹,狹長的眼尾微微上揚,勾出一絲妖媚。
功力?盡失,重頭再?來,初為血魔的他,吸幹羽徽若的血,的确是變強的最快途徑。
姜潮生垂眸,目光落在那?剛剛被羽徽若把玩過的鲛人淚上,斂起睫羽,輕聲說:“我自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