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VIP] 重逢
劍修雖無翅膀, 入門都會修習禦劍術,羽徽若本擔心鹿鳴珂會禦劍追來,扇着翅膀越飛越高, 不?敢做絲毫停留。
待她氣?力都用?盡,收攏翅膀, 落回地面, 已在那酒樓數千裏外。
鹿鳴珂并未追來。
花苞垂露,東方欲曉。天?邊飛來一群鳥雀,栖在枝頭。
羽徽若雙手攏在唇邊, “啾啾”數聲,枝頭鳥群皆以啾啾聲回應。
這是他們羽族特?殊的?傳遞信息方式, 她在拜托這些鳥兒?,幫她将消息遞給雲嘯風。
遞完消息,羽徽若打量了一眼四周的?環境,挑了條小路下山。
半山腰有一汪清泉,羽徽若走了半天?的?路, 取出帕子,蹲在泉水邊洗了把臉。
“啾啾。”一串鳥鳴引起她的?注意。
羽徽若望向枝頭。飛鳥族群龐大,飛往天?南地北, 這些鳥兒?一個接着一個把消息傳出去, 不?消多時就遞給了鷹族,消息到了雲嘯風的?手上。
它們為雲嘯風帶來了回信。
雲嘯風并未回羽族, 他約羽徽若相見, 詳談羽族事變。他口中的?羽族變故, 是關于半月島上的?羽人出逃一事。
半月島關押的?都是褪羽失敗的?羽人, 他們被稱作殘羽。殘羽沒有翅膀,體弱多病, 壽數短小,誕下的?子嗣一樣?是天?生殘疾沒有翅膀。
三界争戰不?斷,天?淵對面的?魔人虎視眈眈,一個種群要想長?久發展,就必須保證族群強健的?體魄。為延續羽族優秀的?血脈,減少殘羽人口,他們被統一收歸半月島,剝奪了人身?自?由和孕育子嗣的?權力。
這些年來,島上雖物資豐盈,從未缺衣少食,羽族的?區別對待,終是引起民憤,這些被關押的?殘羽子民聯合在一起,殺了島上的?看守,搶了船只,逃往各地。
羽族的?政務大多由攝政王和淩秋霜處理,羽徽若鮮少插手,殘羽人收歸半月島、限制孕育子嗣的?政策,是初代羽皇提出的?,他們心知肚明,這樣?的?決策對褪羽失敗的?羽人來說不?公平,尤其是帝姬褪羽失敗後選擇對外隐瞞,依舊繼續執行這樣?的?政策,顯得過于虛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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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放任殘羽人口的?壯大,會稀釋羽族原本的?血脈,長?久下來,整個羽族都将淪為殘羽,失去自?己的?優勢,被其他勢力吞噬。
關于殘羽的?處置,羽徽若與攝政王商議過,最好的?辦法就是研制出幫助殘羽成功轉化為羽人的?藥物。此為羽族的?秘密,一直沒有對外宣布過。
半月島從前?縱有騷動,都是小小波動,沒過多久就被平息下去,那些殘羽根本不?是羽人的?對手,能團結一起逃出來,背後必是有人煽動,還為他們提供了便?利。
因為,根據追查的?蹤跡顯示,大批殘羽逃往了人界。人、羽兩族來往,有嚴格的?相關制度,大批手無寸鐵的?殘羽,能成功登臨人界,背後相助他們的?人有着不?小的?勢力。
不?知這次的?動亂,是否有人族的?勢力參與?
要是涉及到兩族,必然會很麻煩。
羽徽若憂心忡忡,用?淩秋霜給她的?翅膀,很快飛到了與雲嘯風相約的?地點。
雲嘯風約她相見的?是個山間?小茶館,這茶館前?後都是綿延的?山路,設立在此,是為過路的?旅人提供一個暫時的?歇腳之處。
茶館用?木頭簡易搭起,屋頂蓋着茅草,檐下挂着燈籠。天?色未黑,燭火未明,大抵是雲嘯風包下茶館,或是過路人稀少,整個茶館靜悄悄的?,沒有人跡。
羽徽若推門而入,目光悄然一轉,落在窗畔的?位置。
雲嘯風背對着她,坐在窗前?,一動不?動。
羽徽若上前?,喚道:“雲嘯風。”
話音未落,一支箭矢破開長?風,自?窗外射了進來。雲嘯風依舊毫無反應,羽徽若探出手,将他往旁邊一推,自?己就地一滾,躲開了箭矢。
雲嘯風摔倒在地上,睜着無神的?雙目,猶如一具沒有靈魂的?空殼子,木然将她盯着。
羽徽若心中恍然,自?己是遭了算計,便?是雲嘯風也已遭了對方的?毒手,不?知是死是活。
她從地上爬起來,欲過來查探雲嘯風的?情?況,又是數支利箭飛來。
羽徽若為防止雲嘯風被射中,掠到他身?邊,抓着他左閃右避,最後一狠心,将他推出了窗外。
對方的?目标是她,要是真的?有心殺害雲嘯風,不?會把雲嘯風留到現在。
果不?其然,無人理會雲嘯風。
箭雨破空,刷刷射向屋內,羽徽若抽出明玉刀,擊落箭矢,一刀劈開屋頂,飛身?而起,落在屋檐上,瞄準箭矢飛來的?方向,擲出霹靂彈。
轟然幾聲巨響,埋伏在各處的?弓箭手被炸得粉身?碎骨,箭雨終于停了下來。
這霹靂彈是上次莫愁山下鹿鳴珂給她用?來防身?的?,居然有這麽大的?威力。羽徽若怒目而視,高聲道:“陸飛嫣,別藏了,我已看到了你。”
一道窈窕的?人影扇着五彩斑斓的?翅膀,騰上樹梢,落在與羽徽若平視的?位置。來人着紅衣,挽高馬尾,不?是羽族的?飛嫣郡主,還能是誰。
陸飛嫣,羽徽若生父妹妹的?女兒?,羽徽若的?表姐。羽徽若的?生父是羽人,但非鳳凰一脈,他們的?先祖是鹦鹉,因此化形與鳳凰有幾分?神似。少時,這個表姐就很看不?上羽徽若,羽徽若也鮮少與她玩耍。
羽徽若只曉得她不?待見自?己,未曾料到她恨不?得自?己死。
羽徽若心潮起伏,雙目狠狠瞪着她:“害我的?原來是你,白頭山遇刺,擁翠谷神樹遇刺,想必都有你的?份。”
陸飛嫣冷笑:“你還不?算很蠢。”
“你以為我死了,羽皇的?位置就會落到你的?頭上,不?妨告訴你,這只是你的?癡心妄想。”羽徽若還真沒有陸飛嫣想得那麽蠢,她與陸飛嫣之間?的?利益糾葛,無非就是羽皇這個位置。陸飛嫣幼時就展露了不?一般的?野心,羽徽若以為她向往的?是将帥之位,此時方明白過來,她是想取代自?己。
“這不?勞你操心,你還是乖乖受死吧。”陸飛嫣目中淬着狠毒之色。
随着陸飛嫣一聲令下,無數人影從四周湧過來。
羽徽若不?能暴露自?己的?翅膀是借來的?,不?敢展翅,她縱身?一躍,跳入院中,與人群纏鬥起來。
圍攻她的?這群人,腕間?都纏着蛇形金環,分?明與羽族民間?的?反叛組織金蛇教有關,看來陸飛嫣不?僅想置她于死地,還和金蛇教有勾結。
奇怪的?是,他們雖手持武器,力量并不?強盛,所用?的?招式根本不?像是經過嚴格訓練的?。
羽徽若輕而易舉擊退叛亂者,擒住其中一人,明玉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準備割斷他的?喉嚨用?來震懾其他人時,站在樹上的?陸飛嫣說:“身?為羽族帝姬,你真的?能狠下心來屠殺自?己的?子民嗎?”
羽徽若手中動作停住。
陸飛嫣又說:“你不?妨看看他的?手臂上烙印是什麽。”
羽徽若撩起那人的?長?袖,只見那枯瘦黝黑的?胳膊上烙着一個翅膀的?印記,只是翅膀是殘缺的?,用?來象征殘羽的?身?份。
這群人是從半月島逃出來的?羽人!
知道真相的?羽徽若,不?可能再?下得去手。她将人推了出去,退至角落,擡眸看陸飛嫣。
陸飛嫣很是得意。
所有羽人都是羽族的?子民,羽徽若身?為羽族帝姬,屠殺殘羽的?事一旦傳出去,動搖的?是整個羽氏的?聲譽。
羽徽若會手軟,攻擊她的?那些羽人可不?會手軟。
陸飛嫣悠然道:“她就是羽氏的?後人,羽族的?帝姬,害你們被囚困海島,無法擁有子嗣的?罪魁禍首,你們有什麽仇恨,盡管向她索取。”
聽?說羽徽若是帝姬,本來還有人猶豫,陸飛嫣又說:“她生來就錦衣玉食,受萬民供奉,而你們呢!沒有自?由,還要一輩子被人奴役,你們甘心嗎?規則都是人定的?,只要殺了制定規則的?人,你們就能重新制定規則!”
陸飛嫣話一出口,那些原本還畏懼羽徽若的?羽人,全部紅了眼睛,撲向羽徽若。
羽徽若有明玉刀在手,他們一時占不?到什麽便?宜,樹上的?陸飛嫣看夠了好戲,挽弓搭箭,連射數箭都被羽徽若避過。她展翅飛了下來,抽出腰間?軟劍,刺向羽徽若。
羽徽若以明玉刀格擋。
陸飛嫣揪住一名羽人,推向羽徽若,羽徽若收回刀鋒,還是晚了一步,明玉刀砍中那人的?胳膊。
那人一聲慘叫,倒在地上。
羽徽若胸前?也中了陸飛嫣一劍,她吞下口中腥氣?,皺眉說道:“你們都看到了,她拿你們擋刀,根本不?是真心想幫你們。刺殺帝姬非同?小可,待我死了,她就會把所有罪責都推到你們的?頭上,到時候,你們只剩下死路一條,不?如就此棄暗投明,助我誅殺這羽族叛徒,将功抵罪,回頭是岸。”
圍住羽徽若的?羽人們見陸飛嫣剛才舉動,皆是怔愣了一下,此時又聽?到羽徽若這麽說,都猶疑起來。
陸飛嫣冷然笑道:“你們當真以為自?己還有回頭路嗎?私自?出逃,重傷雲将軍,刺殺帝姬,哪一樁不?是殺頭的?罪,還等什麽,殺了羽徽若,就沒人知道你們犯的?事了。”
羽徽若當然明白,不?可能三言兩語就将這群已到了窮途末路的?羽人說動,她要的?就是他們一瞬間?的?遲疑,抓住這個短暫的?空隙,她丢下一粒霹靂彈,沖出了重圍。
陸飛嫣揮袖,掌風吹散霹靂彈留下的?煙霧,柳眉倒豎,一張美豔的?臉龐上盡是狠辣之色:“她受了傷,跑不?遠,給我追。”
羽徽若思慮再?三,還是沒用?翅膀,身?死是小,未曾覺醒鳳凰真靈的?秘密暴露,後果不?堪設想。她失了血,加上耗費太多靈力,身?體越來越虛弱,腳下的?步子慢了下來。
耳畔風聲呼呼,伴随着追兵的?腳步聲:“就在前?面,追,抓住帝姬!”
“殺了帝姬祭旗,讨伐羽氏!”
羽徽若臉色蒼白如蠟,捂着胸前?的?劍傷,猛地停下腳步。
天?要亡她!
一條奔湧的?河流橫在眼前?,水中怪石林立,水勢自?上而下,形成巨大的?湍流。河面寬約數丈,羽徽若不?展翅,沒有辦法保證能越過去。
陸飛嫣帶着的?人已出現在視野裏,羽徽若咬咬牙,狠下心來,跳入了水中。
陸飛嫣追到河畔,只看到浮起的?一絲暗紅血跡,以及一只被水流推回岸邊的?珍珠履。
“郡主,接下來該怎麽辦?”
羽人是屬于天?空的?,大多不?擅水性,更別提他們這些生來就孱弱的?殘羽。陸飛嫣水性一般,這般湍急的?河流,不?知深淺,底下更是暗藏無數兇險,自?是不?敢下水。
陸飛嫣冷聲道:“她要是死在水底,是最好的?結果,如果僥幸逃脫,以她現在的?情?況,根本沒辦法走遠,沿着這條河,給我仔細的?搜。”
五日後。
剛下過一場小雨,枝頭的?秋葉經受不?住寒氣?,鋪了滿地。
空氣?裏泛着股濕漉漉的?氣?息,一群白衣少年在空地上生火,試了好幾把,一簇明黃的?火焰終于點燃打濕的?柴火,噼裏啪啦地燒了起來。
不?遠處的?河流翻湧着銀色的?波浪,如一條玉帶穿過茫茫荒野,其中兩名最年紀最小的?少年,各自?抱着十幾個扁壺去河畔打水。
陸飛嫣帶着人從河畔的?另一端走來,與他們擦肩而過。他們打量着彼此,眼中或是戒備,或是審視。
“郡主,是七曜閣的?弟子。”心腹湊近陸飛嫣,悄然提醒。
“不?要露出馬腳,抓捕羽徽若要緊。”陸飛嫣道。
他們追查了五日,羽徽若最後留下的?蹤跡是在這附近,便?斷定她沒有跑遠,要是和這群仙門弟子起了沖突,極有可能功虧一篑。
更何況,他們還打算把羽族帝姬之死推到仙門的?頭上,否則不?可能千辛萬苦把刺殺帝姬一事安排在人界。
羽人身?份特?殊,在人界行走,都是低調行事,陸飛嫣現在作人族打扮,外表看來,只是富貴人家的?大小姐。
大小姐出門,多帶些仆人,沒什麽好奇怪的?。
那兩名年輕的?弟子收回目光,徑直去打水。
陸飛嫣本想與他們各不?相幹,在這附近徘徊,碰碰運氣?,結果轉頭在人群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那少年脫去身?在羽族時的?舊衣,着了七曜閣統一發放的?服飾,身?量颀長?,腰身?勁瘦,面上覆着半張面具,站在樹下,與昔日的?模樣?判若兩人。
他正在聽?一名小弟子回話,沒有注意到陸飛嫣這邊,陸飛嫣擔心被認出,趕緊離開。
“事情?便?是這樣?的?,鹿師叔。”小弟子說完了話,垂下腦袋,不?敢直視鹿鳴珂的?雙眼。
鹿鳴珂是掌教的?親傳弟子,他們這些小弟子都是徒子徒孫,依照輩分?,的?确該稱呼他一聲師叔,雖然這位小師叔的?年紀看起來比他們大不?了多少。
“他既受了傷,不?宜再?奔波,你們留下兩個人,送他回七曜閣,其餘人吃飽喝足,随我繼續上路。”
受傷的?弟子不?是被血魔姜潮生所傷,而是行路過程中貪玩,追逐一只狍子,不?慎墜落山崖,摔斷腿腳,小弟子還以為鹿鳴珂要責罰,聽?他風輕雲淡的?揭過,還允他們回去養傷,忍不?住歡欣雀躍起來。
這掌教座下的?小師叔,倒也不?像傳說中那麽可怕。
其他弟子都在火上烤着随身?帶來的?幹糧,有人殷勤地遞上自?己的?牛肉幹:“小師叔,給。”
鹿鳴珂搖頭。
“小師叔修為高深,血肉之軀畢竟不?是鐵打的?,行路途中總有耗損,當補給些體力。”那弟子還在勸着。
此番追蹤血魔姜潮生,鹿鳴珂是主心骨,他要是倒下,他們這群烏合之衆就是上趕着給血魔塞牙縫。
另一人也道:“劍尊被那血魔所殺,七曜閣現在群龍無首,方師伯是皇子,還心系着塵世,這七曜閣的?未來全系在鹿師叔一人身?上,鹿師叔要顧惜自?己的?身?子才是。”
名門正派的?弟子大多都像方祈玉這般彬彬有禮,說起話來頭頭是道,鹿鳴珂不?想再?聽?他們絮絮叨叨,接過牛肉幹,慢條斯理地撕開。
吃過飯,時間?還早,他走到河邊,半蹲下來,打算洗去手上髒污。
水面忽的?浮現出一張嬌美的?容顏。
少女身?着鵝黃衣裳,頸間?垂碧綠明珠,烏黑的?發似水藻鋪開,沉在水底,裙擺綻放,面容晶瑩無瑕,如同?一只修煉千年的?水妖。
鹿鳴珂阖了阖眼,只覺真是荒唐,對這人朝思暮想,竟會幻想着她會主動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他将手探入水中,攪動着漣漪,晃碎那滿目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