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挖個坑
眼前的畫面正印證了何為“鬼哭狼嚎”。
顧淺回頭瞄一眼巷子裏頭, 這三只鬼族連同它們的随從在她手裏折了大半,腦袋在牆裏整齊地從左到右塞成了一溜兒。面具早在這過程裏碎得不成樣子,至于現在是死是活, 那就跟她沒關系了。
康內爾趁着場面混亂連滾帶爬地溜了,顧淺只掃了一眼再沒管它, 一是當時确實沒有那個閑工夫, 二是她也不是個言而無信的人——再者,這種窩囊少爺也真入不了她的眼。
剩下的那幾只草包倒是被危機逼得爆發出了它們生平最快的速度,還極有默契地嚎叫着分頭向各個角落沖去,拿準了她不可能同時追所有的鬼, 轉眼就在大街小巷消失了個徹底。
但顧淺還僥幸記得了兩個,她正想邁步往其中一個街口走去,忽然聽見背後傳來一道聲音。
“這位壯——”
話一出口也察覺到了失誤, 那個男人馬上極有求生欲地收了聲。
剛跟着小心翼翼探了頭的楊桃:“……”
你是想說壯士吧?是壯士吧?!
剛才的場面真是一片雞飛狗跳,她果斷地躲在了個垃圾桶後頭,出來的速度也跟顧淺差了兩拍,正因此清楚地看到了搭話的男人是從哪裏鑽出來的——他們四五個人都躲在街角的獨棟房子裏, 這會兒用震驚無比的眼神看着她倆。
“這位姑娘請留步, ”那帶頭的男人終于艱難地組織出了合适的措辭,“難道那些家夥都是你——”
顧淺:“我怎麽了?”
男人:“……都是你打跑的?”
顧淺“唔”了聲,她倒沒覺得這有什麽不能說的。
“嚴格來說,不是我打跑的,”因而她也大大方方地承認道,“是我收拾了它們的同夥以後,它們自己吓跑的。”
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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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草。
有人已經犯了嘀咕,視線不由自主地往她的上臂飄去,心說這也看不出來有什麽的啊, 怎麽可能——
但甭管可不可能,方才的那一幕做不了假,心裏都默默地有了幾分掂量。
“你們一直在這兒嗎?”顧淺問。
了解下現在的情況還是必要的。
“啊,是,”不知怎的,明明只是想避免過早犧牲戰力,跟對方比起來,男人竟然莫名地感覺到了一絲心虛,“我們——”
他的話語被徹徹底底地蓋了過去。
乍起的刺耳音樂紮進了所有人的耳朵。
裏面充斥着的音符處處都不和諧,讓人不适到就像是有誰在用指甲不斷抓撓着黑板——和最開頭宣告狩獵開始的那段音樂如出一轍。
一曲終了,衆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要是說之前的是告訴我們要開始跑了,”面色蒼白的少女喃喃道,“……這又算什麽?”
旁邊的小夥子接了她的話:“狩獵……結束?”
為有人暫時打跑那些鬼的慶幸早已消失不見,人人都明白這意味着什麽。他們才剛說了幾句話的功夫,這麽短的時間差絕不會是剛才跑掉的那兩三只鬼通風報信,而剩下的那種可能——
有人在別的地方被抓住了。
康內爾和幾個草包少爺自己都忙着逃命,它們離了自己的随從也什麽都幹不成,那就只能是——
猛然想到什麽的顧淺飛快轉身,頭也不回地朝遠處沖去。她不知道那倆勞什子的拜雍公卿或是列烏維斯大公在哪裏,但她還記得它們來的方向。
要是運氣不差,應該能正好撞上它們倆返程!
楊桃只來得及愕然地叫了聲“淺姐”,一行人眼睜睜看着她的身影在眨眼間消失在街角。那個帶頭的男人想了想,拍了下邊上同伴的肩膀,後者會意,雖然有點不情願,還是跟着就追了上去。
穿過街道,拐過巷口,在再次橫插過一條小道後,顧淺剎住了腳步。
——她的運氣果然不錯。
遠遠地就瞧見了那個所謂大公的黑色披風,它仍舊是那副興致缺缺的樣子,豢養的獨眼猴子仍然叽叽喳喳地在它肩上爬上爬下。而當顧淺将視線移向它身邊時,立時意識到她找到了自己想找的目标。
戴着牛頭面具的拜雍公卿俨然帶着捕獵過後的餍足,正心滿意足地欣賞着自己這次的戰利品,女人了無生氣的軀體被它提溜在指間擺來蕩去。
“沒想到你還是空着手回來了啊,”拜雍公卿随口打趣着多年老友,“列烏維斯。”
列烏維斯嗤笑了聲,沒有說話。
捕殺兔子可沒什麽意思,它想要的是更加——更加強盛的獵物,越是強大就越是美味,在對方成為自己的盤中餐時就越是使它熱血沸騰。
它已經很久很久都沒有這種感覺了,正因如此,在拜雍邀請它來這個獵場時也——
簡直像是電光石火間便察覺到了敵意似的,原本一言不發的列烏維斯猛然回過頭,卻瞧見那邊連半個人影都沒有。
……只是錯覺?
它靜靜地凝視片刻,再度轉回了腦袋。
顧淺卻沒有就此放松。
“沒用的,”把她拉進牆後的那人悄聲說,“已經死了。”
顧淺的餘光瞄向他。
這人瞧着有二十五六歲,五官端端正正,眉毛比常人更粗些,留着個挺精神的板寸頭。她認得他的臉,正是方才跟着那個領頭的一起走出來的家夥之一。
他說的是對的。
顧淺同樣認出了那個女人,正是她之前情緒崩潰地說出了這個狩獵場的事。
此時此刻,那女人的臉色是沒有任何生機的青白,眼睛空洞地大睜着,神情間還殘留着瘋狂的餘色。嘴角沁出些發黑的血跡,四肢軟軟地随着拜雍公卿的動作而擺動。在她的胸口正中,不知緣何地插着一朵花。
這手筆出自誰簡直毫無疑問,拜雍公卿的指甲上還沾着草屑。吸飽了血的花朵盛開得別有一番嬌豔,這身材高大的鬼族小心地避開了花瓣,拎着死去女人的身體往容器裏塞去。
“好像是它們的傳統。”
看着兩只鬼要走遠了,仍大氣不敢出的板寸頭咬着牙槽,“嘶嘶”地說:“在獵物活着的時候用這樣的吸血植物插進胸口,可以用來放血。”
顧淺深吸一口氣。
她想要行動的時候猝不及防地被板寸頭拽了回來,一時上頭的熱血消退下去,連原本面對那六七只草包鬼還不帶發憷的顧淺在面對着這倆家夥時,都禁不住多出了幾分忌憚。
——拜雍和列烏維斯的實力是絕不容小觑的。
正如之前決定要分頭引開擊破,再次接觸後,她更是有一種強烈的直覺,它們的氣場和她迄今為止所面對過的家夥截然不同。
特別是那個列烏維斯。
貿然對上它倆,連顧淺都沒法保證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更何況,哪怕有個手表可供調整,她的身體到底有個極限,收拾掉那些個随從,她的體力已經少說也消耗過大半了。
倉皇的腳步聲接踵而至,顧淺看見了眼熟的打扮,可眼下實在不适合在那倆家夥跟前露面。在板寸頭又一次試圖拽她時,跟着他退進了陰影深處。
“大公!拜雍卿!”
康內爾跑得跌跌撞撞,在它身後,三只好容易逃過來的鬼也嚎叫着沖了過來。它們在拜雍和列烏維斯跟前多多少少還收斂了幾分形象,但還是喊得如喪考妣。
“怎麽這麽慢。今天的狩獵就到這兒了。”
拜雍公卿轉過頭,目光稍稍一滞,“剩下的家夥呢?”
一問到這個問題,這幾個公子哥兒頓時恨得跟什麽似的——這在它們看來,完完全全的就是被食料踩在頭上的羞辱。
其中一個馬上道:“還不都是——”
“等等,有點熟悉的味道……”那貴族子弟茫然地撓着腦袋,近乎于條件反射地瑟縮了下,它吸着鼻子,又辨不清是從哪傳來的。
“我來說!”
另一個嫌它支支吾吾,搶過了話頭:“還不都是這個家夥引來的!”
它恨恨地瞪了一眼康內爾,後者梗着脖子瞪了回來,卻也發虛得沒說什麽。
“全他媽折進去了,”這貴族鬼恨得牙根都癢癢,“這家夥盯上的那倆獵物裏有一個力氣奇大,逮着我那倆跟班的腦袋就給怼牆裏去了,要不是我們跑得快——”
聽到這裏,一直表現得對這一切索然無味的列烏維斯大公終于提起了點興致。
“你說。”
它開口道:“這些都是一個人幹的?”
那頭的動靜一直遠遠地落在了顧淺二人的眼裏。
短暫的交談後,他們看見那個列烏維斯大公今天第一次頗有興味地往這鎮子裏望了一眼。
那眼神不知怎麽的竟叫人毛骨悚然——板寸頭這麽想着的時候還得留心提防着身邊顧淺的動靜,免得她又一個頭腦發熱地沖了出去。
幸好她雖在這方面有點認死理,卻也不會那麽沖動。這些鬼倒也說話算話,說是狩獵結束就是狩獵結束,再加上涼了的也只是那些低等鬼,還不值得它們再折回去一趟,說罷就轉身離開了。
顧淺突然發現,就在它們離開的方向,天空遠處像是有幾絲亮藍色的微光閃過。
始終捏了把冷汗的板寸頭直到這時才真正松了口氣——好歹這一劫是暫時過去了。
“哎,”他轉頭好奇道,“你叫什麽名兒啊?”
也清楚要想知道別人名字就先自我介紹的道理,用拇指往自己身上一指,“季晉華。”
“顧淺。”顧淺收回視線,掃他一眼,“你是怎麽追上我的?”
她在路上就把剩下的點數全加在了速度上——畢竟不說為了保證趕不趕得上的問題,除了“一力降十會”以外還有一句“唯快不破”。正常人出發就慢了她一步,是不可能再追得上來的。
季晉華臉上仍然沒多少血色,卻也一咧嘴。
“也不是只有你們剛來這個世界沒多久,是吧?”他說,“別的不敢當,田徑這事兒上我還是挺有自信的。”
這話出來,顧淺就懂了。
“你們裏面還有幾個玩家?”她問。
“這群躲在那別墅的人裏就我和周大哥。”季晉華用屈起的指節揉了揉鼻子,“剩下的都是這世界的土著。”
顧淺猜他說的“周大哥”應該就是那個領頭的男人。
可能是她的臉色還不怎麽好,季晉華瞄着她的神情,試探着出言安慰道:
“沒必要自責,再怎麽也護不了所有人。”
他似乎想到了什麽,跟着垂下眼,“這種事經歷得多了就好,像咱們這樣在那麽多末日裏折騰來折騰去的能顧好自己就不錯了。”
季晉華的語氣複又輕快起來,“反正我們這邊是得感謝你把那些鬼的注意力都給吸引過去了,不然那麽多家夥一塊兒撲上來,龜龜,得被撕成多少片!”
顧淺還真被他這一聲“龜龜”給逗樂了,但旋即又呼出一口氣來。
說實話,自責的成分占不了太多。
她清楚季晉華說得對,人在亂世中尚且自顧不暇,哪怕是她仗着自己早年打下的底子和這只能開發潛力值的手表,想萬全也基本不可能。
迄今為止她所見過的死人,要麽是那些不知死了多少年的海盜,要麽是被利維坦吞進肚裏的混血魚人——還沒切實地看到畫面。她能适應怪物帶來的視覺沖擊,可親眼看着有人在自己面前被殺,即便早有心理準備也又是另一道坎了。
“還是謝謝你了。”
她道:“專門跑過來攔我。”
不曾想季晉華反而被這句話噎得咳嗽了一聲,說實話,要不是周德如的意思他是不打算過來的。
但轉念一想,追人是他大哥讓來的,後面幾句話可是他真心說出來的,也幹脆心安理得地厚着臉皮受了這聲謝。
沒了鬼狩獵人或是人追鬼的兵荒馬亂,街道上重歸了靜寂。他們沿着原路返回,天邊已籠上薄薄的霭色,雖然比來的時候慢了些,但也沒用多久就回到了那座別墅前。
“淺姐!”
楊桃驚喜地叫出聲,同樣站在門口的那個領頭男人——季晉華口中的“周大哥”——探詢似的看了眼季晉華,後者搖搖頭,示意他們沒來得及趕得上。
他倆回來的這檔口,正趕上街對面也有人走來。顧淺認出了走在前面的那倆,也是之前躲在房子裏的人,只是後面跟了個陌生面孔。
那矮胖男人早早地謝了頂,一雙黑豆般的眼睛滴溜溜地轉來轉去,門牙顯得格外突出。說句損點的,頗有幾分像鼹鼠。
“周大哥,”帶着他過來的那倆人趕緊向周德如介紹道,“我們喊了半天,只見了他一個人。”
顧淺不清楚怎麽回事,楊桃是從頭到尾擱邊上旁聽的,見她還一頭霧水就悄悄扯了過來。
“鬼不是都走了嘛,”楊桃小聲說,“就派了倆人去大街小巷喊一嗓子,說讓躲起來的人都來彙合,但看樣子沒幾個願意出來的。”
豈止是沒幾個,壓根是只有一個。比較一下之前廣場上的人數,起碼還有小一半的人躲着藏着不想露頭。
想想也是,在還不清楚跟自己一起關進這獵場裏的“同伴”有幾斤幾兩的情況下,誰會甘願放棄自己找好的安全藏身處,把後背交給不知底細的人。
……畢竟不是誰都像他們一樣親眼看到了手撕鬼的。
這樣看來,這禿頭的矮胖男人才是更奇怪的那個,他還在左瞄瞄右瞧瞧,上下打量周德如和顧淺幾人,像是在估計着他們的分量。但也僅限于看,嘴唇雖一直嗫嚅着卻未說什麽,反倒是領他來的那倆人裏有個先憋不住了。
“咱們、咱們就不能趁這機會跑嗎?”他的臉上全是對狩獵的畏懼,這次誠然是托了顧淺的福,可下次呢,更別說這回還是有人被獵走了,天知道這黴運會不會輪到自己,“這些鬼都走了,現在不正是好時機——”
“行不通。”
開口的是季晉華。
“你們忘了?狩獵剛開始的時候我就去周圍看過一趟,”他那粗短的眉毛擰成一團,“雖然那個時候只跟周大哥說了……”
“你以為它們為什麽敢大大方方地把咱們留在這裏——鎮子邊上是樹林,樹林再往外就全是外部控制下的高壓電網!我扔了根樹枝過去馬上就被燙焦了!”
他之前對此緘口不言的原因可能就是怕進一步散布恐慌,這會兒一氣兒說出來,那人果真也被刺激到了,面色煞白地哆嗦着嘴唇。
聯想一下自己見到的景象,顧淺也明白他說的是真是假——敢情那亮光是高壓電的電光。
話說回來……
季晉華說是“狩獵剛開始”,從開始到結束總計也不過半個小時。她後半個小時就把康內爾它們堵在了附近的巷口,一直沒見這邊有什麽動靜,估摸着他出去看也就是前面的十分鐘。十分鐘不到繞這小鎮一圈,這腳力可以啊。
兩相沉默間,有誰怯生生地敲了敲門框。
“周叔,”那個倚在門邊的女孩看樣貌也就十三四歲,也不知道對話被她聽去多少,她眼神慌亂,小心翼翼地說,“我……在冰箱裏找到吃的了。”
這些鬼族的目的也很明顯。
用高壓電網把偷獵來的食用人圈在獵場裏,定期供給食物維持着他們的生存,再提供一些威力不足以傷到自己、無傷大雅的武器來增加狩獵時的趣味性。雖不想遂了它們的願,但飯是不能不吃的。
俗話說麽,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
這份重任責無旁貸地落在了楊桃的肩上,至于顧淺,讓她做飯還不如炸廚房簡單。那十四歲女孩自告奮勇地來打下手,那外出找人的兩人也會點廚藝。四人在裏頭忙活的時候,季晉華就挨個指着跟顧淺介紹了起來。
“老張他們倆是在那邊的人類社會被陷害的,然後在被送到農場的路上跑了。我原來以為能打聽出點什麽,結果普通人只知道生活在高牆裏是因為很多年前人類和鬼簽訂過條約,平時不能輕易出城太遠,不然可能會被饑不擇食的低等鬼襲擊。”
他又指向那個正在洗菜的十四歲小姑娘。
“米亞是作為食用兒童在農場裏被瞞着真相養大的,應該是你說的那個拜雍公卿通過暗箱操作把她買了過來。她一開始根本不知道什麽情況,吓得夠嗆。”
其實現在也能看得出她的手還在抖,下唇咬得發白,但對于一個孩子來說,能做到這份兒上已經不容易了。
晚飯就忙活了大半個小時,等楊桃指揮老張二人端着八人份的炖菜走出廚房,餐桌前獨獨不見了顧淺的身影。
“哦,”她聞起來,季晉華答道,“她在外頭,我去叫一下?”
“不用不用,”楊桃連忙擺手,“我去吧。”
她走出玄關,将門在身後虛掩上,一擡頭果然瞧見要找的人就在不遠處,“淺姐?”
“你們吃吧,”顧淺頭也不回地應道,“給我留點就行。”
她胳膊搭着欄杆,半個身子的重量都倚在上面,就這麽漫無目的地在夜色裏靠着吹冷風。腕表上的潛力值點數在那些鬼族們宣布離開後就重置過了——冷卻CD早刷早省事。
要換成平時,楊桃興許會聽她的,但這種時候可不包括在內。她已經踏出的步子轉了個彎,徑直向那邊走過去,有樣學樣地把手肘往欄杆上一搭,斜眼觀察着顧淺的神色。
“這回的情況,”她問,“淺姐你有什麽想法?”
顧淺一愣,“沒想法啊。”
楊桃心說見鬼,你那擺明了就是在想事的表情,然後就聽她道:
“生死看淡,單縱就是幹。”
楊桃:“……”
她就知道!!
“這麽說吧,”顧淺沉吟了數秒,再次開口時提起的卻是毫不相幹的話題,“我小時候被綁架過兩次。”
楊桃:“——綁綁綁架?!”
不是說綁架本身有多出奇,跟他們現在正在經歷的重重末日輪回比起來簡直可以稱得上是稀松平常了,可這事和顧淺聯系起來就格外不搭調——哦,楊桃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原來大佬也不是剛出生就三頭六臂的啊。
……你醒醒,現在也不是啊!
只可惜楊桃是想不明白這問題了,她還沉浸在震驚裏,馬上又想起自己還開過這方面的玩笑,一時間尴尬與羞愧都浮現在臉上。顧淺注意到她的表情,也想起來什麽,她倒是無所謂地一聳肩。
“我又不介意提這個。”她眨眨眼,口吻仿佛在說別人的經歷,“第一次沒成功,第二次被拉到了他們老巢去,差一點就被撕票了。”
“……誰?”楊桃小心翼翼地問。
“一窩子毒販。”
顧淺說:“這麽幹是為了報複我爸,他有次執行任務繳了他們一批貨又抓了兩名同夥。所以第二次綁架,表面上說是只要掏多少多少贖金就放我回去,其實根本沒打算留活口。”
楊桃:“那後來……?”
顧淺忽然笑了。
她偏過頭,“我自己跑了。”
楊桃:“……”
啥玩意兒??怎麽做到的???
她大張着嘴巴,奈何顧淺壓根就沒有要細說的打算。
“那麽震驚幹嘛?CQC也好近身格鬥也好都是在那之後才為了防身學的,所以不用腦補那幾個毒販怎麽樣,不至于太慘的。”
楊桃:“………………”
不是,你這話說出來就很危險啊??
顧淺饒有興致道:“後來還學了槍械方面的知識,雖然在今天之前還僅限于理論,也幸虧這個手表有設計方面的補正,不然給我一把槍也打不中人。”
“反正從那時候起,我就明白了一個道理——害怕是沒用的,你不解決問題,問題就會解決你。”
“所以,”顧淺正色道,她向着屋內擡擡下巴,“不管他們準備怎麽辦,這次我都是一樣的态度。”
“遇上威脅就解決。”
甭管是大公還是獵場主。
她話音落下,打人全靠平底鍋背刺的戰五渣楊桃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麽接茬,就在這個時候,屋內突然爆出一聲大喝:“你怎麽不早說?!”
她倆同時一愣。
她們站着的地方離裏屋有段距離,談話的音量也不大,按理說那邊不可能聽見。
既然不是說她們,那——
楊桃幾步走到門前,往那兒探頭。
果然,桌上的飯菜還沒動多少,季晉華正激動地沖坐在他對面的那個鼹鼠一樣的男人連拍了好幾下桌子。
那男人膽子小得驚人,被這震天響的動靜拍得脖子一縮一縮,椅子也跟着後仰,眼看就要真的仰面栽過去了。
“行了行了,晉華,”周德如趕緊阻止他,“收着點。”
這情緒哪是說收就收的,季晉華難耐地在桌邊不斷地轉着圈。他依然很激動,但細看之下,就會發現那不是怒火,而是難以言喻的……
喜悅?
這下連顧淺都好奇起來了,她和楊桃相繼重新進門,後者問道:“怎麽回事啊,周大哥?”
周德如“嗨”了聲,幹脆一指季晉華,讓他來說。
後者深吸一口氣,還真冷靜下來了點。
“簡單來說,”他眉眼間都是喜色,“這位老兄會打洞。”
顧淺:“……”
楊桃:“……”
啊???
“打……洞?”楊桃遲疑道,“是我理解的那個打洞?”
季晉華毫不猶豫地點點頭。
顧淺也不由再度打量起那個謝了頂的中年男人,他正局促不安地搓着手。
果然是個玩家。
……只是沒想到看着像鼹鼠,居然還真會打洞。
“打洞快是一方面,還有個特性是‘百分百不被發現的秘密通道’。就因為這個,”矮胖男人幹笑兩聲,“我之前認識的朋友還給我起了個外號叫‘刨得快’。”
“之前狩獵也是,我就在樹林裏找個地方刨出來個洞躲着。然後聽到那些怪物撤退,又聽見他們在叫人就出來了。”
季晉華瞧瞧還不明所以的那幾個本地人,“你們就當是超能力好了。”
顧淺:“……”
你這解釋真是通俗易懂。
“總之,”季晉華道,“這座獵場應該也是雙重防護,高壓電網是一層,再往外和別的地方一樣的催眠裝置是第二層。但只要鑿得出地道,這兩樣都不是事。”
問題就在于,“刨得快”到底能刨得有多快。
“地、地道肯定沒法一下子弄完。”
鼹鼠男說:“我可以先通到那邊的森林底下,通氣口開在這邊,但最少也得要十來個小時。”
周德如一錘定音。
“十個小時就十個小時,”他道,“試試看?”
“刨得快”果真無愧于他的外號。
他到處敲敲打打,選定了一處就當機立斷地摸出把前端是鯊魚齒形狀的鏟子來。
“我這玩意兒有個條件。”
鼹鼠男遲疑道:“挖的時候不能被人看見,這樣等挖完以後,除非是我領着來,否則就怎麽都不會發現了。”
衆人紛紛表示理解,趕緊回屋避嫌。
逃出獵場的希望在即,他們的神經興奮得根本不想睡下。但到了淩晨一兩點,就開始眼皮子輪流打架,靠沙發的靠沙發,躺桌上的躺桌上,只剩下勞模的鼹鼠男還在兢兢業業地挖坑。
驚醒所有人的是那幾乎再熟悉不過的刺耳音樂聲。
窗外的天色還都蒙蒙亮。
離地道完工至少還有小半天。
“不可能!”
周德如不可置信道:“怎麽會這麽——”
明明這群家夥傍晚才剛來過,為什麽今早又——?!
“想吃早飯了,”顧淺冷道,“或者說,來找我算賬了?”
她看到了,來者有倆是拜雍公卿和列烏維斯大公,昨天的公子哥兒們只剩下了一個。隔着面具看不見表情,但從走路的架勢就能看得出來有多憤恨,還領着幾個新手下——就差明晃晃地寫着是來還昨天那筆賬的了。
離得越來越近了。
經過昨天那一場,顧淺也發現了,鬼的鼻子可是很靈的。
“不能讓它們發覺咱們這邊的事,必須得引開拖延時間。”
能如此迅捷地折返,又是拜雍公卿建立的私人獵場,這附近肯定有它的駐地,他們還是需要一條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這兒的密道。
對于他們而言,最好的結果是之後就暫時甩掉鬼,直接進入地道,相當于銷聲匿跡了。
但其實就像昨天晚上對楊桃所說的,顧淺心裏想的是幹掉,倒是沒說出口吓人。
“最邊上的那群家夥不足為懼。”她說,“重點是這邊的兩個。”
——拜雍和列烏維斯。
季晉華長長地、長長地嘆出一口氣。
他是真不想摻一腳,但事到如今也別無他法了。
“我可以……先溜着一個跑。”他豁出去道。
幾個人竊竊私語地讨論完畢,就這麽分好了工,挨個在牆上取下武器,讓米亞和那兩人留在原處。
季晉華咬牙道:“你們一定要記得來支援啊!”
“我會去的。”
周德如沉聲道。
他比起戰鬥更傾向于防禦,但也還是有基本盤在的。和他一組的楊桃只需要當個誘餌,饒是如此也還是緊張得不行。
他開始倒數。
等到了“一”,季晉華和遮住臉的楊桃同時沖向了反方向。他們早摸過這裏的地形,周德如迅速紮進最近的一條小道,趕去和楊桃彙合。
“我?”
正逢讨論到要選擇哪個獵物,拜雍公卿的細長手指點過去,“就那個吧。”
——成功了!
眼見得季晉華真的引開了拜雍公卿,那個公子哥兒在尚不明朗的天色遮蔽下順利地認錯了人,一聲號令下,和幾只新帶回來的随從也都奔着楊桃逃匿的方向去,原地只剩下那個身着漆黑披風頭頂圓頂禮帽的列烏維斯大公。
“我知道你在那裏。”
列烏維斯忽然說道。
還藏在牆後的顧淺一愣。
“我就是專門來找昨晚那道目光的主人的,那種敵意和力量……”
“來——”
久違的戰意湧上身體,圓筒帽下的嘴巴緩緩裂開,食人鬼露出了它的尖齒。
“試着來狩獵我吧。”
它從未輸過,這次也會是同樣。
然後,就是它享受這頓佳肴的開始。
作者有話要說: 大公的FLAG立得飛起(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顧淺:……我從未聽過如此奇怪的要求
入V啦!感謝大家的支持!!麽麽啾!
===
謝謝秋空的火箭炮!
謝謝仙女本仙最可愛、綠绮、、yan、千山暮雪Yuki、一葉小帆、小矮子中也、神奇王富貴兒。和桃夭丶(×3)的地雷!
愛你們麽麽噠!!=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