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打人不打臉
管道中的水流噴薄而出。
擠在最前面的幾只豆芽人根本就沒反應過來,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被沖了個沒影兒。排在後面的有同伴當肉墊,好歹有了個緩沖的時間。
這群小怪物咿咿呀呀地叫着,聲音就像誰在用指甲刮過黑板那般刺耳, 你拉着我一把我再拽着它,最邊上的一只險險勾住了門框, 居然真在水流中形成了一條搖搖晃晃卻相當穩固的紐帶。
再緊密的紐帶也禁不住愈發激蕩的水勢。
就趁着這短短幾分鐘的功夫, 顧淺又踹斷了兩根鐵管,再幹下去饒是她這樣加強過的體能也會有點吃不消,幹脆就此罷手。
那廂的嚴拯也反應了過來,他實在心疼這麽大半個月裏大家夥一起省吃儉用省下來的淡水, 但眼下連命都要沒了,誰還在乎這些水夠喝多長時間。更何況人在絕境下總會産生點惺惺相惜的感情,把他們同伴吞吃得連骨頭渣子都不剩的罪魁禍首近在眼前, 怒火将他的眼睛都染紅了,撿起那根鐵棍就試圖再多砸爛一根管子,讓水噴得再洶湧些。
蓄水池裏的自來水迅速漫過腳面,繼而是小腿, 扒在門框上的那一串“豆芽”已經隐隐約約有了體力不支的征兆, 掙紮着想冒出水面多弄到一點氧氣卻始終未能如願。
在這樣絕望的情況下,顧淺淌着水,漫步走過去,露出了一個殘忍的笑容。
她彎下了腰。
豆芽人:……
她只伸出了一根手指,一下就挑開了最邊上那只小怪物扒住門框的爪子。
豆芽人:!!!
沒有尖叫,沒有怒嚎,任何聲音都被嘩啦啦的水聲沖刷得模糊不清,還僥幸地挂在門邊的滿嘴尖牙的“豆芽”轉眼間就消失在了洪水之中。視野之中僅存的零星兩三個也都撲騰了沒兩下就“咕嚕嚕”地沉了下去,看來這一出險招是真起了效。
還在砸水管的嚴拯也終是松了一口氣, 放下了那根有點變形了的鐵棍。
要說他和孫芊芊之前看顧淺的眼神還是欽佩,這會兒就已經變成了徹徹底底的敬畏——廢話,他累死累活搞了這麽半天也是讓裂縫裏呲出些水花,這一腳上來就踢斷了的該是何等的狠人,他們現在可是搞懂趙叔是怎麽被救下來的了。
只可惜逃得過一時,之後卻還是喪命于同伴帶回來的怪物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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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說不準他是不是被自己體內那些刺球給吸幹了僅剩的那一口氣,說白了,也就是他回來得晚點,要是再早上個一時半刻的,也會跟隔壁床上的那位落得同一個下場。
嚴拯心中唏噓,又不可自抑地暗暗為他和孫芊芊當時不在場感到慶幸——人總是自私的,就差那麽一點點,他們也要淪為怪物的食糧了。
“你們有容器嗎?”
顧淺突然問:“瓶子或者罐子之類的,能裝水就行。”
孫芊芊還在發抖,但她已經鎮定下來了不少,聞言就低低地出聲。
“我……這個我知道在哪,”她說,“但是一個人的話……”
“一起去。”嚴拯馬上道,“我跟你一塊。”
顧淺:“需要我也去嗎?”
“不不。”
他們都知道這裏還得有個人守着看情況要不要再放水,盡管清楚她只要跟上來,安全性就會高出一大截,嚴拯還是一咬牙果斷拒絕了,扯着孫芊芊就出了這控制室。
水越漫越多,他倆一路膽戰心驚地在齊膝深的水裏淌了半天,終于磕磕絆絆地趕到了平時過夜的“小隔間”。幸而那些吃人肉的小怪物都被淹了,還算是相安無事。
孫芊芊熟門熟路地鑽進其中幾個,抱了滿懷的舊塑料瓶出來,倆人又原路返回了最裏面的那間滿是管道和閘門的控制室。顧淺還等在門口,見他們過來就接了瓶子,人手一個地湊到湧出的水柱旁邊。
畢竟外面的水可沒這麽好找,多多少少得趁着這檔口再挽救回來一些。
這裏儲存的水本來也有個限度。可能是之前放水放得太久,又來回耽擱了這麽一段功夫,他們才接了三四瓶,破裂的管道中湧出的水流就漸漸緩了下來。最後一滴也“啪嗒”流盡了,顧淺擰緊瓶蓋,把這瓶水和其他的一起好好插進了孫芊芊順手帶過來的背包裏。
他們現在的首要目标肯定是盡快離開這地鐵站,畢竟沖散是沖散了,鬼知道還有沒有什麽別的東西被裹挾着帶進來。而且,就憑這出奇的進化能力,要是那堆小怪物再在短時間內獲得了什麽特性就更讓人頭疼。
“待會兒重新過去的時候再看看棚子裏還有沒有什麽能帶的。”
嚴拯感覺剛才趕着拿塑料瓶還是有點匆忙了,他絞盡腦汁地試圖回憶平時的藥品和幹罐頭都放在哪裏,尋思着能帶走的還是盡可能的多拿點,“……我應該能想起來。”
在水中行進是最費勁的,幸好他們平時對這地底下摸得熟透了,知道從哪走是最簡單的捷徑。
嚴拯顫巍巍地在醫療棚旁邊被淹了一小半的櫥櫃裏翻抗生素的時候,顧淺看見不遠處有只“豆芽人”一動不動地背朝上浮在水面,十有八|九是也不會再動了。
“走吧。”
一切收拾停當,她道:“你們說的那個出口在哪邊?”
顧淺自己在其中一個塑料布撐成的“小隔間”裏摸出來根撬棍,一塊找到的還有一把水果刀和一把消防斧。她掂量片刻,還是把小斧頭扔給了那對沒什麽戰鬥力的小情侶,讓他們和那根鐵條一起拎着好防身。
要她說,斧頭反而不如匕首和撬棍輕便靈活。
蹚了這麽半天的水,當終于踏上高出水面的那一階臺階時,三人都不約而同地松了口氣。大廳內的暗黃燈光被落在身後,顧淺重新打開了孫芊芊遞給她的手電筒,讓光束在隧道內的牆壁上把站臺座位映出一道道巨大的影子。
嚴拯所說的“出口”,換句話說就是某號地鐵站臺。他們還得慶幸當初修建這裏的時候一拍腦門,獨立出來了一道換乘入口,現在只要再沿着盡頭的樓梯上去,就可以順利地重返地面。
“對了。”
經過之前的一番折騰,寂靜總是令人心生不安。顧淺突然想起什麽,開口打破了這無言的沉默:“我記得你們說是從外面來的?”
嚴拯“啊”了聲。
“對,”他又撓撓頭,“別的地方都被植物給蓋住了,我們也不知道哪裏還有活口,也是斷斷續續跨越了好長一段才找過來……”
既然這樣就好辦了。
顧淺沒能從如今已經殒命的中年人口中問出多少來,他在出事的那天直接進了地鐵站,情況穩定後才冒險輪班出去,對外界之前的情況一概不知。他倆這種跨越了小半個城市才找過來的,搞不好知道植物瘋長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麽。
能多知道一點,就有希望盡早搞清楚這末日的源頭。
“那天,我是說這裏變成這樣的那天,”顧淺問,“到底是怎麽開始的?”
孫芊芊的臉刷地白了,嚴拯雖然沒想到她會突然問起這個,倒也不顯得有多意外。
“其實……地鐵站裏還好好的時候,也沒少把這個拿出來讨論。”
他支支吾吾道。
“從外面逃進來的也不止我們倆,可是大家說來說去也沒個定論,都是衆說紛纭。再加上當初的确是一瞬間的事,突然之間就翻了天,根本分不清是哪個先發生的——行道樹開始瘋長,草直接把馬路都給頂破了,車上的人根本沒來得及出來就被纏得封死在了裏面,街上的也落不得好,我親眼看着有個人來不及跑直接被咬掉了腦袋……”
他咽下唾沫:“我和芊芊是在家裏才躲過了一劫,要不然也……”
嚴拯說不下去了,那一天的狀況顯然混亂至極,時隔這麽久也捋不出個結果,沉默之時,反而是臉色蒼白如紙的孫芊芊低聲開了口。
“……樹。”她說。
樹?
顧淺皺眉望着他倆。
“我就記得,”孫芊芊的指甲掐進肉裏,“印象最深的是之後冒出來一棵特別特別高的大樹,樹底下還有花粉一樣的東西飄出來,我們都沒敢太靠近,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
說到這裏,她的聲音低了下去,語氣裏也充滿了不确定。
“總感覺,花粉落在那些植物上的時候,它們長得好像快了點……?”
“就老是忍不住懷疑這一切是不是和那棵樹有什麽關系,可是這裏離得實在太遠了,也沒幾個人和我倆一樣見過,說出來也沒誰相信,當然就是相信了也做不了什麽——”
顧淺打斷了她的話。
“那棵樹在哪兒?”
“你要過去?”嚴拯道,“可那邊也太危險……”
“我還以為經過今天晚上,大家都知道沒地方絕對安全。”
這話說得不留餘地,但顧淺自始至終認為認清現實比什麽都重要,“如果你們不想去的話,畫張地圖也行。”
孫芊芊和嚴拯對視一眼,前者明顯還在猶豫,後者嘆了口氣。
“這個……我們再商量商量,說句實話,偶爾還是會想再回去看看……”
他剩下的話被顧淺猛然間冷厲起來的眼神吓得縮了回去,顧淺也沒說話,只用眼神告誡着他倆暫時保持安靜,再別出聲。就在剛才,她分明聽到哪裏傳來了一聲低低的笑聲。
這明顯不是他們三人之中的任何一個發出的,盡管只有短短的一剎那,顧淺卻聽出了點不尋常卻和那些豆莢發育成的小怪物驚人相似的尖細。
“啊呀。”
他們都安靜下來,這下,那聲音再清晰不過地響了起來。
“被發現了?”
“那就告訴我吧,你們這是打算去哪裏?”女聲甜膩,聽上去卻如砂紙一般的莫名刺耳粗粝,“反正我是不會就這麽輕輕松松放你們走的。”
一根細細長長的枝條從正對面的樓梯間門邊探出來,上面的圓葉隐約間就透出了一種驚人的熟悉感。顧淺盯着那幾片葉子,再清楚不過自己是在哪裏見過它們。
——那幾尊被吸成人幹的雕像,身上蓋着的可全都是這玩意兒。
再然後,藏在陰影中的怪物終于也現了身。
幾根肉藤支撐着她只能說勉強是有個人形的上半身,蠕動着向前行進。這家夥的眼睛足足占據了臉的一半大,通體漆黑的眼仁向外凸起,被薄薄“皮肉”覆蓋的頭骨也是一樣的凹凸不平,皮膚僵硬得宛如幹枯的樹皮,讓人禁不住懷疑她為什麽還能活動自如。
腦袋後面長着大把大把的藤葉,每一根都像是有自我意識似的在不斷地顫動。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一個丁點大的黑豆身影蹦蹦跳跳地一路爬上她肩頭,用他們聽不懂的語言叽裏呱啦地訴說着什麽。
結果還是有漏網之魚,顧淺想,所以,這是母體找上門來了。
聽着聽着,母體的臉猛地扭曲了一下,可轉瞬就又和緩了下來,咧開嘴唇,成了那副甜甜膩膩、放在她臉上又格外毛骨悚然的神情。
“我的孩子告訴我,”她慢慢說,“它們找到了一個很适合繁育家族的地方。”
“可等我過來才發現,居然敢有不知死活的家夥對我可愛的孩子們下殺手……”
那母體伸出發黑的舌尖舔舔嘴唇,“如果你們乖乖站着束手就擒,我可以考慮給你們個痛快點的死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狠話到後面就變了調,尖利的慘叫扯得極高,金合歡母體吃痛地死死捂住自己的後腦,嚴拯和孫芊芊都震驚地望着那個原本站在他們旁邊卻在眨眼間出現在母體背後的身影。
她的速度極快,快到那藤葉根本沒來得及纏上她就将其狠狠甩到了軌道上。而後,那些失去了支撐的圓葉了無生氣地垂落下去,徹底蔫了。
“束手就擒?”
不,她不僅不會——
顧淺對上了被薅掉一把頭發的母體不敢置信的怨毒眼神,“謝謝你自己送上門。”
作者有話要說: 嗯,一家人最重要的就是齊齊整整
===
謝謝彩虹、BJT的XBG、緋弋和清寒的地雷!
麽麽噠!=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