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闖入者
相較于他, 這邊的幾人可就沒那麽熱絡了。
舒菁還是那副沒什麽感情波動的冷淡模樣,周德如“啧”了聲。回憶起之前的事,顧淺不由懷疑起這個招呼怕不是只是跟她打的, 想想在最開始那個世界好歹欠了不少人情,還是擡手權當是回應, 果不其然見站在對面的人笑得更燦爛了幾分。
“哎呀, 我還說呢,就在樓上等着。”
黎爍攤開兩手,嘆了口氣。
“結果一直也不見你們來找我,可惜啊可惜, 現在是想換也沒得換了。”
剛才一直覺得這位“有名奸商”哪裏不太對的顧淺“唔”了聲,這才反應過來他到底少了什麽。
那個他永遠随身不離的巨大背包不知怎的沒了蹤影。
“它去哪兒了?”她問。
“留在了它必須得留下的地方。”黎爍輕描淡寫地說,“不過也無所謂, 既然都到了這兒,也沒有用那些東西的必要了。”
“怎麽樣?”
他側過頭來笑笑,“要一起進去嗎?”
這麽說着,他卻沒有幹等着, 自己徑直往大門口走去。漆成黑色的雕花鐵門上雖然挂着粗重的鐵鏈, 可沒鎖頭拴着也跟裝飾沒兩樣,輕輕一推就在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中敞開了夠一人出入的縫隙。
顧淺正要邁步就感覺自己的胳膊被扯住了。
回頭看見舒菁難得遲疑的神情,“真要……?”
她視線的另一端瞅着已經半個身子踏進門內的黎爍,顯然還沒決定好要不要和他一起行動,她們倆這态度形成了鮮明對照,夾在中間的周德如就難辦了——特別是兩人還都把目光投向他準備來裁決這最後一票。
“就跟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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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他也只能沉着張臉點點頭,“再怎麽着也比其他人好多了不是?”
雖然還不知道這小子葫蘆裏賣的什麽關子,但姑且還是海濱裏可信任的那一撥, 走一步看一步也就差不多了。
顧淺較之另兩人的态度本就要積極得多,三兩步跟上的時候正趕上黎爍準備松開那鐵鏈子。他對他們耽擱了這麽會兒功夫以及到了還是做出這樣的決定并不驚訝,稍稍側身就給讓開了足夠一人通行的地方。
他們一個接一個地進了那扇大門,留下鐵鏈在身後“當啷”一聲晃下去。
伴随着鉻鐵叮叮當當的喑啞碰撞聲,一行人走上那條鵝卵石鋪就的石子路。因為夜間潮氣而濕漉漉的石頭踩在腳底有點打滑,害得人只能看着路旁那些無風自動的野草小心地一步步向前挪去,不過麽,他們見過的詭異景象太多了,這點程度如今只能稱得上是小孩過家家,所以也并不妨礙他們一路到了盡頭的大門前。
一旦推開它,将要面對的事物可就不怎麽讓人放松得下來了。
偏偏黎爍就跟個沒事人似的,顧淺甚至在他伸手往前推去的時候看到了他嘴角噙着的那一丁點弧度。還不等她弄清這人腦袋都裝了些什麽,另一種意義上的黑暗已在眼前降臨。
顧淺揚揚手,試圖揮開那股似曾相識的味道,她昨晚——如果是晚上的話——跟這黴味同床共枕了一宿,現在只恨沒有找機會弄點空氣清新劑随身帶着,哪怕過期了也總比這味兒強。
但話說回來,這麽大的古堡,光一兩瓶恐怕還遠遠不夠用。
“這裏……”
舒菁艱難地捏着鼻子問:“真的還有人在嗎?”
“可難說,”周德如沒好氣道,“你看我們到現在遇到的有哪個是正常的。”
“哦?”
方才還對着門廊內探頭探腦的黎爍聞言轉過了頭,“聽你們這意思,別是還去找過其他的‘引路人’了吧?”
聽着這好奇般的打探,顧淺挑了下眉。
“這好像跟你沒什麽關系。”
“哎,話不能這麽說,”他也不惱,兀自笑道,“咱們現在也算是綁在一條繩上的螞蚱,互相交個底也圖個心安不是?”
說着,“嚓”地打着了什麽,顧淺也看清了對方手裏舉着的東西。
他攥住的那玩意兒分明是個打火機的樣式,可在按下去後,卻是一只盈盈的白亮光球彈出來,懸在了上空約有兩三英寸的位置,完完整整地照亮了四人周圍的一小塊區域。這樣固然沒有手電筒照得那麽遠,就安全性而言倒是高出不少。
“我留在手頭的最後一樣了,前倆月從上任NO.4那換來的,”黎爍爽快地說,“你們要也可以拿去。”
他們正站在這座古堡的門廊裏。
舒菁瞧見他掏出那“打火機”,為了省電就幹脆擰滅了手電筒,當然,這裏也不止一個光源。
牆上每隔一小段距離就固定了個造型精巧的燭臺,盡管那黃銅底座蒙了好些灰塵,上頭的蠟燭卻沒有任何損耗似的自顧自地燃個沒完沒了,搖曳的燭火也在最前面那人的臉上落下陰影,讓人對他臉上的神情瞧不真切。
“說這是最後一樣,”周德如問,“你的能力呢?”
“能力物當然不算在內。”
黎爍聳聳肩,“但這就不是交底的範圍了,就像我現在問你們的能力,你們也不會告訴我一樣。”
這倒是徹徹底底的大實話。
場面一度陷入了僵局,最後還是顧淺率先一步跨過去,順帶還往牆壁上的燭臺摸了一下。
舒菁:“……你這是幹什麽?”
“沒,就想試試能不能拿下來。”結果非但沒拿到還蹭了一手灰,顧淺咳了聲,把指頭往邊上小桌臺的桌布上擦了擦,“弄個火器來也挺好的。”
指不定就有什麽怕火呢。
石磚砌成的牆壁陰冷森寒,蠟燭那點可憐的小火苗當然不可能讓空氣升上幾度,頂多是讓湊近的那塊皮膚感覺稍微暖和些罷了。顧淺搓搓手背,率先踏出了這條狹窄又逼仄的長廊,眼前豁然開朗,明顯是這“城堡”的中央大廳。
前方是直通二樓的寬大樓梯,足以讓十來個人并排通過,兩側同樣是被牢牢固定在底座上的獸脂蠟燭。雖然比走廊上的更粗更亮,但在燭芯燃燒的過程中,沒有任何一滴蠟油滴落,這些東西的存在形式本身已經是個警告,顧淺不太想知道強行把它們拔下來會有什麽後果。
她不想不代表有人不想。
黎爍就走在夾在中間第二個的次序,見狀吹了聲口哨就湊了過去。
“你确定你要碰這個?”
顧淺話裏的警告意味只被他滿不在乎地付之一笑。
“你以為我是怎麽弄來那麽多好東西的?”黎爍湊在那差不多手腕粗的獸脂蠟燭跟前,左瞧瞧右看看,還輕輕吹了口氣,卻沒影響到那指甲蓋大小的火焰分毫,“富貴險中求,這事兒就像懸崖上走鋼絲,踏錯萬劫不複,走對了,可就沒準能在什麽時候保住一條小命——”
他頗有暗示性地拉長了語調,也确實達成了想要的效果——顧淺想起那個曾經護住他們沒讓被海怪一口吞下肚去的球,還真沒法對此發表什麽意見。
她揚起眉。
“找死別帶上別人。”周德如皺着眉頭說。
“那你們可以站遠點。”
“……等等,”舒菁打斷了他們的争執不休,“什麽聲音?”
“咣。”
突然之間,似乎是從很遠的地方之外,突然隐約傳來一聲金屬碰撞的鈍響。
“咣。”
又一聲。
這聽着就像……有哪個套着一身沉重盔甲的家夥,在邁着艱難的步伐向這裏一步步靠近。
周德如又轉頭回去,“你剛才——”
黎爍立馬舉起雙手自證清白。
“我還什麽都沒動,”他說,“至少你們也看到了,什麽影響都沒造成——那個聲音是剛剛才響起來的。”
現在再要追究誰對誰錯已經沒有意義了,如果說剛才的響動還過于缥缈和飄忽不定,短短的十幾秒內,在場的每個人都能清晰地聽見哐哐當當又整齊劃一的沉重腳步聲從四面八方包圍過來。
就連才供他們進入的那條走廊也被堵住了,顧淺甚至沒聽到大門的開合聲,難不成那些還不清楚真面目為何的玩意兒是憑空蹦出來的嗎?
舒菁:“怎麽辦?”
“沒別的辦法了,”顧淺又一次承擔了這個危急關頭拿主意的角色,她飛快擡頭看了眼,“只能網上走。”
就兩句話的功夫,那動靜已經逼到了眼前。
燭火映照下,銀白色的金屬頭盔遠遠地浮現出來。
從正門口的走廊,再到大廳兩旁的拱門,身披沉重盔甲的士兵們參差不齊地步出黑暗,兵分三道地堵得還站在原地的不速之客再無退路。它們或是舉着長|槍或是一手盾牌一手持劍,可除此之外分明只是在機械重複着擡腿、向前、再踏下這個過程,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它們幾乎稱得上是在體态僵硬地龜速前進。
然後,就在某一個瞬間——
當三撥“士兵”彙聚在大廳之時,像是得到了指示一般,突然被按下了加速鍵。
這些全副武裝的士兵以全然不似方才那龜速的迅猛架勢齊齊往大廳中央湧來,原本站在最外圍的舒菁一聲驚叫,連忙就又往後退了一步,其他人也沒閑着,這時候哪還用得着再多說什麽,連個眼神都不需要對就不約而同地直接向樓梯沖去。
顧淺先是推了他們還沒站穩的奶媽一把,自己才剛踏上兩級臺階,那傀儡士兵的長矛尖兒就擦着小腿狠狠戳進了旁邊的地毯。她暗罵一聲,眼看着又一個士兵伸出手想抓住自己的腳腕,毫不猶豫借助扶手扭身使力,踹了下去!
這一腳正踢在那頂鏽蝕了邊角的白銅頭盔上。
勢态往往如此,當你認為它不可能更糟糕的時候,它就會身體力行地證明人類的想象力終究如此貧瘠。
頭盔铛啷啷地滾下了最後一節臺階。
太順利了。
連致使這結果出現的顧淺都在同一剎那意識到了不對勁之處。
——沒有受到任何阻礙。
連那揮舞着長|槍的傀儡士兵都還好好地站在原地。
它本該有腦袋的“脖頸”上方,空無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