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故人

一時間, 誰都沒有說話。

不是不想出聲,而是不能——開門沒發出什麽聲響,要是真有人闖入且還沒離開, 那扯着嗓子大嚷大叫就無異于打草驚蛇。顧淺打了個手勢,自己率先踏上樓梯, 木板老舊得一踩上去就吱吱呀呀得呻|吟個沒完沒了, 這個就實在沒轍了。

雖然她沒想到最先跟上來的是黎爍,但也只是多瞥了他一眼,随即就無所謂地走在了前頭。

已經有倆人去二樓察看,還站在門口的舒菁和周德如對下眼神, 轉身進了前臺旁邊的走廊。

除非有什麽極其特殊的情況,被吩咐留下來“看家”的楊桃不可能自己離開。而就前臺那堪稱慘烈的狼藉狀況而言,八成是有誰強行闖進來擄的人。

所幸她到現在還沒看到血跡, 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明人沒受傷或是性命無虞,顧淺提溜着匕首,在掌心裏轉了個圈,希望那不是因為對方能不見血地奪人性命。

走到最上面那一階, 顧淺也沒急着出去。憑着這長久以來訓練得來的最基本的警惕性, 她靠在牆邊,側耳聽了會兒外面的動靜,确定聽不到異響後才放下手走出來。

她來回往左右指指,簡單分了工,示意倆人分別從最盡頭往中間搜起。

旅館裏的電力還在正常運轉,客房又小,推開門就能将整間房的狀況一覽無餘。但顧淺還是在進去的第一時間就看向門後,确認那裏藏不下人後,才仔仔細細地将客房檢查了一遍, 連床底都沒放過。

到處都是積得有半個手掌厚的灰塵和蜘蛛網,就是哪也沒見到半個人影。

她把自己負責的那半條走廊搜完後還是只能得出這樣的結論,想進最中間那間客房的時候卻發現黎爍更快一步地搶了先,正敞着門在那拉窗簾。

“什麽也沒發現?”顧淺問。

“不如說你們都沒告訴我要找什麽,”黎爍頭也不回地說,“但我猜是那個女孩,她不也跟你一起來‘海濱’了嗎。”

“沒發現。”

他繼續道:“應該壓根沒人進來過,除了那三間。”

他擡起左手食指,向外點了兩下,“那邊倒是有住過的痕跡,包都還扔在床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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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淺回頭,瞧見眼熟的門後“哦”了聲。

“那是我們之前過夜用的,臨時打掃了一下。”

“啊,對了——”她轉過頭,看着黎爍又重新把窗簾拉上,“之前的事,懷疑你抱歉了。”

雖然只有幾米,但也隔了點距離,顧淺只能隐約聽見對方似乎有點意外地笑了一聲。

“用不着。”

他擺擺手,“要我換成你,我肯定也會起疑心,你當時那下手還是輕的。”

“是嗎,”顧淺抱着胳膊靠在門框上,“那你會怎麽做?”

“唔,說不準。”

黎爍這邊似乎也結束了,他直起身,順手拍拍那些沾上的灰塵,經過她的時候突然一本正經地轉過臉來,“不過你可以猜猜我是不是故意的。”

顧淺:“……”

她後悔了,現在還來得及收回剛才的道歉然後把人揍一頓嗎。

她正想開口,突然聽到正對面的樓梯自下而上一陣“噔噔瞪”的腳步聲,擡頭就瞧見舒菁急匆匆跑上來。這位不善體力的醫生胸口還不斷起伏着,顯然是跑得太急連氣都沒喘勻。

“我——”

她剛說出第一個字,馬上又扶着膝蓋深呼吸兩下,然後才好歹穩住了氣兒,“算了,直接過來看吧。”

這話的意思,肯定是那邊有發現了。

緩過勁來的舒菁在前頭領路,又瞥了一眼他倆,“你們有看到什麽嗎?”

顧淺:“他說楊桃的包還在。”

“我想也是,”舒菁沉下語氣,“喏,就是這了。”

來到這家民宿後就直上客房休息,顧淺其實沒怎麽正兒八經地轉過這用來招待的一樓,但從這一進門的冰櫃和烤箱就能看出……應該是廚房。

周德如還站在流理臺旁,看到他們過來就會意地讓開地方,露出身後的鍋碗瓢盆。

清洗幹淨的平底鍋架在竈臺上,邊上是沒攪好的碗裝雞蛋糊,瞧着居然還有幾分新鮮新鮮的筍尖和火腿腸都在案板上切成了丁,角落還擺了幾個剛打開條縫的罐頭。

似乎有誰飯剛做到一半。

但相較于這些,更吸引注意力的還是那旁邊。

窗臺上印着半個黑色的人形痕跡。

那痕跡不自然地傾斜着,就像是不小心跌倒了似的。顧淺繞過去,伸手一揩,有點驚訝地發現指腹上一點都沒沾上。

那黑色牢固地和窗臺黏在一起,乍一看是塵埃般的顆粒物,湊近前就會發現它更接近于陰影。顧淺又回過身,打量起爐火竈上的那口平底鍋。

原本只是隐隐感覺到的不妙,幾乎是在剎那間化為了實質。

“可以肯定了。”

她說:“人應該就是被強行帶走的。”

舒菁:“我也是這麽猜的——不過,證據呢?”

“這鍋,”顧淺敲敲那回音清脆的金屬,“就是她的能力。”

單單這一句話就夠了。

沒人會抛下自己的最後一道保命符,如果真的連它都來不及碰,那說明情況危急到了相當的程度。

“兩種可能。”周德如說,“這個黑影子讓我想起來外頭那些鬼東西,指不定是它們通過某種辦法侵入了旅館;另外的,就是有誰趁咱們都不在的時候強行闖進來,抓了落單的人……也許最開始就不應該只留一個人下來。”

“我不這麽想。”舒菁打斷了他。

“既然已經找到了相對安全的地方,就不可能沒着沒落地直接再去闖那座游樂場。城堡裏的情況你也清楚,再少人去就未必能都活着出來了。都是很正常的選擇,現在說這些也是馬後炮,不如想想人還能不能救回來。”

他們倆還在争執之際,顧淺餘光似乎瞥見什麽,她走過去,拾起夾在窗框上的紙條。

紙條被夾得皺皺巴巴,上頭的字跡也煞是潦草,她辨認半天,終于勉強認出了那三個字。

——【來找我。】

顧淺不明所以地收起這字條,再擡起頭,忽然僵在了原地。

窗玻璃上印出了張蒼白的人臉。

黑暗吞沒了他的脖頸與身體,只有兩只手還擠在旁邊。他貼得太近,五官都被壓扁,黑漆漆的眼仁就這麽動也不動地凝視着她,以及廚房裏的一切。

她猛地轉過了身。

周德如就站在後頭卻絲毫未覺,被她突如其來的這下撞得有點蒙,眼瞅着人沖出了廚房,“哎——”

顧淺可顧不上落在身後的呼喊聲,她一把抓起回來丢在前臺的手電筒,直接推開門,站在了旅館大門口。

燈光掃了一整圈,再遠點就被那無盡的黑暗吞沒。

她卻沒在意這個。

“出來。”顧淺說。

萬籁俱寂。

“剛才看戲不是看挺開心嗎,還非得我點你名是吧?”

她冷笑一聲:“我懶得揪你,自己給我站出來——童謠,趕緊的。”

這下,不遠處終于響起了啪嗒啪嗒的腳步聲。

“幹什麽嘛,”少年甕聲甕氣地拖長了聲音,“搞這麽兇。”

顧淺:“我這還是客氣的。”

有時候小孩子的惡更是純粹的惡,這家夥在所謂的“幽靈古堡”裏和鬼勾搭到一起,裏應外合地背叛同類,能有好果子吃才是怪事。

這會兒抱着他那本厚厚的書,一身全新的背帶褲也不知從哪弄來的,想來是在那個世界領教夠了厲害,再不情願也只得拖沓着步子鼓着臉慢慢磨蹭到她面前。

顧淺注意到,他似乎沒用任何照明手段。

就這麽直接從黑暗裏走了出來。

“這個,”她幹脆地取出那張字條,“你知道多少?”

童謠眼睛轉了轉。

“又不是我寫的,我怎麽知道。”

顧淺呼出一口氣。

“你明白的,”她雙手支在膝上,彎下腰,視線與他持平,“我不在乎別人裝不裝傻。”

童謠還來不及暗喜,就聽她繼續道:“但他的書就不一定保得住了。”

童謠:“………………”

還是熟悉的那個味道!!

“先說好啊,”他心不甘情不願又膽戰心驚地抱緊了懷裏的《鵝媽媽童謠》,“我可什麽都沒看到,就是路上瞧見你們了過來看看——”

結果就被抓包抓了個正着。

他含恨咬牙,這還不如不看呢!

顧淺平淡地“嗯”了聲,根本沒理他的自我開脫,這态度就意味着他哪怕沒看到也有辦法知道點什麽。

只見他直接向着黑暗裏扭過頭,嘴唇翕動。顧淺不懂唇語,也聽不清他在說些什麽,就瞧見童謠時而嘀咕時而又擺出側耳傾聽的樣子,心下也大致猜出了七|八分。

“繼鬼之後又是它們了?”等到童謠氣呼呼地沖那邊鞠了個躬,顧淺挑挑眉,“你還真喜歡跟‘這些’打交道。”

“想辦法達成不傷害我的契約罷了。”他沒好氣地說。

“現在能打聽來,對你來說難道不也是好事?”

“不錯,”她道,“那你打聽出什麽了?”

“它們一直蹲在見不到光的地方,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就看到有個男人出來,手腕上還戴着個挂牌。”

“那之後呢?”

“那我就不知道了,”童謠自個兒抱着自個兒,“反正好像用什麽辦法躲過了它們耳目,都說沒見着。”

“這特征還真夠獨特。”

橫插進來一道不合時宜的聲音,顧淺回過頭,看見黎爍不知什麽時候跟了出來,正站在前臺旁望着他倆。

“我不是故意偷聽的,他們瞧你那麽急忙沖出來就想着出來看看。”他攤手,“正好我當時在門口。”

這也并非什麽見不得人的對話,她随便點點頭,轉頭就重新往民宿內走去,黎爍見狀“诶”了聲:“你這要去哪兒?”

“還用問嗎?”

顧淺意味不明地瞥了下遠處那漫無止境的漆黑。

“去海濱。”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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