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播報
躺在裏面的是根細細長長的錐子。
極為銳利的錐尖泛着銀白色寒光, 簡直要喚起看到它的人的針尖恐懼症,木質手柄打磨成正好适合抓握的弧度。但除了出奇的尖銳之外,似乎看不出它有什麽特殊之處值得如此大費周折。
“但NO.1要搶回來的東西應該八成就是這個, 不會有錯。”
黎爍用指腹摩挲了下下巴,“但要知道他為什麽要追回來就得撞大運了。”
“不過比起這個, 還是考慮一下由誰來保管吧。”
楊桃“啊”了聲:“我覺得這個不用考慮。”
話音未落, 她就目光灼灼地望向顧淺,還不等對方反應過來,就連連把重新合上的匣子往後者手裏塞去。
顧淺:“……”
雖然交給她确實算是最保險的選擇——
她提溜住盒子一角,用力晃了晃。這木匣做得相當嚴絲合縫, 在這樣劇烈的搖晃下都沒露出一條縫來,看材質也是很結實,雖然是木頭做的, 但瞧上去可不像是普通的榆木。
“那這個有着落的話,”顧淺道,“就得考慮另一個問題了。”
楊桃:“诶?”
她才發出疑惑的聲音,緊接着就像是反應過來什麽般的猛然瞪大了眼睛。
“對啊!”她叫道, “得趕緊回去才行!”
有童謠在, 也算是某種形式上的“保駕護航”。
雖然那些生物并不會因為所謂的交易就真的不會傷害他們——事實上,顧淺隐約猜出了幾分那是個什麽交易,這小鬼幹的一向是損人利己的勾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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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只要他還跟個小雞仔似的被提溜着領子,他就得反過來保證他們不在他掙脫桎梏前出事,否則分分鐘被一起拖下水。
畢竟和怪物立下的誓約哪有那麽牢不可破,它們估計巴不得多一份肉來分食。
童謠的表現也證實了她的猜測,自始至終都無精打采地垂着個腦袋。
楊桃被關在影子裏關了老半天,雖是顯得有幾分虛弱,倒也沒怎麽影響行動能力, 還當仁不讓地承擔起了幫忙堵住後路的任務。絲毫找不到逃跑空隙的童謠垂頭喪氣,只得老老實實地跟着回了民宿。
民宿旅館一如離開前的樣子,當推開大門,聽到動靜最先出來的就是舒菁。這位面冷心熱的醫生在見到他們後就很明顯松了口氣,這就要開口詢問。
“你們……”
“先不說那些了,”顧淺攔道,“長話短說,咱們趕緊先換個地方。”
舒菁性格一貫利落,聞言就明白過來肯定是有什麽不得不這麽做的理由,飛快回去叫了輪班休息的周德如。幾人上樓簡單收拾了下行李,這就帶着出了門。
原先的大本營連着那碗蛋液一起就此廢棄,他們只在楊桃的要求下帶上了已經處理完畢的那些半成品食材,據她說在冰櫃裏發現的時候還相當新鮮,放着不管簡直浪費——這座廢棄都市各處的時間流速實在成謎。
最後,一行人選擇在半個街區外某棟公寓的大平層落腳,等終于安穩地坐在了擦幹淨灰的餐桌前,才算是歇了口氣。
“這整得跟逃難似的。”周德如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考慮到他們一直以來所處的環境,這麽說倒也不算錯,“現在能完整說說都發生什麽了吧?”
他們還在路上的時候,顧淺等人就簡單說了下找到電影院之後的經歷,眼下總算有機會補上欠缺的細枝末節,才讓留在旅館的那倆人明白過來。
“那我明白那麽急匆匆離開的理由了。”
舒菁平靜道。
“他們手段擺在那——那家夥被帶回去一定會把所有事都交代個幹淨,連從哪抓的人都會帶坐标說個一五一十。然後,一旦發現他身上沒有他們想找的東西——”
顧淺:“被盯上的就是我們這邊。”
“準确地來說,”黎爍還嫌氣氛不夠緊張似的添了一句,“這個時間估摸着已經被盯上了,只是他們找不到罷了。”
“這個問題都還在其次。”
舒菁目光虛虛地望向空中某點,邊思索邊說:“重點是先弄清那根錐子到底是用來做什麽的。”
“最主要的是沒有情報源。”
挑明緊張情緒的當事人倒是輕松地開起了玩笑:“畢竟總不能拿着直接去海濱光明正大地問——‘嘿,你們知道這玩意兒是幹嘛使的嗎?’”
不論如何,顧淺意識到他們這邊确實因此而占到了一星半點兒的優勢。她看得出NO.1派NO.4來的原因,忠心耿耿又實力強勁,不會東問西問,要想半點不為人所知的事就是最好的人選。但問題也恰恰出在這裏,他死心眼地光顧着完成命令,才被他們抓到了可趁之機。
這根銳利到詭異的錐子是特殊道具,這一點已經毋庸置疑了,但眼下對着它幹坐着想破腦袋也不可能想出什麽。
“好了,”顧淺合上匣子,“你們也有發現了的事吧,想說什麽?”
舒菁罕見地笑了一聲。
“被你看出來了。”
她在擦去灰塵的方桌上攤開一張紙,在場的幾人都對其眼熟到了極點——究其原因,任何一個玩家都不會對那個時候從天空飄飄揚揚落下的“傳單”陌生,但舒菁面前的這張也确實和他們最開始拿到的有所不同。
那上面标明了每個不同項目的區塊,都被紅筆一一圈出并打了個叉,而還空白的地方……
——有且只有一處。
“我們對比了一下各處升起标記的大致位置,”舒菁解釋說,“排除掉了那些應該已經被完成的‘游樂項目’,最後,只剩下了這裏。”
她這話說得夠簡潔易懂,就差直接直白地說出來了。
顧淺當了這個人。
“也就是說,就差這一個項目了。”她說。
其實很難形容那一瞬間的感覺。
有種即将卸下身上重擔的輕松與解脫,但就像是在黑夜裏掙紮了太久,終于有可能要迎來破曉的黎明,卻反倒讓人因此而恍惚——真的會就此結束嗎?而且,就像那句人人都知道的老話一樣,又有什麽來證明現在才不是最黑暗的時候?
其他人大約也和她想的一樣,湧動在餐桌上的并非是即将終結一切的喜悅,而是隐隐的莫名不安。
只有全程被強行提溜走的童謠向來是沒心沒肺,雙手托着臉頰,心不在焉地晃蕩着小腿。
顧淺還在考慮拿這家夥怎麽辦,留在手頭和放他走都是個麻煩,所幸他們現在還沒什麽重要到得避着他交流的情報。
至于到現在還纏在她手腕上的那個,從前晚起似乎就陷入了休眠狀态,除了冰冰涼的觸感外,她有時幾乎都差點要真把它當成條手鏈了。
“好啦好啦!”
楊桃最先站起來,用她那一貫歡快的語氣打破了這悲觀的沉默,“不管怎麽說這是件好事嘛!前面都挺過來了,最後再多加幾把勁兒就好了!”
黎爍:“就怕要面對的不止是最後一個項目那麽簡單——啊,不過你說得也對。”
“先別再想這些了,”舒菁也開口道,“這麽長時間折騰下來也得好好休息一下吧?”
“能到現在還沒被攻克……那個項目肯定沒有想象中那麽簡單,雖然可能有不怕死的會去試試,但咱們這邊還是休整完畢再從長計議吧,不然太勉強也不好。”
說着,她望向顧淺。
“之前就想問了,你的胳膊……”
顧淺看到手腕上那幾個焦黑的指印,“啊”了聲。
“嗯,為了釣NO.6那家夥被他傷到了,情況不嚴重,不過我是想等情況交流完就找你——”
打斷她聲音的是突然響起的電流聲。
“……滋滋……”
“……滋……滋滋……”
連無精打采的童謠那渙散的眼神都一下子聚焦起來。
間或的、接觸不良似的電流聲放在平時不怎麽引人注意,但在黑暗中、在他們這樣在非常态環境下求生已久的人耳中聽來就尤為刺耳。聲音是從數米外的客廳傳來的,而那最大的電器——正挂在牆上。
“這情景有點眼熟……”周德如喃喃道。
他們都曾經見過類似的景象。
——在海濱。
——在黑暗降臨之時。
那麽此時此刻要做些什麽也毫無疑問了,黑暗中猛地響起參差幾聲椅子被推動的刺耳聲響,再回過神來時幾人都聚在了電視機跟前。而正如他們所想,那塊不小的液晶屏幕在閃過幾下後,再度自發地亮了起來。
不同于上次的滿排人影,這次坐在畫面正中的只有寥寥一道剪影。
這也是當然的,顧淺想起那些被打上叉字的區域,那些“引路人”恐怕都已經出于不同方式被打敗,但奇特的是,現在如今孤零零坐在那的男人——看身形應該是男人——瞧上去卻是那麽氣定神閑。
“各位,”她甚至能從其中聽出笑音來,“晚上好。”
“首先要恭喜你們,離終點還有一步之遙——也僅剩一步之遙了。我之後要宣布的事,有些人可能會覺得慶幸,另一些人可能會為此不甘心,但這就是這座游樂場的規則。”
“最後一個項目的挑戰,只有被列在名單上的玩家參加。”
雖然客廳裏誰也沒有出聲,顧淺也感覺得出空氣的流向變了。
氣氛一下子緊繃起來,然後,男人的聲音繼續流淌下去。
“未被列入名單的玩家,可以在這期間選擇待機;而在名單裏的,如果屆時未參加,和‘倒計時’一起埋在體內的炸彈就會即刻引爆。”
一語驚起千層浪。
周德如:“這他媽——”
舒菁馬上“噓”了聲。
“聽他繼續怎麽說。”
顧淺也皺起了眉,搞不清這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別的不明白,所謂的“最後一位引路人”——如果真的是最後的話——惡趣味倒是一清二楚了。
這規定無疑會讓名單內外的玩家都極為不滿,列在裏頭的不必說,被按頭參加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項目怎麽可能爽快得起來。
但反過來,外面的也是同樣,有多少人能願意把生還的希望完全托付給他人。活到現在的有一個算一個,
只希望沒人會蠢到因此而內鬥,偏偏世上從來不少喜歡自拖後腿的。
“時間是在兩天後的‘現在’,”男人說道,“屆時會開放不同入口,具體從哪裏進入,就請各位自行尋找了。”
麻煩了。
“那麽,接下來宣布玩家名單。”
就算只是通過剪影,也能看出他沒有拿出任何紙質資料來,就那麽兀自說下去,仿佛名字早已經熟稔于心。
被念出的第一個名字,像是個男人的。
随後又有別的接二連三地宣布出來,聽上去都很陌生,直到念到某一個名字的時候,舒菁在黑暗中也幅度很明顯地動了一下。
“是NO.4。”她低聲說。
顧淺:“其他人的有嗎?”
“哪怕是我知道的也很有限,”舒菁搖頭,“就像NO.1……他未必不在裏面,只是我不清楚罷了。”
那邊電視上仍在繼續。
而這次,傳入耳中的是他們都熟悉的名字。
“童謠。”男人道。
顧淺:“……”
楊桃:“……”
童謠:“………………”
似乎連惡童自己也沒料到這樣的展開,他原本從冰箱裏扒了個玉米香腸正邊聽邊吃,聞聲愣在原地,香腸都差點沒拿穩。
進行到下個階段,他們就迎來了另一位老熟人,黎爍聽到自己的時候倒是沒多大反應,只輕輕吹了聲口哨。
一連又過了十數人,簡直讓人懷疑名單是不是已經過了大半。而幾乎讓這客廳中所有人都最好奇會不會有的那個名字卻遲遲仍未出現,直到最後——
“……顧淺。”
他輕描淡寫地說出來,連着另一個聽都沒聽說過的名字,分別位列倒數第二和倒數第一。
“以上,就是參加本次項目的玩家名單,我将于此地歡迎各位的莅臨,還請——”
隔着電流不穩而閃過的沙沙聲,他似乎極其輕微地笑了一下。
“不要讓我失望。”
然後,電視倏地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