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舒顏做好敞開天窗說亮話的準備了。

偏偏這一次,嚴淑英再也沒有回她消息,剩下幾天的檢查,對方居然再沒有挑她的刺,彼此也算相安無事。

第一周的紀檢部值班,所有幹事和副部部長紛紛來齊。

孫可清一瞧見舒顏,就笑嘻嘻招呼她坐她旁邊,舒顏笑着坐下了。近幾天來,部門事情多,導致兩人見面的頻率高,倒是慢慢熟絡起來。

嚴淑英走進值班辦公室,目光冷冷的從舒顏面上一掃而過。

舒顏壓根想不通是怎麽回事。

還沒當上小組長以前,兩人雖然算不上熟,但也算是正常的學姐學妹關系,可從她第一天開始做事起,嚴淑英好像鉚足了勁的挑她刺。

晚上例行值完班,散場的時候,舒顏追上秦蘇,落後幾步喊:“學長。”

秦蘇停下腳步等她:“怎麽了嗎?”

舒顏喘了兩口氣平複呼吸,開口問:“學長,你國慶回家嗎?”

秦蘇道:“不回了。”

舒顏:“你是要去外省玩嗎?”

“不是。”秦蘇搖搖頭:“我要去趟美國。”

舒顏問:“是去美國玩嗎?”

秦蘇邊走邊同舒顏說:“算是吧,主要是我父母目前都在國外…旅游。”

舒顏默默點了兩下頭,回道:“原來是這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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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她情緒低落,整個人悶悶不樂的樣子,秦蘇反過來問她:“當上小組長後,是有什麽不适應嗎?”

不知為何,原來沒有進入紀檢部時,舒顏心心念念想着進去,可真正進入部門,又當上所謂的小組長以後,她反而沒有以前那般自在了。

沉吟片刻,舒顏還是沒有把她同嚴淑英莫名其妙産生的矛盾說出來,這些事情,她不想依賴別人,還是想自己解決。

于是她挑開唇角,笑了一笑:“都挺好的,同學們很好,嚴學姐…也很照顧我。”就是照顧的方式有些特別而已。

秦蘇慢慢點點頭:“那就好,有什麽問題盡管跟我說。”

舒顏悶悶的應道:“嗯,好。”

眼看着快走到她宿舍樓了,秦蘇提醒道:“快回宿舍吧,明天回家的路上,照顧好自己。”

“嗯嗯好,學長你也是。”

兩人告別後,舒顏轉身走進宿舍大門。

***

月色漸沉,宿舍通亮。

舒顏與室友分別收拾明天回家需要帶的衣物。

第二日,由于下午沒課,舒顏早早去往高鐵站候車。正是國慶外出旅游回家的高峰時期,人潮擁擠,來來往往的路人皆是神色匆匆。

她在外省上學,哪怕是坐高鐵,也要坐一個下午的時長,上車沒多久,調整好背後座椅的弧度,靠着座位,她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期間醒來三兩次,掃了眼手機上的時間,看時候還早,她又幾度閉上眼。

臨下車前,她恰好接到她爸爸的電話。

“喂,顏顏,是不是快要下車了?”

“嗯嗯,是的,只有十多分鐘了。”

“那我在出站口等你,你出來就能看見,你媽媽已經在家給你做好吃的了。”

“嗯嗯好。”

下了高鐵,她随大衆一起往出站口的方向走。

甫一出站,外面燈火星點,人影闌珊,半明半暗間,一個身姿欣長的中年男人從暗影中走出,“顏顏。”

舒顏瞧去,許是天色昏得人眼熱鼻頭酸,她心頭微顫,聲音不自覺的哽了哽:“爸。”

舒新山走上前,自然而然接過她的行李,“怎麽好好的還要哭了?是不是在學校受委屈了?”

舒顏忙不疊搖搖頭,把眼眶裏矯情的熱氣憋了回去:“沒有,怎麽可能呢。”

她轉而笑嘻嘻地挽住舒新山另一只騰出來的手臂。

舒新山拖過她的行李箱,帶她往停車場走,邊走邊問:“在大學還吃得習慣嗎?跟同學相處得怎麽樣?”

這些問題,早在她剛開學的時候,爸爸媽媽就反反複複問過她許多次了,但她還是不厭其煩的再次回答:“學校食堂挺多的,開始在口味上不太适應,後面吃着吃着覺得也挺好吃……”

舒新山拍拍她的手,語氣欣慰道:“那就好,你媽媽啊,跟我念叨了一個月,說也不知道你究竟在學校過得好不好。”

舒顏不滿地哼了兩哼:“暑假的時候,她還每天盼着我去上學,說我在家成天就知道惹她生氣,礙她眼了。”

舒新山好笑的解釋:“你媽那是刀子嘴豆腐心,其實啊,她也就嘴上過過瘾,你讓讓她就好了。”

舒顏随意踢腳下的小碎石,左腳踢過來,右腳踢過去的,唇角卻是慢慢越揚越開。

兩人說說笑笑聊天間,回到了家。

舒顏一邊換拖鞋,一邊朝裏頭喊:“媽,我回來了。”

廚房即刻走出一個面容姣好笑容滿面的中年婦女,“來了來了。”

周憶雲摘掉圍裙,瞧着還幹愣愣杵在家門口的舒顏,沒好氣嗔怒道:“都回家了還不知道自己進來嗎,去學校一個月,都呆傻了?”

不曾想,舒顏擠眉弄眼說:“就是發現老媽你忽然美得讓我挪不開眼了。”

“得了,少貧嘴了。”周憶雲不大自然的背過身,笑着重新進入廚房:“快進來,洗洗手準備吃飯吧。”

“好嘞,我這就去洗手。”

舒顏與父親舒新山互相交換了一個彼此才懂的眼神。

晚飯,一家三口圍桌而坐。

舒新山夾了一大筷子牛肉,放進舒顏碗裏:“顏顏,多吃點肉,我看你在學校都瘦了好多。”

舒顏還來不及說話,周憶雲又緊跟着給她塞了一個雞腿,嘴裏不停念叨:“确實看着是又瘦了些,也不知道在學校是怎麽過的。”

舒顏無奈道:“媽,爸,我吃得挺好的。”

周憶雲直接無視掉她的反駁,轉而問:“你在大學見到秦蘇那孩子了嗎?”

舒顏不清不楚的“唔”了一聲:“見到了。”

周憶雲停下碗筷,神色滿是自豪問:“怎麽樣?小秦是不是還是很優秀?”

舒顏默默瞅了一眼自家親媽一副“我為我兒子打call到停機”的真情流露,心裏甭提多不爽了,明明她才是親生的。

“媽,”舒顏頗有些吃味道:“他還不就那樣,跟我們又沒多大分別。”

周憶雲一臉嫌棄的看着舒顏,搖頭否定道:“你跟他的差別可大了,小秦那孩子,以後肯定是個有能力的好孩子。”

舒顏憋悶的戳着飯粒子,她毫不懷疑,她親媽絕對是秦蘇粉絲團的第一大粉絲,說不定秦蘇哪天不小心殺人越貨了,她親媽還會誇他一句——“小秦,你還真是有想法哦”!

舒新山出來打圓場,寬容的笑笑:“我們女兒哪有說得那麽差了,別人家小孩能考上的大學,我們女兒也照樣能啊,是不是,顏顏。”

“是是是,爸爸說得對!”

周憶雲接着追問:“那他在學校有關照關照你嗎?”

“有啊。”說到這一點,舒顏倒是肯定的點點頭:“秦學長還幫了我挺多的。”

這一聽,周憶雲越發笑得暢快了,連連贊嘆說:“我就知道小秦這孩子是個好的,為人既懂事,又尊敬長輩,還照顧後輩。”

似是回過神,終于注意到舒顏的小情緒了,周憶雲才忙補充說:“小顏啊,其實你也挺好的,如果不跟小秦比的話。”

“……”這種安慰人的方式也只有她親媽說得出口了。

舒顏曉不得其他人是怎麽活在“別人家孩子”的陰影之下的,她只知道,從高一起,她就深深活在那人的陰影底下。

永遠都無可超越的,別人家的孩子。

記得高中剛入學,第一次升國旗,站在主席臺上發言的,就是一個叫做秦蘇的人,遠遠望去,她雖瞧不清那人的長相。

但她卻第一次知曉,原來慣來古板木讷的學生代表,還有人可以把稿子說得這樣徐徐動聽,不急不緩中将衆人代入情境。

當時,她也就知道有這麽號人而已。

再次聽到對方名字的時候,舒顏敏銳的意識到,她人生中的第一大勁敵——別人家的孩子秦蘇出現了。

她爸:“小秦這孩子獲得物理競賽一等獎了。”

她媽:“小顏你來聽聽。”

舒顏她本人:“哦。”

詛咒他以後成為不了物理學家。

她爸:“小秦這孩子獲得科技創新獎了。”

她媽:“小顏你來學習學習。”

舒顏她本人:“噢。”

詛咒他以後成為不了科學家。

她爸:“小秦這孩子的作文登報刊了。”

她媽:“小顏你來看看別人是何等優秀。”

舒顏她本人:“喔。”

詛咒他以後也成為不了作家。

……

導致舒顏後來每每聽到秦蘇二字的時候,忍不住生出一個十分怪異的想法,那人除了生小孩不會以外,他還有什麽東西是學不會的??

好在她抗打壓能力強,自我調節能力也牛掰,愣生生沒有像傳說中的別人家小孩學習的想法,直接活成了自己。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別人家的孩子,一個偶然,在她僥幸見過對方後,真真覺得她爸媽的溢美之詞簡直絲毫不做作了。

這種別人家的小孩,殺傷力太強大了,居…居然最後還能覆蓋到她全家!

舒顏同父母吃完飯,又一起窩沙發看了會偶像電視劇,才回自己卧室準備洗澡睡覺。

整頓完畢後,她往床上重重一倒,軟綿綿的感覺瞬間襲上,果然,還是家裏的床要更軟哪。

舒顏一夜好眠。

翌日,天光大亮,金黃色的耀眼光線照進屋內,她才朦朦胧胧地睜開眼睛,有了些清醒的意思。

舒顏慢吞吞掀開薄毯,踏上拖鞋,迷迷糊糊的打開門,嗷了一嗓子:“媽,你做早餐沒啊?”

“我跟你爸都用過了,你的我給你放鍋裏熱着了。”

“那我馬上就去吃。”

嗦着熱乎乎的粉條,聞着熟悉的香氣,舒顏突然想起她書桌上少的一沓子舊書和試卷,她嘴裏含糊不清問:“媽媽,你動過我以前的舊書和試卷沒?”

“就是你高中的那些嗎?”

“是的,還有一些試卷。”

“你走之後,我看它們太亂了,就把它們都收進你書桌旁的箱子裏了。”

聽完,舒顏吃粉的動作詭異的頓了一下,糾結再三,她還是決定問:“媽,你沒看我東西吧?”

“嗨,”周憶雲坐在沙發上,扭頭不以為意的看了她一眼:“我才沒那個心思呢。”

舒顏嗦完最後一口,自言自語喃道:“那就好。”

尋思數秒,她還是決定再回自己卧室瞅瞅,看看東西是不是還在。

她推開卧室房門,拖出藏在桌底的粉色塑料箱,将蓋子打開。

數本破舊發灰的舊書裏,匿着一張發黃的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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