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喜極而泣
慧真師太聽孫婆子講了經過,已猜測了個大概。
阿美只有五六歲孩童的心智,行事全憑本性,并無男女之防,想必是見到鄭公子身上的飾物好看想要搶奪,又或者見到鄭公子生的好看,忍不住想上前親近,結果被人誤會,釀成這出鬧劇。
把鄭家得罪了,若是人家找上門來怎麽辦?
正在頭疼,女尼進來禀報說鄭夫人來了。慧真師太忙不疊地将人請進裏屋。
不等落座,鄭夫人先開口道歉,“犬子莽撞,多有冒犯,我家老爺已處罰過他。我這次來,是想當面賠個不是,宋姑娘有什麽要求,也可順便提出來,我們自當盡力滿足。”
宋姑娘?
慧真師太老成世故,心知其中定有什麽誤會,也不解釋,就着話頭客氣地拒絕,“鄭夫人太客氣,事情過去就算了,阿美并無其它要求。”
鄭夫人一聽,糟了,女方沒有要求,想必是一心求死或者要出家為尼。想到順義伯淩厲的語氣,不由哀求道:“師太讓我見一面吧,見面談談我也好放心,否則我家老爺爺也不會答應。”
再四地懇求,慧真師太沒辦法,讓女尼把阿美帶過來。
鄭夫人一見阿美,嘴張的老大,半天合不攏。
敢情兒子當衆羞辱的是這人?
長得這般醜陋,兒子恐怕連多看一眼都不願,怎麽可能動手動腳?
到底是兒子犯了糊塗,還是自己老糊塗了?
慧真師太溫言道:“阿美,這位夫人是你今天遇到的那位公子的娘親,特地給你帶了禮物,還問你想要什麽?”
阿美早就看到旁邊四只精美的禮盒了,但因畏懼慧真師太,不敢放肆地翻騰,聽到師太問話,眨巴眨巴眼睛,無比神往地說:“想住那人的房子,睡他的床,蓋他的被子。”
鄭夫人幾乎要暈了,這女子話裏話外不就是說想進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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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真要八擡大轎三聘六禮地娶回家?
不行,絕對不行。兒子風流俊雅一表人才,哪能娶這麽個缺心眼的醜女人?
就是做姨娘也不行,太虧待兒子了。
慧真師太察言觀色半天,笑道:“這人已看過了,鄭夫人請回吧。”
鄭夫人一個激靈清醒過來,心道:把她留在庵裏也不妥,不如還是帶回去,找個僻靜點的屋子看起來,權當養了個閑人。
想到此,開口道:“既然她想跟我回去,不如今日一并接走。”
慧真師太問阿美,“你想跟她去嗎?”
“想!”阿美毫不猶豫地答應。
慧真師太嘆口氣,對鄭夫人道:“阿美在三聖庵住了十幾年,得佛祖庇佑,向來無病無災,是有大福之人,今日跟夫人回去,望夫人善待她。”
鄭夫人冷眼看着阿美,這人呆呆傻傻,可看上去的确壯實,無父無母的孤女能平安長大,想必有點福氣,面上神色稍有松動。
順義伯見到阿美,先是瞠目結舌,随即便意識到自己被安國公算計了,不耐地擺擺手,“帶下去吧,好好看着別死了就行。”
鄭夫人看着順義伯癱坐在太師椅上的疲态,心裏發虛,不由把早上鄭德怡的話原原本本說了遍。
順義伯氣過了頭,心灰意冷地說:“找人告訴她,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以後不許回來……顯哥兒的親事暫且放放,避過這陣風頭再說。”
鄭夫人除了點頭再無別話。
第二天,京都起了傳言,說鄭德顯無恥下、流,連呆傻女子都不放過,流言說的有憑有據,更有當日圍觀之人在旁佐證。鄭德顯的名聲急轉直下,本來京都大戶人家還對鄭德顯抱觀望态度,如今,別說嫡女,就連庶女也不願嫁過去。
沒過兩日,京都爆出清平侯世子與宋三娘定親的傳聞。有記性好的很快想起宋家三娘不就是曾因行為不端而被鄭德顯退親那個?
這下京都炸了鍋,有人說,秦鎮怎麽着也是清平侯世子,哪能娶個德行有虧的女子?有人反駁說秦鎮克妻,有人願意嫁已經不錯了,哪輪得着他挑三揀四?更有人開出盤口,押宋三娘能活到幾時。
風聲傳到武康侯府,鐘琳坐不住了,非挺着大肚子去三聖庵問個清楚。
宋青葙正抄《金剛經》,見鐘琳來,忙扶她坐下。
鐘琳急道:“我不能久待,就想問你句話,你跟秦鎮,可有其事?”
“嗯,”宋青葙點頭,“婚期定在六月初八。”
鐘琳倒吸一口涼氣,“幹嗎這麽急巴巴地成親,就找不到其他人可嫁?”語氣又急又沖。
宋青葙握着她的手,突然就紅了眼圈,淚眼婆娑地問:“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鐘琳凝視着她,想了想,開口道:“我娘說以前受過你娘大恩,我嫁來京都前,她還特地囑咐我,有機會要照拂你……我也沒想到跟你會這麽投緣,感覺比親妹子還親近。”
宋青葙想起去年武康侯府的婆子無意中說漏的話,原來母親果真認得鐘琳的娘,也不知母親做了什麽大事以致于鐘夫人念念不忘。
宋青葙擦幹眼淚,笑笑,“嫁給秦鎮是我願意的,他沒有傳言中的那麽壞。”
宋青葙沒有接觸過秦鎮,可每次大舅母來,言談之中對秦鎮甚有好感。
比如,秦鎮想早點成親,婚期最好定在六七月。大舅母說時間太趕,怕備不齊嫁妝讓人瞧低了。
第二天秦鎮就捧着個匣子來,說裏面是他的私産,要添在嫁妝單子裏,讓宋青葙管着。
匣子裏是一處宅子和兩間鋪子。
大舅母說,她娶過兒媳婦,也替人保過媒,以前雖見到過男方怕女方嫁妝薄被人嘲笑而事先送些銀兩充門面,可沒見過秦鎮這麽實誠的,上萬兩的銀子眼睛不帶眨的就送出去。
雖說,不能太看重錢財,可錢財也能反應一個人的心。
最起碼,秦鎮對這門親事很重視,對宋青葙很重視。
還有,秦鎮說他現在的住處有點簡陋,想重新規整一下,因不知宋青葙的喜好,便特地畫了草圖,上面标明各處的建築草木,來征詢宋青葙的意見。
凡此種種。
大舅母說,有些男人在外面和藹可親名聲極好,可回家就拿婆娘孩子出氣;還有些男人,在外面兇狠霸道,對家裏人卻呵護有加。
名聲并不是一切。
既然大舅母都這樣說,宋青葙也沒什麽意見。親事是自己拍板決定的,只能盡力往好裏過,別委屈自己,也不能委屈別人。
過了清明節,宋青葙跟慧真師太辭行,順便把抄好的金剛經送過去,請她代為分發。
面對慧真師太,宋青葙莫名地有些心虛,慧真師太從沒問過她阿美的事,可她就是感覺師太心裏跟明鏡似的一清二楚。
其實,那天,她想到過阿美有可能會偷吃桃花餅,她本想提醒碧柳扔掉的,卻在一閃念間選擇了沉默。
她隐約猜到了鄭德怡的想法,覺得阿美不會有事,就想借機讓鄭德怡弄巧成拙惡心一下,免得她時不時地想算計自己。
沒想到結果,阿美竟然去了鄭家。
聽到這消息時,宋青葙輾轉反側了一夜,第二天,慧真師太別有深意地說:“人各有命,順其自然就好。”
——
宋青葙心事重重地走出三聖庵,常喜正駕着馬車等在門口。
上馬車的那刻,宋青葙不由回頭,三個月前,她來時,尚是雨雪霏霏,如今卻是春意盎然,三聖庵隐在草木的蒼翠中,古樸深幽。
視線滑過綠樹,落在樹下的黑影裏。
竟然又是那灰衣人,一瞬不瞬地盯住她,嘴邊挂一絲淺笑,使得原本桀骜的臉龐平添了許多柔情。
宋青葙怦然心動,随即想起自己就要嫁人了,心頭一酸,鑽進了車裏。
接下來的兩個月,宋青葙閉門不出,每天只是繡嫁妝。
大舅母說,別的且不管,可以到外頭買,給公婆的鞋需得親手做,而且秦鎮上頭還有個祖母。
宋青葙緊趕慢趕,繡好了嫁衣,又不眠不休地趕制了三雙鞋。鞋做好那天,宋青葙挨不住,一頭紮到了炕底下。
大舅母看着心疼,又沒辦法,大表嫂害喜厲害,吃點東西就吐,大舅母顧得了這頭顧不了那頭。
這日,郎中來給宋青葙把脈,又給大表嫂切了脈,大舅母不放心假手他人,親自到藥房給兩人抓藥,抓完藥出門時遇到了秦鎮。
秦鎮很尊敬大舅母,将她當親岳母看,便關切問:“大舅母哪裏不舒服,要不要請個太醫看看?”
大舅母沒隐瞞,“是大姑娘的藥。”
秦鎮立刻就急了,一把抓住大舅母的腕,“她怎麽了?要不要緊?”
“沒事,就是趕嫁妝,累着了。”
秦鎮低着頭,片刻道:“是我不好,不該把婚期定這麽急……要不往後延一延?要不,別讓她繡了,缺什麽,我讓人去買。”
大舅母看着他,重重地嘆了口氣,思量半天,才猶豫着說出口,“跟你說件事,你別惱……大姑娘心裏沒你,親事也并非心甘情願。”
秦鎮神情有些寥落,喏喏地開口,“我知道,可我,我就是想要她。”擡起頭,急切地說,“我會對她好。”
大舅母點頭,嘆道:“大姑娘命苦,過得不容易,有事愛埋在心裏不輕易說。成親後,你多體諒她。”
秦鎮連聲答應。
當夜,秦鎮抵不住心裏的牽挂,又溜進扁擔胡同的宅院。
夜色已深,院子裏靜悄悄的,只有西廂房亮着燈,在漆黑的夜裏,靜谧安然。
透過薄薄的绡紗,秦鎮看到宋青葙正對着燭光繡花,兩個丫頭打着呵欠在一旁分線。
這陣子,她似乎清減了許多,青碧色的褙子穿在身上空蕩蕩的,似乎風一吹就要飄走似的。
秦鎮呆呆地看着穿針引線的宋青葙,昏黃的燭光下,她神情漠然,目光空洞,面容朦胧,仿佛遙遠得像個夢。
秦鎮微微閉了閉眼,既心疼又酸楚,還暗暗地痛恨自己。
心疼得是,她這麽不眠不休地繡花;酸楚得是平常人繡嫁衣都是喜氣洋洋的,偏她是那麽冷淡而漠然,想到大舅母所說,她結親并非心甘情願,心頭更加澀得厲害。
恨得卻是,她獨自一人承受那麽多事,先前的丁駿,後來的鄭德顯,他什麽忙都幫不上,反而催嫁催得緊,讓她這般辛苦。
宋青葙直繡到将近三更,才打着呵欠進了內室。
屋頂趴着的人,也直到三更,看着燭光滅了才走。
臨近正午時,小市街喜鋪的夥計送來一大包東西,說是姓秦的客人吩咐的,已經付了銀子。
大舅母打開來,清一色全是大紅的喜慶用品,喜簾、喜帕、屋裏挂的,桌上擺的,應有盡有。
大舅母感嘆不已,秦鎮對大姑娘的心,她看得清清楚楚,可大姑娘想什麽,她卻一點兒都猜不透,只知道那笑是假的,那歡喜也是假的。
她将包袱重新系好,拿給宋青葙看,“東西都齊備了,日子也快到了,你好好休息幾日,別到時頂着兩個黑眼圈嫁過去。”
“嗯,”宋青葙木然應着,将物品分門別類地疊放整齊。
六月初六,鐘琳遣婆子送來一對花釵、一對南珠墜子還有一封信。信很厚,洋洋灑灑十幾頁,講了些夫妻相處之道,以及敬奉公婆之法。
同一天,宋青葙也收到了宋青莼的信和一對金簪。信上說了她自己的生活,同樣叮囑宋青葙過日子心思別太重,有些事說出來兩個人商量着處理會更容易。
宋青葙将兩人的信擺在一起,看了又看,鄭重地收了起來。
夫妻間要坦誠,多商量,她的那些事,哪一件能說給秦鎮聽?
六月初七,擡嫁妝。男方催妝的是八個年輕英武的小夥子,一色一式的青色緊身長衫,皂帶束腰,看上去很氣派。領頭的那人約莫十*歲,身材高大,長相清秀,眉目間卻暗藏着淩厲之氣。據說是秦鎮的三弟,秦钰。
大舅母跟代榮指揮着他們搬搬擡擡,宋青葙就感到秦钰的視線好幾次都停留在自己身上。
宋青葙的嫁妝實物不多,家具之類的因來不及打,一概沒有,屋裏的擺設器具用的都是以前付氏的陪嫁,加上趕制的被褥衣衫,勉強湊夠了三十六擡。可銀錢不少,三個舅母每人給了六千兩銀子。
大舅母說大表嫂懷着孩子搬家不方便,而且後罩房的鋪子已經蓋起來了,準備個把月就能開張,他們想住在扁擔胡同,另外在東安門附近買了處差不多大的宅院送給宋青葙算是交換。
內城跟外城的價錢沒法比,差了兩倍有餘,大舅母算是又多拿了六千兩銀子。
碧柳與秋绫跟着去清平侯府鋪陳新房。
清平侯府平靜得很,從大門到內院半盞紅燈籠都沒挂,絲毫沒有辦喜事那種熱鬧緊張的氣氛。望海堂收拾得挺幹淨,新種了不少花木,正房門口應景般挂了兩盞像模像樣的紅燈籠。
一個叫遠山的小厮引着她們到了新房,新房很寬敞,看着像是剛粉刷過,牆面雪白,空蕩蕩的沒有煙火氣。新房外間是盤大炕,繞過镂空的博古架,裏面是雕花的架子床。
兩人依着宋青葙的喜好,把被褥鋪好,帶來的擺設器具該挂的挂,該擺的擺,一一歸置妥當,新房才稍微有了些居家的氛圍。
碧柳告訴遠山,“屋子裏有股味,夜裏敞着門窗透一透,最好搬來幾盆花,也可以遮一遮。”
遠山極幹脆地答應,“姑娘提點一下擺什麽花好,府裏沒有花房,我記下名字來好讓人去買。”
碧柳心裏稍稍寬慰些許,說了五六種花的名字,便與秋绫一并告辭。
出了清平侯府的大門,兩人對視一眼,決定将這裏的情景瞞下不提。
六月初八一大早,宋青葙就被大舅母叫起來,焚香沐浴梳頭開臉換衣,足足忙了好幾個時辰。宋青葙跟個木頭人似的,呆呆地任由大舅母以及請來開臉的全福人擺布,不言不語。
大舅母見狀心裏發酸,拿帕子拭了拭眼角,掩飾般道:“離吉時還有些時候,大姑娘稍歇會,我到外面看看。”
宋青葙拉着大舅母的手,輕輕搖了搖,“天兒太熱,大舅母也歇會兒。”将大舅母扶在正位上,恭恭敬敬地磕了個頭。
大舅母撐不住,哽咽兩聲,哭着走了出去。
宋青葙茫然地看着鏡子裏雙頰嫣紅滿臉喜慶的自己,有些失神。就要嫁了嗎?嫁去一個全然陌生的家,跟一個全然陌生的人過一輩子?
或者沒有那麽久,他第一個媳婦不是洞房夜都沒熬過?
宋青葙想着昨夜大舅母的教導,狠狠地閉了閉眼,逼回了幾欲淌出的淚水。
等了漫長的半個下午,宋青葙穿着裏三層外三層的嫁衣,覺得渾身都被汗濕透,熱得幾乎要昏厥的時候,鑼鼓聲終于響了起來。
喜娘将蒙頭的帕子蓋在宋青葙頭上,跟全福人一左一右地扶着她到了花廳。
外頭,一身緋紅的秦鎮也被簇擁着走進來,碧柳一看傻了眼,這人怎生如此眼熟,再一看,認出來了,不就是有過數面之緣的灰衣人?
難道他就是秦鎮!
碧柳立刻去尋宋青葙,看到她正與秦鎮雙雙拜別大舅母。
接着,大表哥矮身,背起宋青葙送上了花轎。
碧柳跟在花轎邊,急得跺腳,大街上人這麽多,她不可能掀開轎簾跟姑娘說話,鞭炮聲又這麽響,更不可能扯着嗓子吆喝。
花轎顫悠悠地走着,秦鎮騎馬走在前面,臉上有藏不住的喜氣,幾度想回頭看看,可礙着不能回頭的規矩,只得生生忍着,實在忍不住了,用馬鞭捅捅身邊牽馬的遠山,“你看看花轎跟上來沒有,別走太快,跟丢了。”
遠山仰起頭,神情古怪地說:“爺,小的還從沒聽說花轎有跟丢的。”
秦鎮恨道:“讓你看你就看,哪來這麽多廢話?”
遠山不忿地回頭看了看,無奈地說:“跟的好好的,一步沒落下。”
秦鎮輕輕笑出了聲。
遠山與近石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搖搖頭。
爺這是第三次成親,卻是頭一遭親迎,還這麽患得患失,以後豈不是被奶奶吃得死死的?
秦鎮可沒心思想這些,他滿腦子淨是宋青葙的身影,大紅色的嫁衣,上面繡着百年好合,裙邊密密的全是并蒂蓮花,一朵連着一朵,一支纏着一支,裙裾下,若隐若現的繡鞋上是比肩的蝴蝶……她就要嫁給他了,她即将成為他的妻了。
秦鎮深吸口氣,又拿馬鞭捅捅遠山,“看看,跟上來沒有?”
遠山不可思議地看着神情緊繃拼命壓抑着喜氣的秦鎮,頭也不回地說:“爺,不用看,已經到門口了。”
秦鎮擡頭一看,果然前面就是侯府大門,他跳下馬,親眼看着花轎在喧鬧的鑼鼓鞭炮聲裏穩穩地停在望海堂的垂花門前。
宋青葙被喜娘跟全福人半扶半拉着下了轎子,昏頭昏腦地進了正屋。
正屋放了冰盆,涼爽宜人,隐隐還有茉莉花的香氣。
宋青葙舒了口氣,剛在床邊坐穩,就感覺有個不屬于女子的沉重腳步慢慢走到了自己身邊。
沉重的蓋頭被秤杆挑開,宋青葙眼前驟然亮起來,她眯着眼睛停了片刻,微微擡起頭,看到了站在面前的男人。
身材魁梧,面容不馴,眼眸深且黑,直直地盯着自己。
竟然是他!
怎麽會是他?
明明不是他的……
宋青葙驀地感到心安,卻又無比地委屈,眼淚不受控制般噴薄而出,“唰”地流了滿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