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應接不暇

鄭德怡的氣色比上次好很多,穿着大紅百蝶穿花的小襖,梳着牡丹髻,插兩支赤金步搖,爽利幹練。

宋青葙頗為意外。

不是說她婆婆讓她在家立規矩,又給袁茂納了個小妾,莫非鄭德怡想開了,認命了?

不太可能,她這種強勢的人,不逼到絕境絕不會低頭。

宋青葙不無遺憾地猜測,對于鄭家人,她不希望她們過得舒心。

武康侯世子夫人袁氏幫着鐘琳招待客人,見到宋青葙,笑着迎出來,“今兒怎麽來得遲,二弟妹剛才還念叨你。”

宋青葙忙給秦钰介紹袁氏,秦钰畢恭畢敬地行了個禮。

袁氏眼底閃過一絲訝異,很快地褪下腕上的瑪瑙石手串往秦钰手裏塞,“長得這麽标致,怎麽不多出來走動?”又假意埋怨宋青葙,“你也是,不早帶出來,讓我們認識認識。”

秦钰記着來前宋青葙的囑咐,收下手串,大方地道謝。

楊家的近親,宋青葙在洗三禮差不多都見過,便帶着秦钰一一介紹。有的笑着寒暄兩聲就過去了,有的則除□上的首飾當見面禮。

宋青葙小聲告訴秦钰,“這些都是有意交好送人情的,日後都得一一還回去。”

秦钰連連點頭,默默地把這些人名記在了心裏。

一路介紹過去,宋青葙見到了丁九娘。

丁九娘很是訝異,“看着像你,沒敢上前招呼。”上下打量宋青葙一番,羨慕不已,“氣色真好,一看就知道過得很舒心。”

宋青葙梳着堕馬髻,發間插着玉鳳釵,釵頭鑲了顆指腹大的東珠,耳墜也是東珠,珍珠的光澤襯着她的肌膚瑩潤如玉,眼睛又黑又亮。身上的黛青色短衫倒是平常,裙子卻極華麗,月白色的纻絲上繡着蝶戀花,晃動間,裙子上的蝴蝶蜜蜂就跟活了一般。

聞言,宋青葙笑道:“日子都是人過出來的,用心往好裏過,都一樣……你嫁期定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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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九娘因為父親誠意伯不得聖恩的緣由,自己的親事也頗有些尴尬,五月初才定了四川總兵的兒子。

丁九娘苦笑,“十月十六,這陣子一直拘在家裏做針線,要不是鐘琳遣身邊的媽媽親自下帖子,我娘還不放我出來。”

宋青葙想了想,問道:“九月二十一,我小姑及笄禮,你能得空來嗎?”

丁九娘連忙點頭,“能,你給我下帖子吧。臨走前多跟你們聚聚,以後閑着的時候也可以想想……到了那個山高皇帝遠的地方,也不知能不能有機會再回京都?”

兩人說得有些傷感,突兀地,旁邊傳來個尖利的聲音,“這不是宋三娘嗎?”

宋青葙循聲望去,還真是巧,竟然是眼高于頂的修竹吟。

“以為你病得出不了門了,”修竹吟昂着下巴,眼角斜着瞟了宋青葙幾眼,酸溜溜地說,“沒想到還挺精神。”

修竹吟用秦鎮克妻的傳言來打壓宋青葙,宋青葙自然也不會客氣,笑盈盈地揭了她的傷疤,“這陣子确實出門少,嫁了人與做姑娘時大不一樣,每天光聽下人回事就得一兩個時辰,哪能比得上做姑娘輕松。還是修姑娘有福氣。”

修竹吟心儀鄭德顯,以前就處處針對宋青葙,她們圈裏的好幾個人都看出來了。鄭德顯跟宋青葙退親後,曾經傳過鄭家要跟修家結親,可是鄭德顯死不願意。修竹吟的親事因此就耽擱下來,如今她已經十七了,仍是高不成低不就。

修竹吟臉色變了變,諷刺道:“我們家哪比得上你們宋家,姐姐被人退了親,妹妹上趕着往人家裏湊,是怕自己嫁不出去?呵呵,真是有意思,也不嫌丢人。”

宋青葙愣了下,不及辯解,只見屋內安靜下來,卻是武康侯夫人與位四十歲左右身形富态的女子相攜走入。

冗長的滿月禮儀式之後,是午宴。

午宴極豐盛,先上幹果與蜜餞以及各式醬菜開胃,接着是八道冷菜,八道熱葷,兩道湯,最後端上四種饽饽,其中正中間的就是良木新出的嬰戲饽饽。

大家對百福、高升等吉利樣式的饽饽都是司空見慣的,乍見到哭臉、皺眉、扮鬼臉的孩童圖,驚訝不已。

尤其不少是已經生兒育女的,拿着饽饽贊不絕口,“哎呦,瞧這大胖小子,臉上挂着淚珠,這可憐見的。”

有幾人瞧着饽饽精致,不舍得吃,笑道:“竟還有這種饽饽,拿回去給我婆婆瞧瞧。”

世子夫人袁氏便道:“盡管吃,廚房還有呢,今兒特地在良木訂了五十匣子,回頭給你們帶幾個。”

便有人接話道:“良木什麽時候出的新樣子,前兩天打那路過,還沒見到。”

袁氏信口道:“弟妹讓人去訂做的,你想做成什麽樣的跟掌櫃說一聲,人家就能給你做出來。做得不好,還可以改,弟妹拿這當借口,白吃了不少饽饽。”

鐘琳笑道:“嫂子就編排我吧,我哪兒白吃了,每次都付了銀子,一分一錢沒少給。”

衆人便笑。

武康侯夫人跟她身邊的中年女子更是指着這對妯娌笑得前仰後合。

飯後,宋青葙随婆子到了鐘琳屋裏,剛才那個中年女子赫然也在。

她身材不高,穿了見藕荷色繡雲鶴紋的杭綢褙子,頭發整整齊齊地梳了個圓髻,頭上插着赤金鑲蜜蠟金簪,鬓角各戴一珊瑚綠松石蜜蠟的珠花。皮膚很白,眸光溫和,看上去慈善可親。

鐘琳笑着介紹,“是我娘,前天剛到的。”

宋青葙急忙行禮,“見過鐘夫人。”又介紹秦钰,“我的小姑,九月就滿十五了。”

鐘琳自動請纓,“我去當贊者吧。”

宋青葙大喜過望,“真是剛瞌睡就有人送枕頭,我正想跟你商量。”

此時,鐘夫人身邊的丫鬟笑嘻嘻地呈上一個托盤,上面是兩只沉香木雕成蓮花的手串。

鐘夫人笑道:“給你們留着玩。”

宋青葙跟秦钰道謝接過。

鐘琳借口秦钰第一次來,讓丫鬟帶她去逛逛花園,将秦钰支了出去。

鐘夫人打量一眼宋青葙,嘆道:“模樣有三分像你娘,氣勢卻不如她,你娘愛穿鮮亮的顏色,不會這麽素淡。”

宋青葙便問:“夫人何時見過我娘?”

“二十多年了,那會我還沒出嫁,你娘也就十五六歲。”提起往事,鐘夫人有些感慨,“要不是你娘,我也沒有現今的日子……這事,埋在心裏多少年了,連琳兒也不知道。”

那年鐘夫人剛十三,正是議親的年紀;那年付溪跟宋青葙的三舅舅瞞着家裏人去了江南。

三月的江南,夭桃巧笑芳草如茵。付溪從南京玩到蘇州再到杭州,一路游山玩水樂不思蜀。在客棧打尖時,無意中聽到有人在謀劃一件醜事。

付溪氣上心頭決意要教訓那人一頓,恰巧三舅舅正是唯恐天下不亂的年紀,兩人商議罷,先一步趕到了靈隐寺。

那天鐘夫人正跟着母親祖母以及家中姐妹一起到靈隐寺上香,她身邊的婆子說靈隐寺有棵百年老松樹枯了多年,不知為何突然發了新芽。

鐘夫人好奇心盛,便帶着婆子跟丫鬟去看枯枝發新芽的老樹。

到了小樹林,先是丫鬟丢了頭上戴的簪子,忙着回去找,接着婆子借口尋些香來祭拜樹精,也走了。

婆子前腳剛走,一個穿藍衣的男子便蹿出來與鐘夫人拉拉扯扯。

付溪跟三舅舅抄着竹棍以二敵一,打暈了男子。付溪扒下那人的衣服穿在了自己身上。

婆子帶着兩個小沙彌擡着香案走來,只看到付溪的背影就吆喝着喊:“抓賊人,我家姑娘被人欺負了。”

付溪笑眯眯地轉過身,說:“我是個女子,怎麽會欺負你家姑娘。”

這時附近已有人趕過來,見此情形,笑笑便走了。

婆子驚得目瞪口呆。

鐘夫人年紀雖小,卻也不是沒有頭腦。婆子既與沙彌一起來,将男子趕走或者合力制服他就是,何必非得大聲吵嚷出去,難不成怕自己名聲太好?

回去審問後才知道,那藍衣男子暗中觊觎鐘夫人已久,曾仗着家裏有幾個臭錢上門提過親,被拒絕了。藍衣人便懷恨在心,買通了鐘夫人身邊的婆子,準備辱了鐘夫人名節,讓她嫁不出去,只能屈就自己。

不料,商議計劃時,被付溪兄妹聽到了。

鐘夫人嘆道:“你娘在我家住了兩天,我們相談甚契,只是家中長輩心裏介懷,不欲我們多聯系。成親後,我才輾轉打聽到你娘的消息,托人捎過兩封信。你娘說,過去的事就過去了,不必再提,以後各自将日子過好就行。我也漸漸把此事淡忘了,直到琳兒議親,我又想起往事,越發體會到你娘的大恩……只可惜,琳兒嫁到京都時,你娘已經過世了。”

宋青葙沉默了片刻才道:“我娘從未提過此事,舅舅們也不知道……其實我娘說得也對,過去了也就過去了,難得鐘夫人如此重情,而且鐘琳待我極好,說是親姊妹也不為過。若非有她,我也不知現在是什麽樣子。”語畢,已有些哽咽。

鐘夫人拍拍她的手,“我們都在杭州,只琳兒獨自在京都,也虧得你時常與她解悶。有你照應着,我也放心多了。”

一時,三人相對而望,頗有幾分感慨。

正沉默着,丫鬟在門外喊道:“二奶奶,夫人身邊的媽媽來了,說請親家夫人去那邊打牌。”

鐘夫人笑着起身,“我過去湊個手,不礙着你們說體己話了。”

鐘琳與宋青葙雙雙将鐘夫人送到門口。

鐘琳感慨地笑:“沒想到竟有這段淵源,你我倒是有緣分。”頓了頓,又道,“我跟你說件事,你可別生氣,聽我嫂子說,宋四姑娘要跟鄭德顯定親了。”

宋青葙倒抽一口涼氣……

作者有話要說:發文這麽久,收到很多妹子的霸王票,還沒有感謝過,在此一并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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