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咚咚咚……’

“貴客登門,進來吧。”

門後傳來蒼勁有力的聲音,王軍微微吸了口氣,推開門走進去,一貫嚴肅正直的臉上,帶着些許連他自己都注意到的敬畏。

“九先生,今天冒昧登門,打擾了。”王軍推開門,緩步走進院中,反手将門推上。

“來者是客,更何況,你還帶了特供的好酒。”被王軍稱呼為九先生的老人,依然悠閑的坐在躺椅上,擡手打了個手勢,示意王軍坐到石桌旁的另一張躺椅上,“寒舍簡陋,沒什麽好東西招待王隊長,家裏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一點粗茶,還望王隊長不要嫌棄。”

“怎麽會?九先生是我的救命恩人,您這麽說可就太見外了。”說出去怕是都沒人信,眼前這個看起來普普通通的胖老頭,竟然是桐城大名鼎鼎的刑警隊長王軍的救命恩人。救他的手段也是……王軍不想再去回憶當晚發生的事情,端起茶杯,淺嘗一口。

九先生泡的這杯茶似乎格外不一樣,仿佛已經知道他何時登門,茶水的溫度剛剛好,茶香清幽,青翠的茶湯進入口中,頓覺口舌生津唇齒生香,茶湯入腹,一股暖流随即浸潤開來,令人精神一震。

“好茶!”王軍由衷贊嘆道,放下紫砂茶杯,杯中茶水已經見底。他眼神特別好,瞥見石桌下面有個暖水壺,拎起暖水壺,把茶杯灌得滿滿的,一點都不知道客氣。

茶香袅袅,花香陣陣,桂花樹上偶爾傳來喵咪慵懶的叫聲。

這些日子以來,王軍時刻繃緊的神經,徹底放松下來,他舒服的靠在躺椅上,像講故事一樣,把他所知道的李家村先後發生的事情,一一告訴九先生。

晚風徐徐,坐在樹蔭下非常舒服,偷得浮生半日閑,王軍的聲音始終不緊不慢。

向來處變不驚的九先生,眉頭卻越皺越緊,眼底漸漸浮出一抹凝重。在桂花樹上打盹的大黃貓,不知什麽時候跳了下來,窩在九先生腿上,半眯着眼睛,耳朵卻豎得直直的。

“……事情大概就是這樣。”王軍說,“那個小孩子給我的感覺不太對,具體的我也說不上來。但是我覺得他比我們那天晚上遇到的‘那個’厲害。”王軍一向以無神論者自居,但前不久,他遇到的一些事情,徹底颠覆了他的三觀。當時如果不是九先生及時出手,他恐怕已經英勇就義了。

從離奇的滅門案到現在古怪的偷雞賊,王軍總覺得李家村裏,樁樁件件的事情沒有看起來那麽簡單,說不定跟……有關系。

“你的直覺沒有錯,這件事情确實不簡單,我會盡快抽時間過去看一看。”九先生皺眉道,一反平時笑呵呵仿佛萬事不愁的模樣。

“要不要我這邊安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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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先生擺擺手,道:“那倒不用,我和阿黃去就行了。”

阿黃甩甩尾巴:“喵嗚。”翡翠般的大眼睛偷偷黏在王軍拎來的兩瓶特供茅臺上,好久沒喝過這麽高檔的酒啦,喵~

王軍一向繁忙,今天好不容易結了案休息半天,為了來拜訪九先生,答應陪兒子去公園玩也臨時改成了晚上看電影,兒子很懂事沒鬧脾氣,但是老婆那關不好過,已經打了兩個電話催他回去。

手機再一次響起,王軍一看是警局打過來的,接起來說了幾句話,就匆忙別過九先生,開車離去。

“鬼魚……竟然還有鬼魚現世。連吸血活屍也出現了,這李家村恐怕有些古怪。事不宜遲,明天一早我們就去李家村看看。”

“喵喵喵嗷。”我留下來看家!

“看家?老子看你是想留下來監守自盜,偷老子的特供茅臺吧?別做夢啦,死貓!”

“喵嗷嗷!”死老頭砸!

自從那天畫畫被爸爸媽媽表揚了,冬崽這些天學習的熱情空前高漲,不僅認真的練習寫字畫畫,還學會說一些簡單的詞語,雖然還是只能一個字兩個字的蹦,但是吐字清晰,能夠比較完整的表達自己的意思,比很多剛學說話的寶寶厲害多啦。

冬崽終于肯開口說話,老李頭和孫婆子高興壞了,直接忽略掉了他已經三歲半的‘高齡’,在他們心裏,兒子簡直像個小天才,聰明極啦。

不過,今天他卻有點心不在焉。

第三次把鉛筆尖弄斷,斷掉的筆尖戳破了紙,破洞剛好在代表老李頭的火柴人腦門正中。冬崽無端端煩躁起來,氣呼呼的丢掉鉛筆,嘟起了嘴巴。老李頭跟孫婆子一樣,寵起兒子來,沒一點原則,他摸摸冬崽的小腦瓜子,有些吃力的把他抱起來,“冬崽是不是累啦?不想寫就不寫了,來,爸爸給你講故事好不好?”

冬崽搖搖頭,反手抱住老李頭,小腦袋埋進老李頭脖子裏,輕輕蹭了蹭。盡管冬崽已經很輕很輕了,但還是不小心蹭破了老李頭脖子上的膿包,膿包裏流出了大量烏黑惡臭的膿液。冬崽很不喜歡這種味道,他讓老李頭把他放下來,邁着小短腿吧嗒吧嗒跑了,不一會兒,他就拿着一張擰幹的毛巾跑了回來,面無表情道:“坐,擦。”

老李頭笑呵呵坐在冬崽的禦用小板凳上,冬崽微微踮着腳站在他身側,小心翼翼替他擦去烏黑的膿液,泛青發黑的皮膚下,露出一個小小的破洞,破洞內全是生機斷絕的腐肉。冬崽不懂,他放下被染得烏黑的毛巾,踮着腳,鼓起嘴對着老李頭長出膿包開始腐爛的脖子用力吹。

“呼呼,不痛。”冬崽以前因為聽不清老李頭和孫婆子說話,一句話要跟他說好多遍,他才會有點反應,顯得異常遲鈍笨拙。但實際上他記憶很好,他還記得以前他不小心絆倒,摔得很疼很疼,爸爸媽媽給他呼呼就不疼啦。

“不痛,不痛,爸爸一點也不痛。”明明心髒早就已經不再跳動了,老李頭依然覺得心裏暖呼呼的,全身上下都熨帖極了。

冬崽這才滿意的點點頭,把髒兮兮的毛巾放進盆裏,端着盆子來到院中的壓水井旁邊,踮着腳吭哧吭哧壓了些水到小盆子裏,等井水慢慢沒過毛巾,他才蹲下來,很認真的搓洗起來。

冬崽剛洗到一半,外面突然傳來敲門聲。

“咚——咚咚——咚——咚咚咚——”敲門聲仿佛蘊含着某種奇怪的韻律,躲在正屋的老李頭和在卧房裏睡覺的孫婆子同時慘叫一聲,抱住腦袋,疼得打滾哀嚎。

“爸爸……媽媽……”冬崽丢下毛巾,篤篤篤朝房子裏跑去。

老李頭和孫婆子一邊哀嚎一邊大喊:“冬崽,別過來,快跑,快跑……”

冬崽不明白發生了什麽,茫然無措的看着不停哀嚎打滾的老李頭和孫婆子,又急又難過,眼底彌上一層水汽,眼球漸漸變成純黑色。

晴朗的天空陡然陰暗下來,天邊烏雲滾滾而來,木門之後的小院裏,濃稠如墨的陰煞之氣沖天而起,吓得正要往牆頭上跳的阿黃生生剎住了腳,‘嗖’得一下蹿到胖老頭身後,肥爪爪抱住胖腦袋,喵嗚喵嗚直叫喚。

點子太硬啦,咱還是趕緊的撤!

李九沒有搭理膽小怕死的肥貓,舉重若輕的推開了門,等看到冬崽,他臉色驟然一變,失聲道:“鬼子!”

半人半鬼,七情不具,天道不容。

凡正道,見之必誅。

冬崽走到正屋外,伸出小胳膊擋在搖搖欲墜的木門前,直勾勾的看着胖老頭,面無表情像只炸毛小兇獸似的,“不許,欺負,爸爸,媽媽。”

李九恍若未聞,咬破指尖,憑空畫符,口中念念有詞,半空中金色道符迅速成形,忽然間金光大盛,院中沖天煞氣仿佛也弱了幾分,李九擡手一揮,道符以破竹之勢狠狠朝着冬崽撞去,冬崽本能伸出手去抓符,一陣劇痛,冬崽的雙手瞬間鮮血淋漓。

冬崽被老李頭和孫婆子精心養到這麽大,平時稍微磕着碰着,兩老都要心疼好半天,現在被個陌生人莫名其妙打傷,冬崽又疼又委屈,扁扁嘴眼淚一下子就決堤了。不過,他還記得要保護爸爸媽媽,愣是忍着痛,沒往後退一步。

老李頭和孫婆子卻急紅了眼,忍住撕裂靈魂的痛苦,搖搖晃晃走上前去,以腐爛之軀擋在他身前,他們跪在地上,沖着李九拼命磕頭道:“你放過冬崽,要殺要剮沖着我們來!”

“冬崽還是個孩子,他沒有做過壞事,千錯萬錯都是我們的錯,求求你放過他!”

李九頓了一下,微微有些動容,以他的道行,他哪裏看不出這家人身上根本沒有沾過人命?但是人鬼殊途,尤其是鬼子,放任他成長下去,将來如果走上邪道,必成大患!

“他是鬼子,天道不容,他必須死。”

老李頭的眼睛一下子變得猩紅,周身黑氣缭繞,怨氣沖天,“憑什麽?你憑什麽要殺我兒子!鬼子又咋啦?冬崽純善孝順,從來沒有做過壞事!要死也是那些人面獸心的惡人該死!村裏那些人把我活活打死,你為什麽不殺他們?為什麽!善人惡報,算什麽天道?”

孫婆子目流血淚:“我們只想安安分分的把冬崽養大,我們做錯了什麽?為什麽一個兩個都要把我們往死裏逼!為什麽!”

阿黃從李九背後小心翼翼的探出頭來,“喵,喵喵嗷。”死老頭子,你丫變成大反派啦。

李九皺眉道:“我沒有逼你們,只要你們離開軀體,散去怨氣,我可以看在你夫妻二人生前沒有作惡的份上,為你們超度,送你們重入輪回。”

老李頭和孫婆子幾乎異口同聲道:“那冬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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