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娛樂圈文(6)
攝像打了一激靈,下意識拉住宿欲的手腕。
凍結反應。簡單地說,就是在受到來自外界強力刺激時,當事人需要自我凍結來以便自我保護進而思考下一步的動作。
攝像這個反應,便類似于羚羊在确定危險的時候,第一時間繃緊肌肉,吸一口氣,接着在天敵出現瞬間,拔腿就跑的舉措是一樣的。
所以,這個展枭在圈內的評價到底有多可怕,才能讓攝像有這種反應。
宿欲很好奇,他慢條斯理的朝着展枭又走了一步。攝像吓了一跳,趕緊過去拉住宿欲,然後快速的對着展枭說明來意。
“那個展老師,這麽晚打擾了,我們有事兒需要您幫忙。”
“主要是這樣的……”
“因為同屋的人有誤會,所以宿欲現在無家可歸,已經淩晨,總要有個睡覺的地方,總不能真的讓他露宿街頭吧。”
攝像簡潔的把宿欲救人卻被誤解炒作被拒之門外的事兒給說了一遍,最後看展枭一直不說話,猶豫着低聲加了一句。
“外面的人都看表面,您總歸知道什麽情況的。宿欲……不是那樣的人。”
攝像說的情真意切,說完就下意識屏住呼吸等待展枭的回答。然而宿欲卻看得出來,展枭根本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他之所以忍耐,多半是因為攝像還背着攝像機,所以展枭把這次的到訪當成了節目組的意外突襲。
因此很快,在展枭發現攝影器材并沒有開啓後,他終于忍無可忍,順手抓過旁邊挂着的毛巾扔到宿欲身上,然後隔着毛巾抓住宿欲的胳膊把人拉扯到大門外,轉手便把門摔上。
太吵了,打擾他譜曲。
展枭原本冷淡的神色變得更加凜冽。
而再一次被拒之門外,攝像也徹底崩潰了。
推己及人,他算是身體好也能抗造的,眼下也是又累又冷又餓,想必宿欲的情況只會比他更糟。
看着宿欲肩膀上要落沒落的毛巾,他無奈的嘆了口氣,“咱們現在怎麽辦?”
“就這麽辦。”宿欲不在意的把毛巾鋪在地上,自己盤腿坐了上去,“你回去吧,我就在這睡。”
攝像完全驚呆,“你就不怕明天早晨展枭的攝像過來拍到你嗎?”
眼下網上鬧騰得這麽厲害,的确有宿欲不按臺本,陡然轉變的緣故。可後面鬧到這麽大,絕對是因為展枭。
展枭是圈子裏出了名的不寵粉,甚至工作室明令禁止,關注作品,不要關注本人。杜絕女友粉,每次發布消息,有人玩梗叫“老公”都會被直接删除留言。
可越壓抑,越容易讓人渴望征服。而展枭粉絲們也一樣,他們渴望看到偶像被征服,卻又不願意讓他從神壇跌落。
因此,宿欲的出現打破了平衡,讓她們的情緒變得更加激烈起來。
誰都可以,但是宿欲不能!
攝像混跡圈子好幾年,自然明白這幫腦殘粉們的想法,也是從心底排斥宿欲和展枭再扯上關系的念頭。
然而宿欲卻搖搖頭,“沒關系。”
頓了頓,他把聲音壓得更低了一些,“其實我在這,導演組才會特別喜聞樂見。畢竟……只有我足夠作死,他們才有更多的噱頭!”
人心不過如此,鮮紅的血肉下隐藏着巨大的黑洞,而所有一切值得他們去謾罵品評的,最後都會轉化成愉悅和對于陰暗的滿足和滋養。
徐陽是個最享受玩弄人心的主兒,他會喜歡這個場面的。
宿欲閉上眼,顯然主意已定。攝像沉默了會,最後擰不過宿欲,還是自己回去了。
宿欲有一句話說的對,噱頭。
其實宿欲現在的狀态很危險,之前網紅的事兒,宿欲三言兩語廢了徐陽養起來的小情人。沒立刻被反噬,顯然是徐陽還沒騰出手來收拾他。
至于節目組那個總導演……攝像咽了咽口水。那是個利益至上的主兒,圈子裏出了名的惡犬,更是資本的走狗。只有徐陽能夠例外。
宿欲忤逆了徐陽,事後必遭報複。因此宿欲自己作死反而會讓境況好轉一些。這些人等着看宿欲笑話,等他自尋死路,反而能夠讓他暫時得到一絲喘息。
所謂小人物,不過如此。攝像嘆息着離開。空蕩蕩的樓梯間裏,最後只剩下宿欲一個人。
感應燈滅,只有身邊标注安全出口的指示牌散發着微弱的綠光。
宿欲在這樣的黑暗裏,輕描淡寫的解開了襯衫袖口的扣子,之前下午上藥的傷口因為救助青年時的過度運動再度裂開,血液幹涸在瓷白的肌膚上,可在襯衫包裹着的其他地方,卻還隐藏着更多的傷口。
很顯然,現在宿欲已經遍體鱗傷。可宿欲卻一點都不在意,甚至唇角依然帶着笑意。
疼痛對于人來說是一種極其強烈的刺激。然而适當的時候,卻能讓人振奮起來。例如一無所有的現在,這種疼痛能夠讓宿欲更加清楚的感知到自己還是個活人。
也更方便他一會讓展枭主動請他進門。閉上眼,宿欲将自己腦子裏的思路重新整理了一遍。
而此時重新獨處的展枭卻并沒有像之前那般安寧。
宿欲之前的到來打斷了他譜曲的思路,而重新回來,卻并不能讓他找回靈感,反倒讓他從旁觀者的視角發現自己之前的思路就是錯的!
如果換成其他人,可能就會陷入極端的焦躁之中。可展枭不同,他非但沒有,反而意外的興奮了起來。
周身的冰冷之氣去掉,眼神也變得柔和起來。對于展枭來說,攻克這樣的難題,比任何珍馐美食都讓他着迷。
“藝術至死”這四個字,是他畢生至高無上的追求。
不行,太過俗套。
不對,還不夠純粹。
不可以,還不夠貼切。
……
他閉着眼,腦海中的畫面一幕幕接連閃過,最終變成紙上一個個跳躍的音符。可不過一會,他就睜開眼,将紙揉皺,扔在一旁。
還是不行。
他意興闌珊的打開電腦,屏幕正中央是一張角色定妝照。也是這次他作曲的主人公。
按理說,這樣全劇加一起就兩集內容的男配不應該會有單獨的主題曲。可這個人不同,他是全文裏呼聲最高,最圈粉的一個,甚至超越了男女主角。
與此同時,他也是這部劇裏,唯一能夠引起展枭共鳴的人。
因為這個男配是個樂者。還是一個擁有極高天賦,卻苦無知音的樂者。
在這部劇裏,前四十集裏,他都活在衆人的口耳相傳中,可形象卻比任何直面出現的人物都要更豐滿,也更令人向往。
他是王朝最傳奇的樂者,是無數人心裏的白月光。
曾陣前一曲,氣動山河,令戰士舍生忘死,敵人吓破肝膽,大獲全勝。也曾花前月下,瑤琴如夢,哄得整個京都都陷入紙醉金迷,不止今夕是何夕。
他從不迎合任何人,随心所欲。至于盛名更是不屑一顧,只專心享受音樂。對于那些附庸風雅之人,哪怕一擲千金,也得不到一聲琴音。
也正是因此,這個人設的出現,讓展枭的心裏出現一絲波動。
沒有人知道,在去年拿到國際音樂節大獎之後,展枭就陷入了瓶頸。
分明是只音樂的貔貅,貪婪地吞噬着每一個靈感,可卻陡然失去了敏銳。甚至于那些一路追捧他的人,也令他作嘔不已。
在展枭看來,這些人不過是商品經濟營銷下的盲目追逐,在純粹的追逐,在炙熱的迷戀,卻沒有一個人能夠看透曲子裏的情感。
他,沒有知音。
而他骨子裏對資本的厭惡,也成了他對藝術更高沖擊的桎梏,讓他如鲠在喉。
“你寫的歌是給大衆聽的,高級是一方面,你要讓他們聽懂啊!”
“展枭啊,你想,陽春白雪,下裏巴人,都是高尚,有錢不賺不是傻?”
經紀人一句一句的規勸,圈裏人越發迎合市場的偏差,都是展枭的掣肘。
就包括現在,展枭看着屏幕上的定妝照,也同樣厭惡到了極致。
這個演員就是資本強塞進劇本裏的,不過是個下三濫的東西,也配扮演這樣的人物!
關上電腦,靈感徹底消失,展枭披上外套準備收拾睡覺。
将空調又往下調低了幾度,分明是秋老虎還沒完全退去的九月,可展枭的屋子裏,卻比夜裏的涼風還要冷。
只有16度。
走到客廳,展枭準備去浴室洗澡,卻陡然聽到門外傳來一聲隐忍的氣音。
這一聲很輕,如果不是展枭天生的敏感,根本不會聽見。他忍不住走到門邊透過貓眼去看。
出乎意料,發出聲音的是宿欲。
他竟然沒走,而且還靠在牆角睡着了。
他半低着頭,裸露在外的肌膚被寒氣侵染得極其蒼白,越發顯得手臂上傷痕紅腫,狼狽不堪。
可宿欲的姿态卻是極為舒展的。随遇而安,仿佛沒有什麽磨難能夠将他壓垮。
展枭控制不住的盯着宿欲看,腦海裏意外出現了那個被嚴加拷打,卻依舊準從本心,拒絕修改樂譜,最終從容赴死的樂者形象。
月色凄冷且陰暗的走廊,還有不遠處半遮半閉的走廊窗戶外的鐵欄杆。
這一瞬間,仿佛書裏的情景在現實中演繹。正是樂者死亡前被囚禁的一幕。
展枭的眼神驟然變得沉迷起來,他一寸一寸的審視着宿欲的模樣,神色越發貪婪。
而此時看似睡着的宿欲,卻在心裏默默倒數着展枭開門的時間。
任何人都有心靈上的薄弱點。而這個點,就是攻克人心的最佳時機。
而此時,宿欲利用天然地理環境模拟的這個樂者,是展枭心裏的缪斯,亦是他靈感的源泉。
原世界裏,展枭為了這個人設,甚至還做出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兒。他強硬的換掉了資本方送進來的愛豆,并且親自去請了一位演藝圈德藝雙馨的老戲骨來演繹。
不過是個紙片人,展枭卻将之視為自己的知音,小心翼翼,一丁點也不願意讓人玷污。
而宿欲要做的,就是讓這個樂者,真正的活過來。側寫師能夠側寫人心,更是最好的演員。
而收服展枭,就是宿欲将整個綜藝的水攪渾,借力打力的憑借。更是他替原身讨回寵愛的開始。
原世界裏,徐陽是始作俑者,可最終每一個參加綜藝的人,每一個謾罵原身的人,都是最終害死原身的罪魁禍首。
宿欲的倒數停在最後一秒,大門再次打開,門後的展枭幾乎是半跪在宿欲面前,靜靜的凝視着他的臉。
宿欲睜開眼,和展枭對視。幹幹淨淨的一雙眼,黑白分明。
展枭啞着嗓子,低聲說了一句,“你,跟我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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