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開審當天, 正午時分,縣衙外面已經圍滿了看熱鬧的人群。
因為涉案人數實在太多,且身上具是背了許多條人命。安穩起見,章大人當天便去借調了當地的駐軍。又是一路浩浩蕩蕩的押過來, 百姓們早就議論紛紛。
于是當天, 看熱鬧的百姓幾乎把衙門口圍的水洩不通。
尤其看着這大堂之中都容不下的“罪犯”們, 百姓們都在一旁交頭接耳, 小聲猜測着什麽。
等到最終宣告諸人罪行時,人群中更是一片嘩然。
“殺了這麽些人, 這是比土匪還狠吶!”
“狼心狗肺的玩意!”
“一村子黑了心肝兒的!”
“真是該死!”
看着衆人義憤填膺的樣子, 沈煊絲毫不懷疑,要不是這裏是衙門大堂, 說不得這些人連臭雞蛋都要丢過來了。
這時代可不講究什麽“梁山英雄”, 在民衆的認知中, 土匪那都是大大的壞人。許多百姓們更是“聞匪色變”。
況且遇上土匪還有能些防範, 遇上這些人,恐怕在自個兒不知道的情況下,就成了人家嘴裏的肥肉。
想到這些人面獸心的畜牲們居然跟他們離得這麽近, 真是想想都覺得不寒而栗。
外頭的謾罵聲愈發的大了起來,而村中剩下的那些基本上都是些老弱婦孺,此時看着衆人的陣仗,都緊緊的縮在那裏, 眼中充滿恐慌, 生怕被人發現自個兒的身份。
裏頭衆人更是心如死灰。
而其後在章大人宣布所有參與殺人者皆判處死刑之時,外頭更是瞬間響起了一衆歡呼聲。
而村中那些“幸存者”在這般情景之下, 更是連哭都不敢哭出聲來。好幾個都緊緊捂住自個兒的嘴巴, 生怕露出什麽行跡。
沈煊看到這一幕, 不禁心生嘆息。這些死刑者未必是最不幸的。反而村中留下的那些人,日後恐怕日子也是難過的很。
想到村中大樹下那些肆意玩鬧的小童,恐怕今生都要背負着沉重的枷鎖。
殺人犯的孩子,哪怕是什麽都不做,外頭有色的眼睛也絕對少不了。讀書進學的路子更是被一下子堵死了。
且一村子的老弱婦孺,無論什麽時候,都是被欺辱的對象。更何況還有了這般絕佳的理由。
不知現在還在堂上跪着求饒的那些人,
是否真的會為當初的所作所為感到後悔。
判決過後,這件案子在縣裏的熱度依舊經久不息。沈煊出去幾次都能聽到百姓們四處議論的聲音。
這天,沈煊和燕雲長兩人正收拾着東西準備離開之時,院外卻迎來了一位身形單薄的青年。
青年不過二十餘歲,臉色卻極為蒼白,眼底下青黑一片。
這位一進來便向着沈煊二人深深一拜,兩人起初還有些疑惑,沈煊更是翻遍記憶都沒有這位的影子。
不過很快便聽到這位開口道:
“多謝兩位仗義,才使得賊人能被繩之以法。”
兩人這才明白緣由,不過沈煊心中也是微微一驚。
畢竟從口供上看。那些人針對的都是有外來口音的過往行人。而現在距離案件告破這才幾天啊,這位居然就已經得到了消息。
看出沈煊的疑惑,這位青年仿佛想到了什麽,眼神中登時充滿了刻骨的恨意。
“不滿沈兄,父親當年為了我這個不孝兒子,千裏迢迢出來尋醫,沒想到卻是一去不回。”
當初父親曾聽人說,江南有位齊禦醫,剛剛告老還鄉,醫術極為高明,尤其是針對他這胎裏帶來的弱症。
當時他情況已經頗為嚴重,父親本就為他這個沒用的兒子操碎了心,聽到這些,又哪裏能坐的住。
當即便從幾位家丁中挑選了幾位好手,哪怕是希望甚微,卻還是帶着大半身家匆匆南下。即便他多番阻攔,也依舊無濟于事。
“小子也算命大,前幾年偶遇良醫,身子總算是有所好轉。”
“這些年來,小子也是四處追查,更是沿途将家中商鋪鋪展了開來,就是為了探聽父親的下落。”
“不瞞二位,在下早就對此地有所懷疑,更曾多次拜訪當地縣尊,只是……”
說到這裏,青年臉上露出了諷刺的笑容。
翡山縣這些年案件頻發,他有能力之後,便将重點放到了此處。可那些個官員,白花花的銀子收了不少,偏偏屍位素餐,丁點消息都沒有。
這次聽聞來了位頗有能力的縣尊大人,就算沒有收到消息,他也是要過來一趟的。
沈煊自也明白少年的諷刺為何意,明明無緣無故沒了這麽些人,那些家屬也曾過來尋過,偏偏縣衙裏頭的檔案上比臉都來的幹淨。指望他們尋人,怕是做夢比較快些。
“請問令尊是?”
“家父姓葉,六年前便在此地遇害。”說起這個,青年雙手緊握,指尖更是微微發白。
六年前,帶着幾位仆從的老爺,還身懷巨款……
恐怕就是這件案子的第一位受害人了吧,沈煊心中微微一嘆。
想到口供中所說,那位老爺當時願意舍掉全部錢財,可惜仍舊沒能保住性命。
沒能給家中重病的兒子請回神醫,恐怕連死都閉不上眼睛。
看到青年此時極度沉郁的樣子,沈煊不由出聲勸道:
“伯父倘若在天有靈,看到公子身子有所好轉,定是極為高興的。”
“還要多謝公子,否則連家父的屍骨也難以尋到。”
想到父親這些年就被草草的埋在這荒郊野外,若是沒有眼前這兩位,怕是至今連祖墳都進不得。
葉商眼眶微紅,對着二人真誠到:
“兩位恩人,這是在下的一番心意,還請兩位務必收着。”
沈煊看着青年捧在手中的兩枚玉佩,這很明顯是信物之類的東西。不管是什麽信物,他們倆不過是恰逢其會,這些都過于貴重了一些。
沈煊剛想推拒,便聽到青年開口說到:“兩位恩人還請不要嫌棄,在下雖身無長物,但在經商一道卻也有些天分,産業不說遍布全國,但也是分布各地。
若是恩公日後有什麽難處,可攜帶信物前去帶有此般标識的地方。”
“在下若有能力,必當全力相幫。”
見青年這般鄭重其是,沈煊反而不好推拒。不過看着玉佩上的标識,沈煊卻是微微一驚,這般标識他這一路走來可是見過不少。
這哪裏是有些天分啊,這簡直可以說是奇才了。
六年前,這位家中也不過小富,如今不過幾年時間,便可将生意擴張至此。
要知道,這可是古代社會啊,沒有權利很多事情根本是玩兒不開的。各地地頭蛇,還有那些貪婪的官員們可是那般好打發的?
可這種情況下,這位居然還能做到這般地步,可不得讓人心驚不已。
這位若是生在現代,說不得又是一個馬爸爸了。
“既然葉兄誠心相贈,在下也就卻之不恭了。”
沈煊猶豫了一下,便伸手接過了玉佩。
日後他倘若不用,這也就是個普通玉佩。倘若真用了,也必是遇到了難處。畢竟這位不說別的,這消息定然是極為靈通的。說不得什麽時候就需要人家的幫助呢?
燕雲長也是這般想法,便伸手将玉佩接過。
見兩人接過信物,葉商這才有些展顏。後又聽說兩位即将南下,便開口提起:“此地不遠處有個漓江碼頭,在下在那裏也有一二船只。若兩位不嫌棄,可以乘此船南下。”
“畢竟,這陸路上頭,還是危險頗多。”說到這裏,葉商不由想到自家爹爹,眼神暗淡了一瞬。
繞是沈煊,也被對方的豪氣着實震了一震。
能南下的船只,可見規模定不會小到哪裏,就跟現代的游輪一個樣了。這随便一個碼頭都停有人家的船只。
貧窮果真限制了我的想像。
不過沈煊還是忍痛拒絕道:
“多謝葉兄好意,只是在下原本就想在各地多多游覽一番。為此還是走陸路的好。且燕兄武功極為高明,一路上我們二人安全還是有所保障的。”
明明可以悠哉悠哉的躺在船上直接南下,偏偏還要坐着馬車艱難前行。
他這“沈高僧”為了求取真經也是頗為不易啊!心疼自己一秒鐘。
聽沈煊這般說道,葉商下意識的看了眼“弱不禁風”的燕雲長,神情有一瞬間的凝滞。不過到底是見多識廣,神情很快恢複了過來。
暗暗告誡自個兒不要以貌取人。怪不得兩人能逃脫魔爪,他當初還以為兩人是憑着智力取勝呢?
沈煊:靠智力我們也是可以的。
葉商也沒留多久,表達過謝意之後很快便告辭離去。畢竟現在最重要的便是父親的遺骨。父親已經早早離世,其遺骨總要早些葬入祖地才是。
爹爹定然是極想要回家看看的。
看着青年單薄的身影,沈煊對那些人的惡感不由又加深了一些。倘若青年父親還在,恐怕定是父慈子孝,極為和樂的一家子。
這位葉兄也定然不是這般早經風霜的模樣。
六年前,這位恐怕還是個孱弱的少年郎,既要撐起家業,又得各處尋找父親,其中艱難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