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之後霁涵一直把自已關在屋子裏，不上網去看任何新聞,他要看新聞聯播,要看最正統準确的消息。

晚上7點新聞聯播終于開始了,他如願的看到了四年未見的女孩，令他心心念念,魂牽夢繞,無法忘情，一生最愛的人。

歐忠國、歐錦國攜妻子站在前面，歐亦君被兩個助手在旁邊攙扶着,接着是歐亦臣,然後是唐璇。

第一次看她一身黑衣的模樣兒,沒想到竟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她的長發被剪短了，帶着自然的大卷垂在臉頰兩邊,顯得本就巴掌大的臉變得更瘦更小，27歲了卻還像個學生似的站在那裏，面無表情，尤如置身旁人的人生裏，雲裏夢裏。

這是這個國家能夠給予一位老臣子的最高禮儀，隆重，周到，完滿。幸虧他沒去，他這樣子去了能做什麽，他又該以什麽身份去呢？還是愛叔想得周到，以喬氏海外集團和中國集團的名義，送兩個巨大的花籃就可以了，別的，歐家不需要，她，也不會想看到吧。

歐老爺子去世的時候，唐璇和歐亦君都身在香港。而歐亦君的身體根本不充許他坐飛機回到北京，可歐亦君卻說了，死也要回去。就這樣不要命的飛回了北京，他們也沒有能夠見老人家最後一面，心裏覺得特別遺憾，尤其是歐亦君，做為長孫卻身體弱的連葬禮都無法參加全程，心情的低落可以想象。

葬禮結束，所有人都回到了歐家大宅陪伴老太太，淩晨時分唐璇卻意外的接到了楊季勳的電話。

“Chris，我在上海的機場，很快就會到北京了，你等我。”楊季勳是楊家的三兒子，小唐璇兩歲，是有錢有閑，超會玩，超會追女仔的典型香港世家子。

“季勳？你來北京做什麽？”唐璇與他只有淺淺兩次交往，不明白他給自已打電話做什麽。

“我想你現在很需要人陪，所以我就來了。”這是情聖的臺詞呀。

收了線，唐璇便給歐亦臣留了條子，說她要去A市。

唐璇也不清楚為什麽非要去A市，只是覺得自已一定要回東北去看看，去找一個可以令自已真正放下一切的理由。

差不多五年前，她曾經替霁涵在A市的玉佛苑許下了關于愛的承諾，現在這承諾已然成空，她要去問問佛祖，為什麽？

想當年是他們三個人一同去的A市啊，而今天卻早已物似人非。精神處于崩潰邊緣的唐璇，确實需要發洩，就當這是一種發洩的方式吧。

來到歐亦臣的車庫，唐璇來回的踱步，終于停在了馬力強勁的保時捷跑車上面，無論如何，法拉利和TT她這輩子是再不想碰了。

七個小時的車程，她只用了不到五個小時，A市的千山中路上，看到那塊曾經寫着“南有黃山，北有千山”的巨型牌子時，才剛剛早晨六點，天光也只是微亮。

“彌勒福地，唯美千山。”唐璇眯着眼睛，透過薄霧很費勁兒的看清楚牌子上面的字，連這塊牌子都換了，還有什麽是留在當初不曾改變的？

在千山腳下，唐璇被胃裏一陣一陣翻江倒海的酸楚給提醒了，昨天早晨她是有跟大哥一塊兒用了一點早餐了，之後一直到現在，除了在車裏喝了一點水之外，真是粒米未進呀。

放眼望去倒是有着一家家的商鋪，一處處的飯店，可是冬天的早晨六點鐘，誰家會開門營業呢？讓車子慢慢的在公路上劃行着，唐璇終于看到了一家煙囪不斷往外冒煙的小飯店，于是就把車停在了人家大門口，也不管這是不是會堵着了人家的路。

唐璇攏着身上薄薄的羊絨大衣，邊向手裏呵氣兒，邊走進了小飯店。店很小，卻十分幹淨，可能是因為太早沒有來得及燒鍋爐的原固，給人感覺有些涼。

窗子，地面，桌子，椅子都十分的幹淨。雖是沒有什麽裝潢和風格的小快餐店，卻處處透着溫馨與舒适的感覺，讓人很想在這裏多坐上一會兒。

“哥，來客人了。”一個聲音輕輕自裏間漂了出來。

“有……”她想問有人嗎？卻因為聽到那句男聲，生生止住了到嘴邊的話，睜大眼睛朝裏面看着。

“您好，這太早了，我們，我們還沒營業呢。”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走了出來，男人穿着厚毛衣，牛仔褲，還戴了一副眼鏡，長得斯斯文文的，不像開飯店的生意人，倒像個教書先生。他看唐璇穿得單薄，一邊呵着一手，一邊站在門口，覺得這樣把客人往外推可能不大合适，便又開口問她，“您想吃什麽，我給您做點吧，別點太繁雜的就行。”

“你們兄弟倆，長得還真像。”唐璇向前走了一步，微笑着對男人講話。

“你……”這男人正思量着唐璇話裏的意思。唐璇倒大大方方的開口了，“剛才說話的人，是聶小亮吧？我是他朋友，可以見見他嗎？”她沒有盲人那麽好的聽力，但曾經日日見面的小亮的聲音，她卻不會聽錯。

“呵，你是小亮的朋友啊，快屋裏坐，這外面太冷了。”男人看她生得纖弱美麗，說話慢悠悠字正腔圓的別提多好聽了，渾身透着那麽一股子不好接近的獨特氣勢，怎麽看也不像是生長在這裏的東北女孩。“小亮！這位小姐說認識你呢。”轉頭還沖裏間喊了一嗓子，想來是在弟弟那裏得到些認證。

“謝謝。”唐璇輕聲道謝，腳步卻并未移動，她要看見小亮才肯進屋。

屋內的小亮早聽清了二人的對話，掀起布簾便慢慢走了出來。“唐小姐。”

“小亮。”唐璇走過去，握住了小亮探出來的手。

唐璇身上若有若無的淡淡煙草味道讓小亮多少有些遲疑，那不是他所熟悉的唐璇的氣息。“唐小姐，真的是你？我昨晚聽新聞，知道了你家的事，你怎麽今天就……”他驚奇着昨天歐家才辦的葬禮，怎麽今天一大早唐璇竟然出現在了他哥哥的店裏？這一切太不真實，就像一個夢一樣。“你是從哪裏過來的？”

唐璇搖了搖他的手，笑咪咪的回了他的話，“我從北京開車過來的，是特地來千山的，不過真是沒想到會遇到你。”

“哥，這是我跟你提過的，唐小姐。”小亮向他哥哥伸手，一面給兩人介紹着，“唐小姐，這是我哥哥，聶小光。”

兩個人再次問了好，小亮摸着唐璇的衣袖薄薄的，也沒多說什麽，便拉着唐璇的手，把她讓到了裏屋。“唐小姐，這是我的房間，平時我不在家，都沒有人用，很幹淨的，你坐一會兒，我讓哥哥給你煮馄饨。”說着他把唐璇送到了農村的土坑上，自已摸索着往外走去。

“哥，給唐小姐煮一碗我們早上起來包的馄饨吧。鍋包肉？不用，唐小姐不愛吃豬肉……炒笨雞蛋？不用不用，太油了，唐小姐不愛吃那個。”

唐璇坐在熱呼呼的坑頭上，心裏感覺暖暖的，有朋友的感覺，真好。

“小亮，你家是A市的？從來沒聽你提起過呢。你現在又是為什麽回來？”唐璇拉着小亮坐在自已身邊，開始不加掩飾的打量他。

小亮倒沒怎麽變樣，只是褪去了當年的青澀，看上去成熟了一些，但那份純樸真誠的氣質卻沒有變，骨子裏也還是一個大男孩。“我在少總在身邊六七年了，其實也不怎麽回來，這次是因為我奶奶突然去世了，才回來看看的。”

“對不起。”原來他也是剛失去了親人。

“唐小姐，您別那麽客氣。”

“叫我不那麽客氣，你還不是唐小姐唐小姐的叫着，你叫我名字吧，好嗎，小亮？”唐璇頓了頓，幽幽說道：“我現在也不是你家少總的未婚妻，你我只是單純的朋友關系。”

“好，好。”小亮的語氣裏有些欲言又止，還是決定轉換一下話題，“你怎麽會來這裏？你一個人來的？”

“是啊，我開了一夜的車，快餓死了，看到你家煙囪冒着煙我就進來了。”唐璇甜甜的笑了，面對單純善良的小亮，她覺得一點壓力也沒有了。

“想爬千山？”他依稀記得那年少總帶唐璇去過A市的，回來也曾聽他說過沒有爬上千山之類的話。

“嗯，想去看看傳說中的大佛。”

“這天太冷了……”他想阻攔，話沒出口，哥哥推門進來了。

“小亮，你怎麽沒讓唐小姐脫了鞋到坑裏坐着呢？”聶小光是實在人，早就從弟弟那裏聽過唐璇的事，知道這女孩子是弟弟老板最在乎的人。剛才又看着了唐璇停在門口的跑車，再不懂車的人也看得出，那臺京A牌照的跑車是多麽的價值不菲，知道這女孩一定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好大的一碗馄饨，還有一碗黃澄澄亮晶晶的蒸雞蛋羹，再配四樣不算精致卻也足夠用心的小菜，一頓豐盛的早餐很快擺在了唐璇面前。

“這小子說你不喜歡油膩，我就給你蒸了一碗蛋羹，都是自家養的雞，你嘗嘗。”

“謝謝聶大哥，麻煩你再拿一只空碗來，我跟小亮一塊兒吃。不然這太多了，我吃不了。”唐璇看着那大大的一碗馄饨，沒來由的讓她覺得心裏暖暖的。

碗拿來之後，聶小光轉身去店裏忙活着，屋子裏只留下了小亮跟唐璇。“小亮，馄饨是你包的？真好看。幫我吃一半吧，蛋羹在你右手三點鐘的位置，十二點鐘的位置是四樣小菜。”她把一多半的馄饨都留給了小亮，自已只用勺撈出來四五個，便低頭慢慢吃起來。

一切都跟過去在同一桌吃飯時一樣，她學着愛嬸的樣子，把碗碟的位置一一告訴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