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獻給x的花(五)
樓下的那個小男孩依舊在奔跑着,只是已經穿上了小背心和黑短褲,口中的哼唱也變成了:“池塘邊的榕樹下,知了在聲聲地叫着夏天——”
陳墨看見春天落在地上的紙條,是一張青綠色的便簽紙,泛着淡淡的茶葉清香:
謝謝你陪我選衣服(笑臉)。
我的時間太短暫啦,所以知道的事情并不多,也沒法幫上你的忙,但是你可以去問問蟪蛄,他一直都在這兒,懂得東西可多了,說不定他會知道那個x。
看來蟪蛄不知春秋這句話并不适于這個木夕街。
陳墨探頭看着下面那株已經替代了木棉拔地而起的老榕樹。
“請問你們認識x嗎?”陳墨行動力很強,沒耽擱多少時間,便走到了那株老榕樹下,仰頭問道。他的表情很是認真嚴肅襯着那張棱角分明的臉更顯莊重。
畢竟這個木夕街已經發生了許多不合常理的事情,再加一項會說話的知了他也不會覺得訝異。
知了:“吱哇————————”
陳墨語速放慢,再問了一遍。
知了:“吱哇————————”
“媽媽,你快看,送我棉花糖的哥哥傻了,居然在跟知了說話。”那個小男孩跑到陳墨身邊,一臉震驚地看向陳墨。
“噓,別亂說話。”
陳墨:“.......”
看來先前同小南建立的好感度,已經足以讓活潑調皮的小南同陳墨主動搭話了。
陳墨:“請問你們知道蟪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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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哦,媽媽,蟪蛄是什麽?”小南立馬轉頭問他母親。
“蟪蛄就是指知了吧?”
“知了我知道啊,知了爺爺可厲害了,只要小南不知道的事都會問他,他什麽都懂,他就住在街尾的那間理發店裏。”小南比了比街盡頭的方向,有禮貌地跟陳墨說了聲再見,又再次開始了奔跑。
木夕街走到尾,确實是有家小型的理發店,理發店的招牌挂在門檐上,不算齊整,看着已有了些年頭。門前用兩大塊米黃色長布條擋着,應當是為了遮擋太陽,長布條上還有些紅紅綠綠的塗鴉,看着像是小朋友信手塗來。
木夕街的夏季格外得熱,空氣熱烘烘地宛若蒸籠。
陳墨撥開長布條子走到店裏時,只看見兩架電風扇正慢悠悠地打着擺,老舊風扇發出的吱呀聲響緩慢且無力。黑白電視機裏不知正在播放着什麽。
在一旁,站着一位穿着古怪黑褐色衣物的老人,衣服設計的靈感約莫來自于知了,這位身材清癯的老人正佝偻着身子拿着剪子為坐在身前的年輕人理發,老人估摸着年紀六七十歲,手法卻仍舊敏捷,剪下的碎發輕聲落在鋪開的白褂子上。
坐在老人身前的男青年第一時間就發現了陳墨,他個頭中等,長相平平,偏瘦削,頂了頭亂糟糟的雜發,眼睛倒不算小,只是眼睑下有着濃重的黑眼圈,一看便是昨晚沒睡好。
“老爺子,你來客人咯。”那個年輕人大聲地吼道。
這個老人家應該就是小南口中的知了爺爺。他回過頭,将老花眼鏡往下扒拉了一段距離,隔着眼鏡的上邊框,上下打量了陳墨一眼:“小夥子,你打算理光頭?”
老人家的音量很是渾厚,直穿耳膜。
畢竟陳墨的頭發原先就收拾得夠利落了,再想改變發型約莫也只能理出個光頭。
不過,為了建立與NPC的好感度,陳墨還是點了點頭。
誰知知了爺爺很是高冷地拒絕了。
“頭發太短了,不剪不剪。”老爺子嘴巴微撇,擺了擺手。
無法,陳墨只能直接問道:“請問您認識x嗎?”
老爺子不說話了,繼續埋頭給年輕人理發,他重
新戴上了老花鏡,長期握着剪刀的手指關節看着都有些變形。
“欸,哥們,你這樣不行,他聽不見的,你要靠吼的才可以——”
“老頭子,你認不認識x啊?”提高了幾個聲調,年輕人再度朝老人家問道。
“那個臭老太婆,心眼賊小,氣了這麽久還不打算跟我和好,誰稀罕嘿。”知了爺爺卻答非所問。
“欸,你聽到了吧?在你來之前,我就問過無數次這問題了,老頭子反反複複就光顧着念叨這句。”年輕人無奈地沖着陳墨聳了聳肩。
陳墨一愣,意識到面前的這個年輕人很有可能也是游戲玩家。
單人闖關模式并不意味着這個游戲副本中只會出現一名玩家,每個副本刷新出玩家的人數、概率都是随機的,單人闖關模式僅是意味着做出最終選擇時必須由個體玩家獨立作出決定,并且在通關過程中系統會給予玩家一系列保密舉措。
陳墨這才認真地打量起了對方,只見對方周身也萦繞着一層淺淡的金色熒光,只要是系統設定的NPC角色身上都會有一層薄熒光,但是,有無熒光并不是判斷對方是否為游戲玩家的标志,因為在單人通關的游戲模式中,除該名玩家外其餘玩家或NPC都會被系統僞裝上一層熒光。
年輕人又繼續道:“我叫小落,你怎麽稱呼?”
“姓陳。”陳墨接口道。
司命手冊中有規定玩家回到現世後禁止洩露任何有關司命游戲的信息,但對于玩家之間的相互聯系并無明确規定。
雖說由于司命游戲參與人數并不算多,因而玩家之間在現實生活中遇見的概率極低,但并不排除這種情況發生的可能性。
若是玩家間關系較好倒還無妨,權當多結識了一位擁有共同秘密的朋友,但若是玩家在游戲過程中結怨未解,而在現實生活中又被對方找着,這年頭随着網絡世界逐步發展,有目标地想要查到一個人并不算太難,那麽就很有可能發生滋事尋仇、惡意報複的情況,然而系統卻并未對這種行為有過任何的幹預或約束。因而大部分游戲玩家都不會輕易向他人透露自己的真實姓名,住址等涉及隐私的信息。也算作一種基本的自我保護意識。
“哦,那我就叫你陳哥吧。”小落笑道。
單看二人長相氣場,的确是陳墨顯得稍大些。
“陳哥,你通關幾次副本了?”他翹着二郎腿晃悠悠地問道。
陳墨實話實說:七次。
“哦,那還挺少。”小落撓了撓頭,有些興致缺缺了。
陳墨提高聲量試圖與老爺子再次溝通,可惜老人家除了重複問他是否想剪頭發,再拒絕替他剪頭發以及念叨着老伴小氣之外便再無別的答應。
另一邊,小落的頭發都快被剪沒了,老爺子才終于罷了手。
“哎,終于好了,再剪下去,我都要成禿子了。”小落無奈道,終于享受完知了大爺的剪發服務,他拍了拍頭發,起了身,再次認真且嚴肅地詢問知了爺爺關于x的問題。
——“那個臭老太婆,心眼賊小,氣了這麽久還不打算跟我和好,誰稀罕嘿。”
“得了,白搭,可惜了我頭發。”小落無奈地看向陳墨,詢問道:“要不咱們出去逛逛?看看有沒別的線索?”
陳墨點了點頭。
...
“欸,還真別說,這頭發剪完涼快多了。”小落還挺樂呵地自我安慰着。只見他原先亂糟糟的頭發此刻已被收拾得很是幹淨利落,肉眼可見青色頭皮,他身高長相雖僅算平平,但穿衣打扮卻較為仔細,白色短袖襯衫搭配直筒格子褲露出一截窄細的腳踝,腳上穿着一雙黑色小皮鞋,倒是襯得人很是精神只要忽略掉他的黑眼圈。
“欸,一直怕睡着又會來這鬼地方,連續幾天沒
睡了,結果一不小心打了個盹,又中招了。”小落邊走邊抱怨道:“還有了黑眼圈。”
陳墨其實也總結出了這一規律,每回他被這個司命游戲召喚都是在睡着的時候,因此頭一兩回他參加司命游戲時甚至還以為自己只是做了個古怪的夢,第二天夢醒了,也就抛到了腦後,畢竟游戲難度不高,他未有多大印象,直至第四次司命游戲。
被老玩家稱作初級玩家殺手的副本游戲輪次,死亡率高達百分之六十。
對于初級玩家而言,由于游戲積分累計較少,一般情形下,前二十次所匹配的副本游戲都不會太難,因此通關率是極高的,除了這第四回 。
或許是為了迎合“4”字規律,系統将大規模篩選掉被選中的玩家,而要想順利通關第四次司命游戲除了必備的實力外,很大程度上還需依靠着玩家的幸運值。
...
街上的小男孩仍然來回奔跑着,這回他腦袋上多了一頂素色草帽,腰跨間綁了個軍綠色水壺。他的母親撐着把遮陽傘,不近不遠地跟着。
街邊的NPC個個都換上了一身清涼的夏裝,卻依舊重複着春日裏的念白。
“哎,這些個房子純擺設,一個都進不去。”小落吊兒郎當地走着,時不時還跑到路邊人家的門前試圖将門推開,眼看着有些居民明晃晃地敞開着房門,偏生他們就無法進入,只得望門興嘆。
一群大爺大媽閑坐在一排店鋪門口,搬了幾個小板凳,拿着個蒲扇慢悠悠地晃着,聊着天,倒是挺惬意的。
“小南這孩子真是活潑,跑來跑去的,也不嫌累,不過啊小孩子就應該這樣,多運動些,那些個整天悶在家裏頭寫作業的有什麽好。”
“就是啊,小小年紀就應該多玩玩。”
“你家兒媳就快生了吧,三十多了,很不容易啊,平常要讓她多吃點。”
“是啊是啊,要說最厲害的還是陳太,當年四十多歲了還生了個孩子。”
“哈哈哈,那是那是,說明京大爺也是老當益壯啊。”
大爺大媽們操着一口流利的當地方言,交談起來繪聲繪色,一語畢還心照不宣地笑了出來。按理說陳墨是聽不懂這種方言的,但好在司命游戲自帶語言翻譯系統,讓玩家間交流毫無阻礙。
“你家那寶貝閨女還沒起床呢。”
“對啊,她就喜歡睡懶覺,不過随她吧,小孩子嘛,多睡點對身體也好。”
大爺大媽們其樂融融地聊着天,陳墨和小落在一旁一直試圖插話,卻都被完全無視了。
“你看那陳阿伯家的閨女真是乖,這大熱天的還跟在一旁伺候着她家老子。”
“是啊,陳伯也是有福氣了,兒女雙全,又都孝順,賣肉夾馍都更有動力了吧。”
“所以陳伯家的肉夾馍格外好吃嘛。”
“哎,那個韓冰的男朋友你們見着沒?”
“唔,昨天有看見,挺實誠的一個孩子,不怎麽說話,但做事可勤快了。”
“韓冰——”一個大媽突然沖着不遠處的刨冰店大聲喊道:“搞幾杯刨冰給咱們嘗嘗,這天氣太熱了。”
“好咧,馬上來。”先前賣刨冰給陳墨的那位小哥愉快地應道。
“欸诶诶,這信息量還挺豐富。”小落有些賤兮兮地用手肘頂了頂陳墨:“陳哥你聽懂沒?那賣刨冰的小哥是個同性戀。”
“你知道同性戀是啥意思嗎?”小落又沖着陳墨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