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獻給x的花(十三)
“哦,是嗎。”沒想到女人興趣缺缺地應了聲,又加入到街坊鄰裏熱烈的讨論之中,再不搭理陳墨。
陳墨想再次觸發對話,游戲界面卻顯示請于下個季節再來挑戰。
随着副本時間的推移,系統對于玩家答題的準确性也要求得愈發嚴苛了。
無奈又得荒廢一段時間,好在離下一個夏季已然不遠。
陳墨微微蹙起眉仔細思考着,女人問出的這個問題應當與她的女兒有關,畢竟那個鬼屋門口的小女孩給出的提示應該就是指向她的女兒,那麽在四個選項中最符合問題的答案無疑就是《睡美人》,可惜實際答案卻在另外三個選項之中。
陳墨極力回想着先前掌握到的信息,原本他還準備再去鬼屋與美術館查看一番,尋找一些遺漏的線索,可惜游戲界面不斷提示着不在營業期間。因而,陳墨只能面無表情地苦惱着。
恍惚間,他想起了那個留着一頭波浪卷的小女孩,她說她的媽媽正忙着聊天所以沒空陪她來美術館,那時她正仰着頭認真地看着梵高的《星月夜》......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陳墨仰頭而望,隐約間想起剛來木夕街時春夏交替之際産生的震撼景觀,打翻了的墨色天空,可怖的龐然大物,如墜入深海般一瞬的窒息感以及居民們如同朝聖者般虔誠屏息的神态,在那之後都再未出現過。
“陳哥,你在看什麽?”前方,小落與x正向陳墨走來,兩人手中各拿着一杯刨冰,身後韓冰正沖着他們的背影喊着:“下回再來,買一送一哦。”
小落回頭給韓冰送了個飛吻,阿禾站在一旁跟着傻笑。
看樣子在陳墨挑戰鬼屋期間,小落也累積到了挺高的NPC好感度。
司命手冊中對于單人闖關模式有着明确的規定,嚴禁玩家私下分享獨自探索掌握到的相關訊息,因此兩人也很默契地沒有談論先前發生的事情。
街邊的木棉逐漸變得透明,取而代之的一排榕樹拔地而起。
知了不知疲累的叫聲應景地再次響起。
夏天又到了。
果然,那一幕神奇的景觀依舊沒有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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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墨第一時間又走到女人身前,同樣的問題,這回陳墨果斷選擇了D。
司命手冊中某一條規則:單人闖關模式,玩家在挑戰游戲過程中,若涉及游戲副本攻略步驟,系統會自動在其周圍設立屏蔽牆。阻止其餘玩家獲取相關信息,以保證玩家信息獲取的獨立性及隐私性。
“啊,是嗎,你也喜歡《月亮看見了》啊,我家那丫頭也喜歡,說不定你們會有共同話題,你要去找她聊聊嗎?”女人顯得有些高興,熱情地沖着陳墨招呼。
A、好啊。我們這就去吧。
B、會不會不太方便?
陳墨這回沒有立刻做出選擇,一旦這道題答錯,不知下次是否還有挑戰的機會,因此他沉默了,玩家兩分鐘內未做出選擇,系統屏蔽狀态自動解除。
小落随後也向人群中走去,看來他用別的方法也獲得了相應的對話條件。
眼前景象驟然扭曲、模糊、虛化,也聽不清任何聲音。這正是源于系統屏蔽牆再次豎立的緣故。陳墨站在一旁認真思考着問題的答案。
沒過多久,游戲畫面恢複清明,小落身形具化,正笑着招呼x一起上樓,看來他答對了。
同時,陳墨也做好了決定,他選擇了B。基于一位母親對小孩隐私的保護,以及男性未經許可不适宜踏入女生閨房這一想法。
陳墨:“會不會不太方便?”
“哈哈,方便方便,我這就帶你們上樓。”那位母親豪爽地說道。
“如果你們選了A,王嬸一定會說哪來的臭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也敢進我家閨女的房,說不定順手
就抄起掃帚趕人了。”x在一旁感嘆道,它作為系統NPC,将兩人的問題都聽得清楚明白,此刻拍了拍二人的肩膀贊道:“恭喜你們逃過一劫。”
大爺大媽他們閑談的地點就在王嬸的鮮花鋪前,用木條子裝點的窗戶口,有路過的居民往裏張望見着想買的花,便喊一聲,王嬸就直接進屋裏給他們拿,這花賣的也挺閑适的。
此刻,王嬸帶着三人進入花店內,只見其後方有條長樓梯,隐在暗處,通往二層的卧室。樓梯較為狹窄,只容一至兩人并行,再加上無光,顯得更為昏暗逼仄,腳踩在上面輕易便産生了吱吱呀呀的聲響,不過一旁的灰白牆面上挂着一些吊籃,倒顯得小巧別致,樓梯間的氣溫比外頭低上許多。
樓梯盡頭是個長方形的狹小空間,擠了三四個人已是極限,幾塊木地板已然翹起了邊,左右兩側各有一間房,房門緊閉。正當中則用吊繩懸着個暖黃色的電燈泡,輕微地晃動着。
王嬸沒有敲門,徑直推開了靠右的那間房門。
陽光為木地板鋪上一層暖黃。
房間算不上大,但卻顯得整潔而精致,一張小書桌上還擺放着一盆滿天星,用了個帶着太陽圖案的土黃色陶罐盛着,白而小的花瓣上綴着水滴,房間的淡藍色牆面上擺挂着幾幅油畫,其中一幅擺在了女兒的床頭,正是梵高的《星月夜》,而王嬸的女兒此刻正雙眼緊閉地躺在床上。
便是之前陳墨幾人在美術館中遇見的那個小姑娘。她一頭如瀑的長發鋪在粉色白點的枕頭上,一旁的床頭櫃上還堆放着幾本童話書及一個音樂盒。
王嬸面目溫和地看着自家的小孩,用有些粗糙龜裂的手掌輕柔地撫摸女孩的頭發。
“你們來得不巧,這孩子還沒醒呢,等她醒了,再和你們聊啊。”
“這大白天的,小姑娘還在睡啊。”小落忍不住問道。
“是啊。”王嬸答道:“她就是愛睡,不過沒關系啊,多睡點,對身體好,也容易長個。”
陳墨眉心輕蹙,顯然這姑娘的狀況并不是單純的年少嗜睡。
王嬸從一旁的童話書中選擇了一本,是《月亮看見了》。她原先便細心地拿了支幹花夾在其中一頁,翻到對應的頁碼,王嬸便開始輕聲地朗讀,與在外頭聊天時發出的音量截然不同,她刻意地壓低了嗓門,雖說讀音算不上字正腔圓,帶着濃重的當地口音,但卻有着獨特的溫柔。
“......你到這裏來幹什麽?她爸爸問道。小女孩嗚咽着說: ‘我想去親一親雞媽媽啊,我想請她原諒我。昨天我把她和她的孩子們吓壞了。可是我不敢告訴爸爸。’聽到這些,爸爸的表情緩和下來,他俯身親了親這個天真無邪的孩子光潔的額頭......”[1]
王嬸慢悠悠地讀完了一篇故事,彎下腰親吻了一下小姑娘的臉頰。
“這不是安徒生先生寫給成年人看的嗎?小姑娘還這麽小,能聽懂嗎?”小落忍不住詢問道。
“當然能。我家丫頭可厲害了,她的想法比很多成年人都多。”王嬸挺起胸脯,驕傲地說道。
小落的眼睛圓溜溜地直轉,沖着陳墨使了個眼色。
陳墨知道他的意思,他懷疑這對母女,首先這個小姑娘曾經出現在美術館中,雖然沒有在鬼屋中遇見,但陳墨完成鬼屋游戲後所得的提示卻指向了這個小姑娘。再結合之前知了大爺他們的形容,小姑娘确實有很大可能就是x。
陳墨看向x,對方正站在一旁安靜地欣賞着擺放在房間的畫。
“什麽時候讓知了大爺來幫望舒剪個頭吧,她現在頭發太長了,會不會不太方便?”x向王嬸建議道。
原來這小姑娘有個好聽的名字叫望舒。
望舒,月禦也,是神話故事中為月駕車的神。
“恩,過一段吧。”王嬸笑笑:“不過那老頭規矩賊多,這不行,那不行的,頭發太長不剪,太亂不剪,太短也不剪,不肯染也不肯燙,也不知道他肯不肯跑這一趟。”
“沒事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性子,對熟人那一套規矩全沒了,而且他很喜歡小望舒,肯定會幫忙的。”
陳墨邊聽着三人的對話,邊在房間內仔細查看着,望舒的屋裏有一扇面積很大的窗戶,一旁挂着米黃色窗簾,王嬸也并未放下,看來光照并不會影響到小望舒的睡眠。在窗戶前擺放着一個小畫架,上面夾了本畫冊,周身泛着淺淡的熒光,陳墨試着用手觸碰,跳出了一個紅黑色小框,上面寫道望舒的畫作。
“哦,那是望舒畫的,她一醒來就喜歡呆那畫畫。”王嬸說道。
“小望舒平常喜歡去鬼屋玩嗎?”小落見縫插針地問着。
“喜歡啊。”王嬸點頭道:“不過丫頭膽小,容易被吓到。”
“這樣啊,那鬼屋确實挺恐怖的。”小落神色愈加放松。
陳墨翻看着望舒的畫冊發現其中的大部分畫作都是采用水彩上色,畫的人物與風景都進行了大範圍的加工變形,但恍惚間還是能從中看到一些木夕街的影子,畫面整體說不上寫實還原,但很有自己的特色與想法,反倒讓人覺得新穎而有趣。伴随着水彩的清透與暈染一條別樣的木夕街景致連帶着季節更替在陳墨的眼前鋪陳開了。
翻到其中的某一頁時,陳墨頓住,他猜測望舒所畫的正是他曾經有幸目睹過一回的景觀,然而相比起當時給自己帶來的直觀而強烈的沖擊,在小望舒的筆下,卻顯得溫暖而美麗。
媽媽告訴我,它只有在極其極其偶然的情況下才會出現,只會發生在季節輪換的那一小段時間裏,它就是我們的造物主啊,溫柔、細膩卻又強大。那天,我從窗戶邊看見了它,它真的太美了。
小望舒的字跡算不得工整,歪歪斜斜地有着別樣的稚氣,一段話裏有着許多塗改的痕跡,外加幾個錯別字和拼音。
這段文字就寫在那副水彩畫旁。
陳墨愣了愣神,手中未停,繼續往後翻閱着,直至畫冊僅剩下最後一頁,畫面正中心畫着一個小司命,像極了陳墨司命空間的那只,只是它的頭頂有着完整的獨角,畫面中的它正惡作劇似地朝着陳墨吐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