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這一日喬疊錦正做在她那間耗費無數心力的竹屋的竹椅上,蜷着腿看書,竹椅很大,讓人半躺上去都可以,喬疊錦不高不矮,蜷着腿倒也舒服,竹屋很清涼,外面有是成片的竹林,有風吹過熱氣也被過濾的一絲不剩,只是綠意擔心這種清涼的東西做多了,會不會有事。 有外人在的時候喬疊錦從來不會這麽肆意,難得的享受着這自在的日子。

等紅綢過來細聲說,“娘娘,沈夫人進宮遞牌子了,想要見一見您。”

喬疊錦一時沒反應過來,重複道:“沈夫人?”

紅綢耐心的道:“是大姑爺的母親,翰林院編撰沈大人的夫人沈大人。”沈大人官銜太低,又不是什麽重要職務,所以這次去西山行宮的名單上根本沒有她的名字,宮裏現在喬疊錦最大,又是求見她,掌事姑姑自然要來禀告下喬疊錦一聲。

喬疊錦恍然大悟,只是還是很狐疑,她和這位沈夫人沒有任何的交集吧,準确的說,一次都沒有見過,為什麽進宮求見她呢?

過了一會兒道:“就請她進來吧。”

總歸是姐姐的婆婆,怠慢了總歸不好的。

說着站起身,綠意忙過來給她把衣服整理齊全,有些散亂的頭發也梳理好,只要有外人在,她永遠是那個堪稱禮儀模範的喬貴妃。

沈夫人被小太監領進來,忐忑的很,要不是實在沒有辦法,她也不會來找喬疊錦幫忙,而且這事關乎前朝,能不能幫忙還不一定呢。

一路進了長樂宮,沈夫人的忐忑也越來越重了,這些東西就像是夢裏才會有的一樣,實在是太漂亮了,當看到喬疊錦,這種忐忑就達到了頂點,這位貴妃娘娘也漂亮的像是畫裏的仙女一樣。

規規矩矩的請完安,喬疊錦讓她坐下,說話的聲音帶着一股天然的冷淡,宮裏的人都知道貴妃平日裏冷淡的很,只是沈夫人不知道,聽着喬疊錦聲音冷淡,以為她不喜打擾,而且自己的事情去求二媳婦的娘家人确實不怎麽合适,但是她實在找不到能幫忙的人了。

沈夫人在心裏斟酌着用詞,唯恐得罪了這位貴妃娘娘。

沈夫人原先是一個小戶的千金,母親早逝,她父親也算是個土財主了,只是生j□j揮霍,到了沈夫人嫁人的時候,家裏的財産也沒剩多少了,沈夫人的父親對唯一的女兒倒也疼愛,到了出閣的年紀,就把她嫁給了當時家境貧寒的沈大人。

有了沈夫人嫁妝資助,沈大人才能上京趕考,之後也算衣錦還鄉,沈大人是個厚道人,就算當了京官也沒有看不起大字不識幾個沈夫人的意思,心裏念着沈夫人在家裏操持家務,兩個人陸續生了兩個兒子,倒也恩愛,也沒有什麽妾室最後還是沈夫人受不了沈大人被說懼內,把身邊的丫鬟給了沈大人做通房丫鬟,後來生了個庶子,提為姨娘。

後來不知道怎麽的,喬家的姑娘竟然看上了她的小兒子,她本來是不願意-------當時大兒子已經成親,大奶奶也是個小吏的千金,有了一個身世顯赫的妯娌,大奶奶的壓力可想而知。

沈大人讀聖賢書,遵從嫡長子繼承的禮法,就算是二兒子看着比大兒子機靈好多,沈大人也沒有改變讓大兒子繼承家産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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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大人覺得喬家可能根本沒把他家那點東西放到心上。

沈大人還不想耽誤二兒子的前途,有了喬家做助力,仕途可想而知,他對着祖宗的排位跪了一晚上,然後決定:分家!

小沈大人當時已經種了進士,已經确定外放了,這不過是安了大房的心。

之後,确實是相安無事,小沈大人的仕途确實是一帆風順,短短十年就升到了四品知府,把他這個父親的官職都壓到了下面。

沈大人表面不說,心裏還是很驕傲的。

這次嫡長孫出了事,沈大人心裏急的冒火,也沒有寫信去找二兒子幫忙,既然已經分家了,那就分的清清楚楚的,家裏沒給他增添一點助力,總不能關鍵時候扯後腿。

只是沈夫人總不能看着嫡孫就這樣完了,瞞着沈大人就進宮遞牌子了。

喬疊錦等了半天,也沒等到沈夫人開口,她耐性好,就這樣坐着,正想端起水來喝一口,就見沈夫人嘩的一下跪地了。

喬疊錦吓了一跳,看着低着頭的沈夫人,道:“沈夫人有什麽事需要本宮幫忙麽?”

沈夫人一言不發的磕了好幾個頭,她穿着一身不算貴重的繡着流雲百福的藏青色衣服,頭上已經有些絲絲銀白了,跪下了只覺得身材佝偻,喬疊錦看着一個這麽一個老人跪在她身下不停的磕頭,下意識的想讓她起來,又想着,這次所求之事可能甚大,她辦不到又怎麽辦?

只能道:“你先起來說話。”

沈夫人只好又重新站起來,這次卻是直接道:“此次臣婦厚顏來此,确實有事請娘娘幫忙,若不是臣婦想不到辦法,萬不敢來打擾娘娘。”

此事就要從沈府的嫡長孫說起了,沈府的嫡孫單名一個平字,是由沈大人取的名字,寓意就是希望他一聲平平安安的,沈大人和長子通通都是古板的性子,沈平有他們教導的從小也是年少老成的樣子,七歲的時候,沈大人把沈平送到了京城的萬陽學院來讀書,做不到拔尖也算是中等。

哪裏都少不得纨绔子弟,京城是天子腳下,自然也少不得高官之子,這次的源頭就是首輔大人的幼孫了。

長孫給予厚望,自然要嚴厲些,再小一點的孫子就是要疼的呀,祖父是首輔,一人之萬人之上,更何況,齊安之前幾年可都要仰仗首輔來處理朝政,這位幼孫自然生了一副張揚跋扈的性子。

這次沒跟着去西山,是因為首輔大人覺得這樣鬧事的性子在皇上面前出了差錯就不好了,而且肚子裏墨水沒多少,皇上即興辦點詩會什麽的,那點水平只能丢臉,長孫從小文采斐然,露臉的事情交給他做就好了,這位孫少爺就被留在了京城。

這位首輔府的小少爺上面壓制人都走了,府裏他最大,行事更加的跋扈,這次和沈平在書院起了争執,沈平失手把這位小少爺的後腦勺給打傷了。

京兆尹得到了首輔府的報案,吓的趕緊讓人把沈平關了起來,這位小少爺平日金貴的連首輔都舍不得碰一根指頭,這下子後腦勺開了瓢,差點把整個府的人給吓死。

沈大人自從得了消息心就一直下沉,沈夫人看着沈大人的臉越來越陰沉,自己也徹底慌了神。

沈夫人眼角滲出眼淚,悄悄的擦了擦:“臣婦真的沒有辦法了。”

喬疊錦問道:“他們因為什麽起的争執?”

沈夫人:“關押的人不準人看望,臣婦和老爺打點了多少的關系,都沒有露出一點口風,現在平兒還不知道怎麽樣了。”

喬疊錦又道:“那那個起争執的少爺怎麽樣了?”

沈夫人:“劇首輔府的人透露,楊少爺已經醒了,具體情況還不知道。”首輔姓楊。

喬疊錦也皺眉,她也不知道怎麽辦呀,可是看着沈夫人六神無主的樣子,也不能這麽直白的說出來,只是道:“你先回去,本宮想想法子。”

想不出,也不能怪她。

沈夫人卻好像終于得到了一線希望,一夜之間老了下去的臉終于煥發了點希望。

等沈夫人告退後,喬疊錦蹙着眉問道:“你們有什麽辦法建議沒有?”

她活了這麽多年也沒辦過這樣的事情啊。

綠意苦着臉道:“大姑娘應該有辦法吧。”

喬疊錦也跟着苦着臉道:“難道要寫信去問姐姐?”

紅綢:“娘娘,大姑娘遠在江南,一來一回時間也不夠呀。”沈平在牢裏也不知道是死是活了,在牢裏,不知不覺整死人的方法多的是,紅綢不敢跟喬疊錦這麽說。

喬疊錦念念有詞:“那怎麽辦呀。”那也是姐姐的一個侄子吧,總不能真的看着他去死吧。

綠意遲疑了一下,紅綢暗暗掐了她一下,綠意果斷的閉嘴,喬疊錦沒注意這個小插曲。

等退下的時候,紅綢拽着綠意的袖子,道:“你剛剛是不是讓娘娘給皇上求助?”

綠意抿了下嘴,點了下頭,嘟着嘴道:“難道不行麽?”

紅綢捂了下臉聲音提高了一個度:“當然不行!”意識到兩個人說話聲音有點大,就拉着綠意往一個角落湊了湊,小聲道:“你覺得娘娘能鬥得過皇上麽?”

綠意臉一垮,她很想點頭,但是她也知道這根本不可能。

紅綢:“知道娘娘比不過,你還慫恿着娘娘往皇上跟前湊!”這事要是求到齊安之跟前,可能事情能解決,但是喬疊錦不知道不知道又被占去了什麽。

又不是休戚與共的人,哪裏用得着娘娘為他犧牲!

更何況從某種角度上來說,沈平死了才有好處,畢竟大姑娘嫁的可是二房。

綠意也想到了這層,撇撇嘴,不說話了。

喬疊錦苦惱的很,她從沒有為這樣的事情煩惱過,從哪裏入手都不知道,鄭嫔卻在這時雪中送炭。

喬疊錦接到鄭嫔的帖子的時候,本來不想見她的,可是随之送上來的一塊樹根讓她改變了主意。

人家帶來了你心儀的東西,總不能讓人家就這樣回去。

鄭嫔跟着一個小宮女進來,請完安後坐了下來,對着喬疊錦笑道:“嫔妾聽聞貴妃娘娘前幾日在找樹根,嫔妾好奇就打聽了下,恰巧嫔妾的靜夜軒有一棵樹枯了,就想着送過來讓娘娘看看合不合心意,今日也湊巧有空,就厚顏拜訪了。”

喬疊錦對鄭嫔的心态很糾結,現在人家眼巴巴的送上來東西,她也不好露出一副不高興的臉,于是淡淡的道:“如此,謝謝鄭嫔了。”

鄭嫔:“能為貴妃娘娘分憂是嫔妾的榮幸。”

喬疊錦因為想着沈平的事情,眉間還是淡淡的,鄭嫔察言觀色,仿若不經意道:“貴妃娘娘是在為沈少爺的事情擔心麽?”

喬疊錦下意識的道:“是啊。”

随即反應過來,這事她怎麽知道,鄭嫔好像沒看到喬疊錦眉間淡淡的警惕,只是接着道:“娘娘去找楊太妃說說,應該會有解決的辦法。”

說完之後,淡淡一笑:“嫔妾還有事,就不打擾娘娘了。”

等她告退之後,喬疊錦問綠意:“楊太妃是誰?”有了雲太妃的事情,喬疊錦才意識到後宮裏還有一群先帝的女人。

綠意道:“是楊首輔的嫡長女,生了三皇子,本來是最有可能的皇位人選,但是被人刺殺,不治身亡了。”

當時還是楊妃的楊太妃可是個狠角色,那個讓先帝爺下令移植梅花林的昭儀娘娘就是親手被她做掉的,鄭嫔讓娘娘去跟楊太妃求情,也不知道什麽意圖。

現在太妃們都被遷到了一處宮殿,深居簡出,但是沒人敢小看她們,在宮裏經營多年的勢力可不是想拔除就拔除的。

喬疊錦那邊已經下了決定:“那就去拜訪下楊太妃吧。”

反正也沒有什麽壞處,成不了就成不了吧,死馬當活馬醫算了。

綠意只好咽下嘴裏的話,應了聲:“是,奴婢這就讓人去準備。”

太妃們的宮室都在西北角,離喬疊錦住處遠的很,坐着轎攆還有好一會兒才到,早就有小太監去送了拜帖,到的時候,楊太妃正坐在殿裏慢悠悠的喝茶,鬓邊已經泛白了,眼角也有細紋,只是還能看出當年美豔的輪廓。

楊太妃是長輩,但是喬疊錦也不需要對她行大禮,稍微福了□,做下之後,楊太妃立刻先聲奪人:“本宮知道貴妃為什麽而來。”

喬疊錦在外人面前樣子一向做的很足,就算是有求于人,臉上也是着冷傲之色,這下被人點破,臉上不免多了些別扭之色,楊太妃看着有趣,她年紀小的時候,還聽母親說過明曦郡主的事,那種風華絕代讓她雍容高貴的母親都自嘆弗如。

只是這位貴妃·····

楊太妃慢條斯理的喝茶,喬疊錦猶豫了半天,決定還是要把目的說清楚,于是想了下說辭,,便道:“本宮确實是有事相求,本宮姐姐的侄兒因為和太妃的侄兒起了些争執········”

楊太妃道:“本宮知道,本宮還知道他們是因為什麽起的争執。”

喬疊錦‘啊’了一聲,硬着頭皮問:“因為什麽事?”

楊太妃放下杯子,輕描淡寫道:“一些小事,這事淩兒也有不對,把沈小少爺關在牢裏确實是他過了,本宮會讓人去楊府傳話,沈小少爺不日就會被放出來的。”

喬疊錦不知道怎麽就達成了目的,對着楊太妃道謝道:“勞煩太妃了。”

喬疊錦就這樣莫名其妙的回了宮,想不到為什麽楊太妃這麽輕易的松口,糾結了半天放棄了。

過了幾天,沈夫人再次遞牌子進宮,不過這次是感謝的,對着喬疊錦結結實實的磕了幾個頭,喬疊錦覺得自己沒做什麽,這麽受着一個老人的大禮,有些不好意思,匆匆的就讓沈夫人回了。

有了這麽一個插曲,鄭嫔倒是和喬疊錦熟悉了起來,喬疊錦還是有些別扭,只是人家到底幫了忙,再次遞帖子的時候,喬疊錦也不好意思回絕了。

鄭嫔這個人行事确實有一套,做事說話都是恰到好處,讓人如沐春風,和喬疊錦說起話來,也從來都是順着喬疊錦的話頭說。

一日,鄭嫔走了之後,綠意對喬疊錦道:“娘娘,您還是小心為好。”在宮裏哪有無緣無故來處處讨好另個一個人的,總會有所求。

鑒于第一印象,綠意對鄭嫔的感覺怎麽都升不起來。

喬疊錦不以為意:“只是說說詩詞歌賦什麽的,哪有什麽。”而且鄭嫔也來不了多少次,做也做不了多長時間。

綠意憂心忡忡的下去和紅綢說話了。

而遠在西山的齊安之早就聽說了喬疊錦再找什麽枯樹的樹根,不知道她想要做什麽,就讓高升去西山的後山上找了些根系發達的樹,挖了出來,砍去了上面的枝幹,只餘彎彎繞繞根須錯雜的根部送了回去。

到了八月,過完了中秋節,齊安之就命人準備回去了,皇後以為朝堂上有事需要盡快趕回,就沒有多問,等回了宮就已經九月初了,天氣漸涼,深藍的天上時不時的也能聽到雁鳴了。

齊安之首先回了勤政殿,一衆嫔妃都陸陸續續的回了宮。

皇後也算沒有猜錯,是有緊急軍情,前幾天發來的戰報,喬将軍已經逼近了南疆的國都,只要國破了,南疆的戰事就可以告一段落了。

齊安之已經迫不及待的要和喬疊錦分享這個消息了,

---------齊安之潛意識裏覺得,後宮中也只有喬疊錦能一起分享這個消息。

皇後對朝事一竅不通,其他人齊安之懶得問。

喬疊錦聽了之後,确實很高興,只是不想在齊安之面前表示出來,不過她眉宇之間喜悅之色還是看得出來的。

齊安之對着喬疊錦種種別扭已經有些習以為常了,喝了口水,接着問道:“朕送給貴妃的書看完了麽?”

喬疊錦道:“大略看了一些。”

齊安之仿若無意的點了點頭,又道:“朕讓人送過來的翡翠簾子可還滿意?”

喬疊錦一愣,下意識的看向綠意,怎麽沒人給她說那個簾子是齊安之送的?可是想着那個簾子都挂了好幾個月了,只能僵硬的開口:“還好。”

轉而又想,她現在好像吃的住的,好像都是他的,收下一個簾子也沒什麽,只是到底有些悶悶不樂,改日就換個別的。

那個竹屋都是她一點點的填滿,完全按照她的意願,冷不丁的告訴她,讓她頗為滿意的簾子居然是一個讓她······不怎麽舒服的一個人,喬疊錦頓時覺得像是吃了一口不太喜歡的東西,礙于禮儀還不能吐出來。

卻還是很膈應人。

齊安之看着喬疊錦不自覺的抿起的嘴,腦子一轉就知道喬疊錦在想些什麽了,略過這個話題,又道:“喬将軍最遲明年春天就要班師回朝了,喬将軍的銜官看來又要升一升了。”

喬疊錦卻突然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原先的喜悅之意去了了幹幹淨淨,悶悶不樂的道:“如果·····便好了。”

中間她說話的聲音太低,齊安之沒聽清楚,也沒有問下去,等喬将軍回來的時候,他腸子都快悔青了,當時怎麽就沒有問下去呢。

至少讓他有點心理準備。

這是後話,至少現在齊安之意氣風發。

然後,齊安之總算道出了他為什麽早回來的原因:“過幾日貴妃生辰,可有什麽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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