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芙蓉帳(12)

芙蓉帳(12)

翌日就是出征的日子。

舒樂一大清早就被舒弘毅像老母雞趕小雞似的從床上轟了起來,順便照着鏡子看了自己昨天被周綏掐了一把的位置。

果然,屁股蛋上青了一大塊。

是不是人啊下手那麽重!

舒樂自己揉了兩把,淤青還在,他只能撇着嘴三兩下把衣服套上,擡腳出去了。

舒家小将軍自任以來固守西北邊疆,這還是第一次出征西南,他自己的兵還在邊防沒帶回來,于是這次帶的是舒弘毅的兵。

或者說,曾經舒弘毅的兵。

畢竟現在舒弘毅手中西南的虎符已經被周綏找借口繳了一半,成了一個只有威名的鎮國将軍。

後周至今已安穩三朝。

按照後周正史,自周綏爺爺一輩起就未有過大型戰事,更從未有過皇帝禦駕親征的先例。

安逸的生活過了太久,京城百姓連軍隊都沒怎麽見過。

此時京城上上下下的老百姓都從家裏趕了出來,熱鬧的湊在街道兩旁,熙熙攘攘的等着小皇帝的銮駕從宮中出來,好一睹聖容。

舒樂白玉面具遮顏,一身戎裝,騎在戰馬上,與身後的衆将士一同等在宮門口。

振國将軍舒弘毅獨子舒樂在整個後周的市井中都不陌生,不過平日裏的舒樂基本都是便服裝扮,出入花坊酒樓也都端得一副風流倜傥,這還是許多百姓第一次見舒樂着武将裝扮。

雖然看不清臉,但高頭大馬威儀兒郎,還是惹來了不少姑娘們的目光。

舒樂保持着姿勢一動不動,順便跟系統聊天:你看到第二排第三的姑娘了嗎?胸大腿細小蠻腰,樂樂喜歡,想要。

系統在看柯南的最新集,冷漠道:沒有姑娘,滾。

舒樂很好說話:沒有姑娘那男孩子也是可以的嘛,樂樂也喜歡!

系統:好好裝你的逼,別BB。

說完熟練的把舒樂屏蔽了。

舒樂只好一邊裝/逼,一邊借着面具的遮擋将圍觀自己的人統統打量了一個遍,然後為沒有愛情滋潤的自己深深嘆了口氣。

憂郁。

想哭。

半晌,皇城門開,周綏領着禦林軍從宮門中走了出來。

周綏也已褪了龍袍,換為一身戰服。戰袍上繡金龍,金絲玉線纏纏疊疊,護胸護腕等位置更是特意加了防護,做工細致,一看便知匠人用心良苦。

舒樂翻身下馬,行了一個标準的武将禮:“臣舒樂與衆将士在此恭候陛下,謝陛下龍恩浩蕩,禦駕親征!”

周綏也親自下了馬,伸手将舒樂扶了起來,随後又轉向百姓微微一笑,溫和道:“大家今日特意趕來,辛苦了。”

禦林軍隔開了百姓與周綏的距離,卻也能清楚地讓所有的人看清這位年輕的帝王。

禦駕親征,勤政愛民,禮賢下士,還溫文儒雅。

這麽小就這麽會炒人設——

舒樂借着小皇帝的手站了起來,覺得周綏沒有身在現代,真是影壇的一大損失。

兩人手指相觸。

周綏發現舒樂的手指修長蒼白,只有指節上遍布着握紅纓槍攥出的薄繭,破壞了這雙手的細膩。

而最讓周綏奇怪的是,舒樂的手出乎意料的冰涼。

衆人皆知武将因為勤加訓練,征戰多,喝酒吃肉,多血熱方剛,周綏從未感受過哪個武将的手像舒樂這般冰涼。

像是身體狀況不良已久,陳年舊岢已難治愈。

可舒樂今年分明只二十又二。

周綏還未來得及細想,舒樂卻已将自己的手從他的手中抽了出去,也帶走了指尖冰涼的溫度。

那人面上的白玉面具無悲無喜,舒樂從身旁的将士手中接過斟滿烈酒的瓷碗,躬身道:“陛下請飲出征酒——”

周綏一愣,身旁站着的禦林軍親衛立即湊到他耳邊解釋。

出征飲酒,乃是慣例。

一為辭家人,二為壯前行,三為士不歸。

面前的瓷碗只斟一個碗底,該是舒樂擔憂他酒量不足,當衆丢了面子。

周綏朗然一笑,高聲道:“既是出征酒,定要滿杯才行。來,給朕斟滿!”

舒樂擡頭望了小皇帝一眼。

年輕的臉上寫滿了意氣風發的昂揚和不服輸的勇氣。

舒樂面具後的臉上也難得帶了幾分笑,伸手召來了自己的近侍:“既然陛下說了,那就為陛下滿上。”

将裝滿烈酒的碗重新呈給周綏,周綏接過,豪氣飲盡。

舒樂滿目敬佩的看了小皇帝一眼,将他手中的碗接過,又為自己斟了一碗酒。

轉過身,對身後的士兵道:“這一碗我敬各位兄弟——”

舒樂無視周綏看着自己手中碗的莫名神色,将酒碗高高舉起,對跪着的衆位将士揚聲道:“此去西南,千裏迢迢。但蠻夷毀我百姓,占我邊疆,誓不能容。此戰必勝!”

“必勝——”

“必勝——”

舒樂默默的裝完逼,在将士們義憤填膺之際,将酒偷偷倒進了戎裝內裏的棉布上。

然後笑嘻嘻的對系統道:間接接吻get!統統兒~記得幫我烘幹!

系統:……

早晚有一天它要搞死這個蛇精宿主。

當天正午,部隊正式開出京城,向西南進發。

周綏是帶了銮駕的,此時幾位先鋒将軍走在最前面,舒樂騎馬在後面跟着,再往後隔不遠就是周綏的玉攆。

剛開始走不遠還沒有發現,等快到了晚上,舒樂越發覺得坐在馬上咯得屁股疼。

他對着疼的位置想了好半天,終于想起來那塊兒就是被周綏不客氣的掐了一把的位置。

舒樂:“……”

嗨呀好氣啊,尤其看到他騎馬而小皇帝在後面坐轎子的時候,更生氣了。

不知道周綏是不是發現了舒樂的怨念,過了沒多久,周綏派了個身邊的親軍跟上舒樂的馬,對舒樂說陛下請舒将軍去攆中休息。

多好的機會啊,不要白不要,說不定還能看着周綏的小俊臉下飯。

舒樂立即讓那個親軍幫自己牽着戰馬,飛快地溜了。

周綏果然在準備吃飯了。

雖然已行出京城,飯菜質量有所下降,但比起平日出征時的飯菜來講,小皇帝的飯可以算是禦膳佳肴了。

舒樂舔了舔口水,默默行了禮,在周綏旁邊坐了下來。

周綏看了舒樂一眼,也沒說話,反而在菜布好之後,對周圍的幾個侍從揮了揮手,讓人下去了。

舒樂打量了一眼菜色。

豐富,想吃。

周綏坐在舒樂的對面,那人的面具将臉龐遮的嚴嚴實實,只露出眼睛和嘴巴活動的空間。

而就算這樣,他還是在舒樂的眼神中讀出了對飯菜的眼饞。

周綏收回視線,正襟危坐的問舒樂:“舒将軍可要與朕一同用膳?”

舒樂吞了吞口水,故作委婉道:“臣不敢與陛下……”

周綏嘴角彎出一個笑來:“出門在外,無需拘束。”

說完之後又慢條斯理的加了一句,“等再往前行,進了西南地界,可就吃不了這麽好了。”

舒樂:對啊,西南知府早與蠻夷勾搭成奸,說不定上去就要兵戎相見了。

舒樂偷偷瞥了一眼小皇帝的神色,覺得還是挺真誠的,于是拾起了筷子,小聲道:“那……臣就不客氣了。”

周綏意味不明的看了他一眼,率先吃了起來。

吃了一會兒,玉攆旒簾外傳來一聲恭敬道:“陛下,酒來了。”

舒樂:???

好好的吃飯,喝什麽酒?

偏偏周綏立即道:“送進來吧。”

福全便從簾外輕手輕腳的走了進來,将一壇封好的酒壇擺在了桌上:“陛下,這是奴才剛尋來的,二十年的上好桂花釀。”

舒樂看了一眼那壇酒,很明顯不是宮中之物,應該是駐地附近村子裏百姓自己釀的。

失敬了失敬了,沒想到小皇帝是個酒鬼。

周綏點點頭,看了舒樂一眼:“斟上吧。”

莫名被周綏注視的舒樂:“……”

福全取出一只碗斟滿了酒,正準備取另一只時,周綏攔住了他:“不必,一碗就夠。”

福全睜大了眼,看看周綏又看看舒樂,恭恭敬敬的候在了一旁。

舒樂也沒搞懂周綏是什麽畫風,觀望了一陣,又偷偷往嘴裏塞了幾口菜。

周綏兀自喝了幾口酒,然後将酒碗往舒樂面前一推,露出一個和善的笑來:“說起來你我君臣多年,還未如此共飲過,朕敬你。”

舒樂:“……”

舒樂吓得差點沒滾下玉攆,心虛的放下筷子,看了看周綏喝過的酒碗道:“臣……與陛下共用一只碗怕是,不妥……”

“何人敢說不妥?”

周綏眯了眯眼,臉上閃過些不悅,“晌午出征壯行時,你不也喝了朕喝過的碗,此時為何諸般猶豫?”

舒樂:“……”

舒樂:那是因為我中午就想瞎幾把撩撩不想負責!而現在我更想吃飯!

委屈,難過。

舒樂在周綏的眼皮子底下将碗端了過來。

兩人挨這麽近,舒樂要是再像中午那樣往脖子裏灌肯定會被發現。

舒樂只能哭唧唧的将半碗桂花釀給硬灌了下去,抹了一下嘴角,啞着聲對周綏道:“謝……謝陛下賜酒。”

不只是舒樂現在的動作,還是剛剛說出的話,周綏一下想起了在宮中的舒婉儀。

本來當時只是偶然一聽,現在卻突然發現記得非常清晰。

福全回報時,說舒婉儀說的也是——謝陛下賜酒。

一字不差。

這一對舒家的兄妹……實在是非常相像。

性情外向張揚,毫不內斂,骨子裏都透着一種不安于室的嚣張。

都能讓人升起一種——

想要徹底控制的欲求。

只是舒婉儀如斯貌美,不知舒樂……

周綏垂着眼,不動聲色的看了看對面的人。

舒樂的神色已經有些恍惚,不愧是二十年的陳酒,從嗓子眼一直辣到肚子裏,火燒火燎的。

要說他的酒量,那就是酒吧撩人專用酒量——只能和漂亮小姐姐或者軟糯的小哥哥喝喝小酒,喝快了喝猛了立馬就倒。

于是沒過一會兒,舒樂就開始暈了。

面前的五盤菜變成了十盤,面前的一個周綏也變成了兩個。

舒樂實在怕自己萬一耍起酒瘋在把周綏這樣這樣那樣樣,或者控制不住自己偷偷在周綏的屁股上把昨天的仇報回來——

于是只能努力掐自己。

舒家在周綏眼中早就是一根深紮進去的刺,舒樂千不能萬不能再親手推這一下,他咬了咬舌尖,手指掐緊,總算是将神志掐了一點回來。

借着這片刻的清明,舒樂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跟周綏告辭。

本就酒量不行,農家的酒上勁兒又快,舒樂一個沒站好,直直便向小皇帝身上撲了過去。

周綏好整以暇的看着舒樂朝自己撲了過來,既沒有躲也沒有發怒,反而将擺在中央的桌子向外推了推,防止那張礙事的桌子擋到跌下來的人。

舒樂直直摔進了周綏懷裏。

他懵了片刻,下意識擡頭瞅了周綏一眼,見小皇帝似乎沒生氣,趕忙又往起來站,邊站邊道:“臣死罪——”

周綏低頭看着懷中的人,眼底的神色一點點轉深。

那人正跌在他雙膝之間的位置,因為喝了酒,身子失了些力氣,必須得靠着他才能支撐。

而此時舒樂擡起頭,雖面具遮擋看不清面色,卻能看清他嘴角還有些未盡的酒液,唇色也因為喝了酒更顯明豔。

眼中皆是茫然,帶着迷迷蒙蒙的濕氣,顯得有些委屈。

真是一個,很好的姿勢。

周綏甚至笑了笑,也不伸手去扶舒樂,只開口問道:“你為何死罪?”

舒樂想了想,勉勉強強回想起一條律法來:“臣……聖前行儀不端……死罪……”

周綏喉結一滾,半晌後才沉着聲音道:“朕免你死罪,罰你戴罪立功。”

舒樂扶着玉攆上的座椅保持平衡,大着舌頭問:“如何,如何戴罪立功?還請陛下明——”

那雙豔色的紅唇不老實的張張合合,像是在等待一個纏綿的吻。

周綏看了一會兒,伸手按在了在了那雙唇上。

也堵住了舒樂說到一半的話。

舒樂眨了眨眼,眼底一片無害的單純,和平日裏怼天怼地風流倜傥的樣子格外不同。

周綏将手在他唇上揉了揉,接着輕聲道:“再等一等,朕會教你的。”

舒樂:“……”

周綏将手撤了回去,而舒樂也終于扶着玉攆內的欄杆慢慢站了起來。

周綏靠在攆上,對侍在旁邊的福全道:“天色不早了,今晚就在此地紮營。”

福全恭敬道:“是。”

周綏看了眼剛剛行完禮正搖搖晃晃往外走的舒樂,又對福全道:“舒将軍醉了,你跟上去,安頓好再回來。”

福全看了眼舒樂,又應了,小心翼翼的将舒樂扶住,戰戰兢兢的往玉攆外走去。

剛走了沒兩步,周綏又喊住了舒樂。

舒樂此時的意識已經比剛剛清醒一些了,雖然還有些懵,但還是轉過去俯身:“陛下還有何,吩咐?”

周綏靠在攆上,拿着奏折,随意瞥了他一眼:“日後不要與他人共用碗碟,酒杯也不可。”

舒樂愣了愣,下意識應了,又往外走去。

周綏又叫住了他:“亦不可與他人單獨相聚,舉杯共飲。”

舒樂:“……”

舒樂一時間沒轉過這句話的深層意思,非常理想的猜測小皇帝是擔心他私下發展同僚對抗皇權,于是爽快的又答應了。

直到晚上,舒樂在自己的帳篷裏睡了半宿,又在夜風呼嘯中被凍醒了過來。

然後翻了個身,驚恐道:統統!我怎麽感覺我耍酒瘋了!?

系統已經看完了柯南,換了婆媳鬥争劇看,聞言道:耍了,你撲到小皇帝懷裏去了。

舒樂在帳篷裏滾了滾,失望道:唉,我就沒幹點別的?!

系統格外冷漠:沒有。

沉默了下,系統又道:小皇帝說,讓你以後別跟別人喝酒,更別和別人共用餐具,要不就要教訓你。

舒樂:……

舒樂:啧,這小皇帝管得越來越多了。統兒,你說他是不是要彎啦?

系統已經咬牙切齒了:別問我,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再見!

舒樂趴在床上又想了一會兒,覺得自己美好的愛情生活就在眼前。

至于小皇帝的那些話——

噫,沒談過戀愛的年輕人。

誰聽你的啊?

嘻嘻嘻。

作者有話要說:  周綏:聽說你說我沒談過戀愛?

周綏:聽說你背着我和別人談詩論月還撩妹?開心嗎?

舒樂:我不是……我沒有……

周綏:沒關系,我們今晚也談詩論月:)來,朕教你。

舒樂:……卧槽你到底想教我什麽奇怪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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