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芙蓉帳(22)

芙蓉帳(22)

明明面前這人跪伏在地, 聲音謙卑而恭敬。

周綏卻覺得他礙眼極了, 冷聲道:“刁民休要胡言。舒樂乃此次出征西南主将,怎可能為你一人沖鋒陷陣?”

溫容低眉順目, 語氣卻不卑不亢:“事關将軍私事, 草民不便與陛下多言。久聞陛下仁愛百姓,想必不會因為此事為難區區在下。”

非常會扣高帽子了。

周綏怒極反笑:“好啊!朕倒是不知你如此能言善辯!來人,将他給朕拉下去關起來!”

左右兩名士兵立刻上前将溫容扣住。

他形容狼狽,白衣上滿身血污, 只有一張臉端得清隽秀氣, 在微微泛白的天色中顯出一種特有的風骨。

而對面的周綏一身戎裝,上繡金絲九龍圖騰, 面色陰沉, 身上殺意已是騰騰。

兩名士兵毫不客氣的押着溫容向後走,拉偏了他的身形,顯得越發難堪起來。

周綏站在原地未動,表情冷漠且居高臨下:“你說要等舒樂醒來。可以, 朕陪你等, 若是醒來後仍舊交代不清,那可就別怪朕不客氣了!”

溫容停下腳步, 轉過身來,微微一笑:“如此甚好。草民, 謝過陛下。”

雖被兩人拖拽,那人的腳步卻依舊從從容容,無端讓周綏升起兩分心慌意亂。

周綏皺了皺眉, 問身旁的福全道:“城內的将士撤回來了多少?”

福全權衡片刻,躬身恭敬道:“恭喜陛下,剛剛前線來傳,戰事大捷!舒将軍斬蠻夷大将之首級,蠻夷餘兵正慌亂逃竄。”

周綏卻道:“叫剛剛與舒樂一同回來的那幾名将士來見朕。”

不知道是不是周綏面色難看至極,加上剛剛又怒發沖冠,被福全傳召喊來的幾名士兵得見天顏,一個比一個瑟瑟發抖。

周綏收回視線:“主将受傷,你等罪無可恕。”

跪在地上的将士們大驚失色,正欲求饒,卻聽周綏話風一轉,陰冽冽道:“不過朕可以給你們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

“若想活命,将發生在川南城裏的事一五一十,一字不落的說與朕聽。”

“……”

前方戰事順利。

黃昏十分,副将帶回了蠻夷的降書。

在禦帳中一大片“恭喜皇上賀喜皇上”的嘈雜中,周綏合上手中的降書,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來。

周綏道:“川南城中可還有百姓?”

副将應聲道:“回陛下,川南城中青壯年百姓已全部逃難而去。剩下的只餘下些老弱婦孺,怕是當不得大用。”

“老弱婦孺?甚好。”

周綏勾了勾嘴角,“去,多派幾個人出去,給朕打聽打聽舒弘毅駐守西南這麽多年,可曾有過妾室或相好的花樓女子。”

副将微微一愣,他亦是剛剛從戰場上下來,自然知道溫容之事。

但是舒老将軍逛花樓……

副将抽了抽嘴角,對周綏行了個禮道:“臣遵旨!”

副将糾結了下,還是沒忍住道:“不過陛下,臣曾數次聽聞……舒老将軍戎馬生涯數十載,卻只娶了夫人一人。夫人故後再未續弦,約莫是不會去逛花樓的……”

剛說完這話年輕的副将便有些後悔。

雖然此次打了勝戰,但周綏的性情陰晴不定,若是突然翻臉……

副将懸着心等了一會兒,坐上的皇帝卻并沒有要生氣的意思。

反而。

周綏沉默片刻,輕輕哼了一聲,語氣微妙:“呵。舒弘毅如此正派,也不知道舒樂嗜花樓與女子如命的性子從哪兒來的,也不嫌丢了将軍臉面!”

副将:“……”

若不是面前坐的是陛下,他還以為自己聞到了醋味。

一定是血腥味聞多了。

聞錯了。

周綏似乎也意識到自己這話欠妥,很快又擺正了臉色,揮揮手道:“速速去查,這兩天朕就要知道結果。”

副将趕緊領命滾了。

夜色悠長。

周綏勞累一天,伏在案上小憩。

福全輕手輕腳的走進帳來,為周綏添了一盞新茶,又用火剪斷去了燭燈中燒盡的蠟線。

借着跳躍的燭火,福全不經意間往周綏面前的禦案上看了一眼。

除了有關戰事的折子和封封來信,最上面有一張白宣。

紙上的墨色已幹,可見已放了不少時候。

只單單一字。

舒。

是舒家的舒?

還是舒樂的舒?

他還沒來得及細想,周綏已經醒了過來。

這位年輕的帝王已經換下了白日的戎裝,身上只着一身朝服,倒是為他的眉眼減去了幾分戾氣,顯得柔和。

周綏茫然片刻,開口道:“什麽時辰了?”

福全恭敬道:“陛下,已經過了子時了。”

周綏道:“舒樂那處還沒有消息傳來?”

福全知道周綏會問,在周綏睡覺時特意往舒樂的帳子去看了兩眼,輕聲道:“陛下,幾位軍醫十分盡力。箭已經取出來了。”

周綏不知道怎麽突然就想到了溫容白天的話,問道:“血止住了嗎?”

福全面上露出幾分為難,頭低的更低:“回陛下……奴才剛剛才從舒将軍帳中回來。奴才走的時候血還未徹底止住。”

“還沒有?”

周綏眉頭猛地皺了起來,他站起身,看了眼窗外的夜色。

從舒樂下午回來到現在,已經過了不少時候了。

福全見他面色難看,趕忙又站在一邊恭恭敬敬的勸道,“陛下也不必太過擔憂,比起下午舒将軍回來時的情況已經好了許多。現在只是有少量的滲血,大夫正在研究方法,定能讓将軍轉危為安!”

周綏在帳中走了兩步,道:“替朕引燈,去那邊看看。”

舒樂帳外站滿了剛剛回營的将士。

本來應該因打了勝仗而十分歡樂的氣氛卻因為所有人的沉默而顯得壓抑不已。

為了保持帳內空氣的流通,他們隔了一段距離站着。

有些士兵身上的傷口甚至還沒有處理,鮮血淋漓。

卻站得非常挺拔。

周綏走了過去,看了看那些将士:“得勝歸來,為何不去休息?”

将士們站得筆直,齊聲道:“将軍不醒!屬下不敢休息!”

從朝堂到戰場。

直到現在,周綏才真正發現了,那個身形瘦削單薄的男人——

是一個真正的武将。

是在衆多将士心中,難以替代,頂梁柱般的存在。

周綏伸手拍了拍那名士兵的肩,跟着福全走進了帳裏。

撲面而來的便是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屏風後的行軍床邊三位随軍大夫正神态緊張的用敷了藥膏的毛巾壓住舒樂的傷口,絲毫不敢停止手中的動作。

躺在床上的人依舊覆着面具,看不出臉色若何。

但垂在床邊的手已是蒼白的毫無血色。

舒樂微張着口,舌下壓着此次出征軍中最昂貴的一根千年老參——那本事為了以防萬一而備着的。

他的唇色也是白的,充滿了病氣,再不複以往的殷紅。

另一個軍醫抱着水盆急匆匆的往外趕,一盆熱水似乎還沒用上多久,便已經被血染得通紅。

周綏一把抓住那軍醫的胳膊,道:“人怎麽樣了?”

那軍醫頭上虛汗淋漓,甚至都沒注意到旁邊站了人,猛然被周綏一抓,整個人都吓了一跳。

他趕忙扶好手中的水盆:“陛下……微臣是此行幾位中最不中用的一個,将軍的情況,還需問姜大夫。”

聽了等于白聽。

周綏讓人退了下去,上前兩步走到床邊。

幾位軍醫見他來了,面上一慌。

正要行禮,卻先聽周綏道:“不必了,他情況如何?”

三位軍醫其中兩位齊齊将目光投向了另一人。

那人看不出年歲,見同僚都望了過來,摸了摸已是花白的胡須,低聲道:“陛下,不知可否借一步說話?”

周綏臉色微沉,卻還是讓了一步:“先生請。”

帳中另一側的珠簾放了下來,周綏在桌旁坐下,開口道:“不知先生退避三舍,有何要緊之事?”

姜大夫面上似也有些疑惑,半晌後才朝周綏躬身拜了拜,開口道:“不瞞陛下,老夫行醫多年,還未見過舒将軍如此情況。”

“按道理來說,舒将軍正值壯年,無論是止血還是治療都應有十分療效。”

頓了頓,又道,“但是此次将軍受傷,血确實無論如何都無法徹底止住。若不是有宮中千年老參和幾位同僚的幫忙,舒将軍怕是,早有性命之危。”

周綏心下沉了沉,又道:“現在血依舊沒有止住?”

“受傷後身體大範圍的出血已經止住了,但舒将軍的傷口一直在流血,這已經是将軍自身身體的調控問題,臣等……”

姜大夫神情也有些憂愁之色,但薄薄的一絲愁下卻又像是掩蓋着說不出的什麽。

他一撩衣袍,跪下道:“敢問陛下可知道舒将軍身上可有什麽陳年舊疾,或者是否曾中過什麽異毒?”

毒?

周綏頓了一下,突然想起了自己下給舒婉怡的那毒。

那毒是前丞相高朗贈與他,記載數種苗疆西域之奇毒……說來也應該算得上是異毒。

但那藥是下給了舒婉怡,和舒樂完全沒有關系。

舒樂性命關頭,周綏自然沒有時間再深想,只微微思忖片刻便搖了搖頭:“先生随舒家軍多年,自然也知,舒樂基本次次出征都是凱旋,甚少受傷。朕亦從未聽聞舒樂有何中毒現象。”

姜大夫卻是随舒樂征戰了不少年,又得周綏确認,點點頭道:“如此便應該是舒将軍自身本有的問題了……因為他之前從未受過傷,所以自然也無人知曉。”

真是一句廢的不能再廢的話。

周綏臉上已經寫滿了不耐,還未等姜大夫說完便直截了當道:“你不必告訴朕這些。現在朕只問你,如何救?”

姜大夫跪在地上,沉默片刻,擡起頭看了周綏一眼。

周綏道:“有話就說,看朕做何?”

姜大夫輕輕笑了笑,明顯蒼老的臉上只有一雙眼睛亮的出奇。

他低低開口,聲音中卻帶着幾分誘惑的味道。

“老夫鬥膽,敢問陛下……是想要一個能征戰沙場,卻執拗傲氣的将軍;還是想要一個能被您養在深宮,乖巧又聽話的将軍呢?”

周綏先是一愣,接着猛地站起,一拍桌面:“大膽!朕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竟敢與朕拿喬?!”

下方跪着的人卻出乎意料的淡定,他花白的頭發微垂在地上:“将軍傷重。老夫能力有限,陛下若是想要舒将軍同以往那般能征善戰,恕老夫無能為力。”

周綏冷笑:“哦?那你有何能力?”

姜大夫将頭垂得更低,看不清他的面色:“若陛下想要舒将軍從此只能依附于您,承歡于您身邊,任您把玩觀賞,老夫卻有辦法。”

周綏目光淩厲的看了姜大夫一眼:“你與舒樂有舊?”

姜大夫向周綏叩了個頭,緩緩道:“非舒小将軍,而是舒家。”

他自嘲的嘆了聲,“陛下且放心,老夫自幼學醫,醫人為本從不敢丢。”

“老夫也并不想要他們任何人的償命,只想教那對父子莫要太過鋒芒畢露。”

周綏收回目光,又坐回了原本的座位上。

他想了想,開口道:“你方才說的法子……可是對身體有影響?”

姜大夫見似乎終于說動了周綏,立即道:“陛下莫要擔心,只需控制好劑量,不會對舒小将軍正常生活産生任何影響。”

周綏道:“你可确定?”

姜大夫道:“老夫不敢欺瞞陛下,若是陛下信不過,可再問問其餘三位同僚。或者周邊的鄰城任一名醫陛下都可過問。”

周綏沉默片刻,視線透過帳中的珠簾,隐隐約約看到了對面行軍床上的那個人。

那是舒家的大将軍,全京城都有名的公子哥兒。

風流倜傥,出手大方,紅顏知己,藍顏兄弟,自不勝數。

更向來管不好自己,出征前一日都要去照月樓與女人幽會一夜。

偏偏公子絕色,縱白玉覆面,也說不出的誘惑。

讓人……已經無法自控。

只要想想,只要想想能将那人囚入深宮,将人控在懷中,掌在手中,覆于人下。

讓他只為自己哭,只為自己笑。

便覺爽得連脊背都要發麻。

更不用擔心與林季同周旋。

再加上現在還多了一個據說是舒弘毅私子的溫容……

溫容既有舒鴻逸貼身玉佩,定有過人之處。

若能用舒樂相威脅……

歷代帝王,向來走于刀尖之上。

越在高處,越是貪婪。

若既要江山,又要美人。

便容不得一絲猶豫不絕。

周綏似有疲倦的閉了閉眼,緩緩道:“罷。”

他低頭看了眼跪在腳旁的姜大夫,開口道:“朕且聽你一回。

“你剛剛所說是什麽法子,細細與朕說來。”

姜大夫臉上閃過一絲激動之色,他的雙手控制不住的顫抖,伸向懷中抖抖索索的掏出了一只精致的工雕漆盒。

接着姜大夫雙膝跪地,匍匐向前幾步,近了周綏身邊:“陛下可曾聽過……阿芙蓉?”

***

舒樂整整昏睡了三天才清醒過來。

醒來時是個下午,帳內挺安靜,沒有圍觀人士。

估計是為了避開傷口。舒樂發現自己的動作是趴着的。

于是舒樂的第一個動作便是趕緊伸手摸了摸臍下三寸,有驚無險的嘆了口氣:吓死我了,幸虧我的小樂還是一如既往的健康呢!

系統:……

每當這時候它都真的希望自己是個瞎子。

舒樂在床單上拱了拱,又單手朝後摸了摸自己背上中箭的位置,興高采烈的又道:統啊,你看樂樂多柔軟!各種姿勢能都做,一直旱着多虧呀~

舒樂又扭了兩下:而且傷口也不疼,感覺立刻就能去做十個小皇帝!

系統:……

系統:醒醒,你傷口不疼是因為周綏給你用了阿芙蓉。

舒樂道:阿芙蓉是什麽?皇宮秘藥嗎?

系統再次崩潰了:求求你了宿主。多讀點書行嗎?連我們系統都要大學本科畢業才能上崗了。

舒樂奇道:那你們要寫五年系統三年模拟嗎?王後雄認識嗎?

系統:不知道,滾。

舒樂哭唧唧:滾就滾,滾之前能告訴我阿芙蓉到底是什麽東西嗎?

系統忍無可忍,朝舒樂扔了一個百度百科。

舒樂翹着腳瞅了一會兒,一拍大腿:了不得了不得!這小皇帝出息了!心機深沉……看起來是想把我從将軍的位置上拉下來啊!

舒樂繼續道:不錯!我喜歡!樂樂怎麽可能是如此輕易就屈服的人!

系統:……

系統再次把舒樂拉黑了。

在藥品種類貧瘠的年代,百姓的平均壽命不長,加上阿芙蓉的确有良好的止血陣痛效果,被許多民間大夫納入藥方,用于治療一些病症。

因為提純能力有限,只要不長期使用,便能做到戒斷去瘾。

但在毫無所知的情況下長期使用……

那自然就是輕則喪失武将之儀,重則便只能蜷伏周綏腳下,像條等待寵愛的狗一樣搖尾乞憐。

舒樂摸着背上的傷,晃晃悠悠的從床上爬了起來。

不知道周綏給他喂了多少的劑量,這都過去這麽久了,傷口竟然還是麻痹狀态,一點都沒有疼痛感。

社會社會,小皇帝還是小皇帝。

小瞧不得。

沒走兩步,屏風後的近衛就看到了舒樂,趕忙過來攙扶,道:“将軍!您有重傷在身,大夫說切不可随意行動,屬下扶您回去躺着。”

舒樂看着那名沖上來抱住他胳膊的侍衛,差點以為自己是懷胎八月馬上就要生了……

莫不是女裝穿多了!

舒樂被自己這想法給吓了一頭冷汗,“啪”的一聲打掉了那侍衛的手:“去去去!本将軍數年殺場來來回回,就中個箭,怎麽搞得跟未出閣的小姑娘似的!”

侍衛只能退了兩步,一邊還做出時刻準備過來扶舒樂的動作:“将軍您慢點!哎呀将軍您別亂動!将軍您不能坐有靠背的椅子!将軍您先坐這裏!您餓不餓!?”

舒樂:“……”

舒樂縮着兩條大長腿坐在了帳篷邊的小馬紮上,深吸了一口氣。

莫生氣,莫生氣,生氣會影響小樂樂的産出質量。

士兵是無辜的。

舒樂再次吸了一口氣,将兩條大長腿劈開坐好,硬生生在小馬紮上坐出了一副大爺樣。

眼珠子溜溜的在帳裏轉了兩圈,除了他和那個小侍衛就沒別的活物了。

舒樂晃着腳觀察那侍衛,看着挺眼生,之前沒見過。

估計是從周綏親兵那裏調過來特意監視他的。

小侍衛看上去年齡不大,畏手畏腳的站在一旁。

見舒樂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一張白白淨淨的小帥臉上慢慢就染上了些別扭的味道。

舒樂又耐不住了,伸手朝那侍衛招了招:“來,往本将軍這邊站點。”

小侍衛一點一點挪了幾步,戰戰兢兢道:“舒将軍您有什麽吩咐?”

“怕什麽?”

舒樂露出了一個和善的微笑,“反正四下也無人,睡了幾天也怪無聊,想與你聊聊天。”

小侍衛之前一直在周綏親軍中當值,這次被周綏欽點來舒樂身邊,可謂身兼重擔,精神十分緊繃。

他嗫嚅了好半天,才吭哧吭哧的道:“将,将軍願意與屬下,聊,聊天。屬下不勝,不勝榮幸。”

舒樂又翹起嘴角笑了起來,伸手抓住小侍衛的手,将人往自己身邊拉了拉。

小侍衛更緊張了,又怕舒樂牽到身上傷口,吓得大氣都不敢出。

舒樂擡起下巴指了指對面的另一個小馬紮:“坐吧。不用拘束,本将軍手下的兵從不跟本将客氣。”

小侍衛趕忙擺手,小臉吓得都白了:“不不不将軍我,屬下站着就行了……”

舒樂故意沉下聲音:“怎麽?我生了個病,都不聽話了?”

小侍衛搖頭搖得像撥浪鼓,小心翼翼的在對面的小馬紮上坐了下來。

兩個小馬紮遙遙對望。

舒樂終于不用擡着腦袋看人了,覺得爽了許多。

于是又控制不住的撩了起來:“你是哪兒的人呀?”

“回将軍,屬下是邯鄲的。”

“人傑地靈呀,難怪如此英氣,入伍幾年啦?”

“将,将将一年……”

“诶?有喜歡的姑娘嗎?喜歡姑娘還是……”

舒樂見對面的小侍衛羞羞答答的,越調戲越來勁,最後一句話還沒問出來,便聽得帳外一聲厲喝。

“舒樂!”

舒樂:???

舒樂還沒反應過來,便看到周綏怒氣沖沖的撩開帳簾,從外面走了進來。

那黑漆漆如鍋底班的面色,活像是趕上了抓奸現場。

小馬紮本來就在帳邊角落,加上舒樂也沒避外人,若是在外面細細聽來——

說不定還真能聽到。

周綏顯然已經氣急,黑着一張臉大步流星的走到舒樂面前,居高臨下的對舒樂道:“重傷未愈,你倒是性急!”

舒樂:……

他不是,他沒有。他根本沒成功。

他坐在小馬紮上辛辛苦苦的仰着脖子瞅周綏,努力想站起來卻又發現馬紮太矮,一時半會兒使不上力。

旁邊的小侍衛一下也慌了神,趕忙從小馬紮一骨碌站了起來,跪下給周綏連磕三個頭:“陛下!陛下息怒!将軍他什麽都沒有與屬下說!”

周綏一聽怒氣更甚,冷笑一聲道:“好你個舒樂,這侍衛才跟了你多長時間,你倒是把人弄上手的快!”

舒樂沉默片刻,覺得周綏這句話實在怪怪的。

怕是要彎了的前兆。

為了日後的幸福生活,他飛快的決定先裝個直男。

舒樂微一皺眉,話裏流露出幾絲疑問,沉默半晌才道:“……許是臣昏迷太久,不甚明了陛下之意。”

戲精附體,無辜的飛起。

舒樂又是微微一頓,聲音甚至帶上了幾分不快:“若這名侍衛是個貌美女子……那陛下若說臣空了許久,将人弄上手,倒是能講得通。”

“可臣與他皆為男子……陛下,臣雖知斷袖分桃之意,但臣并非此道中人,還望陛下切莫如此……貶低微臣與這位侍衛。”

聽舒樂親口澄清了與旁邊的侍衛并無關系,周綏本來覺得自己松了一口氣。

可接下來又聽到舒樂說自己并非好男風之人——

周綏剛洩下去的火氣頃刻間全部轉為了郁氣。

正要發怒,卻聽旁邊福全樂呵呵的揚了一下手中拂塵:“将軍莫要多心,陛下肯定并無此意。”

接着又道一句,“奴家也曾聽聞将軍與您舊時那位軍師之事,不過往事如煙,将軍切莫困守,當向前看才是。”

周綏微微一怔,突然間便想起福全曾與他提起這件事。

那位軍師曾試圖強迫舒樂,被舒樂當即斬下,想必是真的對此事深惡痛絕。

也是,只聽聞舒樂千金一擲為紅顏,倒是從沒聽過他往勾欄去過。

再說……這個人的未來,已經在他的手中被越攥越死。

以後也必将依附他而活。

周綏心下如此想,面上也逐漸柔和幾分。

他低頭去看舒樂,發現舒樂似乎一直用手撐着地面試圖站起來,卻好幾次都沒有成功。

那小侍衛見陛下沒有再發怒,便想伸手将舒樂扶起來。

還沒等他伸手,周綏已經先一步抓住了舒樂右手。

除了手中有握槍的厚繭,舒樂的手指修長而纖細,不像武将,反倒像是養在深閨的公子。

或許這樣的人……本就應該囚于閨中,不見天日才好。

免得任他出去,胡亂勾引人心。

周綏的手心火熱滾燙,舒樂的卻是冰涼一片。

猛地被他抓住,舒樂驚了一下,下意識叫了聲:“陛下?”

周綏“嗯”了一聲,另一只手伸出攬在了舒樂腰上:“站不起來?”

舒樂咬了咬唇,故作難堪的想向後掙開:“臣可以自己來,不必……”

“不必勉強。”

周綏手上輕輕一帶,便将舒樂拉了起來。

随着姿勢的變化,站起來後舒樂便直接被周綏帶入了懷裏。

兩人頓時呼吸相聞,距離極近,說不出的暧昧。

舒樂猛地一怔,漂亮的眼睛裏顯出幾分驚慌之色。

像是只被逮住的珍惜鳥雀。

“區區小事,不必跟朕客氣。”

周綏一笑,抓住舒樂的那只手松開,放在腰上的那只手卻一動不動。

大概是因為重傷在身,舒樂嘴唇的顏色顯出一種極不健康的蒼白,就連他平時輕佻風流的說話腔調都帶了幾分病氣。

讓人聽上去覺得脆弱而又……想要征服。

而舒樂正在興高采烈的跟系統炫耀:統統統統!小皇帝好青澀!一點不禁撩!兩下子就!有反應了!

系統:……

作者有話要說:  周綏:一個狂妄而欲求不滿的冷笑。

溫容:一個溫柔而欲求不滿的淺笑。

林季同:一個禮貌而欲求不滿的微笑。

舒樂:不可能的,你們都來一遍我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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