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展鶴口中的豬蹄已經咽下去, 紅彤彤的小嘴巴吃的黏糊糊, 十分眼饞的盯着席桐口中的雞翅, 然後再眨巴着眼睛看自家姐姐。

展鸰樂出聲,也順手給他塞了點雞翅膀,又對一直在旁邊幹看着的李氏道:“你也辛苦了, 快嘗嘗吧。”

李氏受寵若驚, 連連擺手, “這如何使得,這樣貴重的好東西, 俺,俺日日吃飽喝足,掌櫃的, 這些您留着賣錢吧。”

說老實話, 雖然是在外頭做活,可她這輩子活了這麽些年, 數這些日子輕松!每日吃飽穿暖睡的香,廚房裏又格外暖和,才來了幾日啊?她都胖了!

“咱們客棧可沒有吃獨食的道理, ”展鸰笑道,“吃吧, 做不過些零碎兒罷了, 頂了天能吃多少?”

李氏就感動的抹眼淚, 猶豫再三,卻還是小聲問道:“掌櫃的, 俺,俺能不能拿回房去吃?”

展鸰瞧了她一眼,輕笑道:“我知你家中還有老人孩子,也知你男人今兒要來瞧你,你只管吃就是,回頭我給你包一大包,叫他拿回家去,快過年了,也是個意思。”

一個女人在外做活本就不易,能幫襯的就幫幫吧。

李氏聽罷,登時淚流滿面的跪了下去,不住磕頭,連呼她是菩薩在世,任憑展鸰再如何攙扶也掙紮着不肯起來,一口氣磕了幾十個頭才滿面淚痕的爬了起來。

這可是肉啊,掌櫃的何等大方人,竟是說給就給了?

展鸰嘆道:“以後再不可如此了,不只你,但凡客棧員工都有份兒,多少不說,好歹嘗個鮮。便比如那小五,他家中也是上有老下有小,哪裏會只偏向你一人?也不必太往心裏去。”

說完,她就叫李氏将各樣鹵味都拿了些裝在大托盤裏,準備等會兒開午飯的時候叫他們加餐。

李氏千恩萬謝的去了。

展鸰又嘆了一回,一轉頭就發現席桐和展鶴竟直勾勾盯着自己瞧,不覺失笑,“看什麽?”

席桐搖搖頭,又沖那邊努嘴兒,“鴨脖也來一點……”

晌午李氏的相公果然來了,兩人說了一會兒私密話,各自問好,然後那男人轉頭就見婆娘拿出一包香噴噴的肉來,還以為是她偷得,登時吓得腿都軟了,臉也白了,任憑李氏再如何解釋也不信。後來鬧到展鸰跟前才信了,只是不免又是一番感謝,最後還是一步三回頭的去了。

步行到家的時候也快天黑了,老父親顫巍巍立在門口,不住眺望。因家境貧寒,也不舍得熬油費蠟,只是眯着眼睛觑,聽見動靜便啞着嗓子問道:“可是新光我兒?”

他也不知問了多少遍,來的都不是,一直到天色擦黑,這才終于聽到了期盼中的回音。

“爹,天這般冷,恁怎的出來了?!”新光連忙一路小跑的過去攙扶。

老頭兒剛要開口,鼻翼先抽動了下,忽而臉色大變,“你,你哪裏來的銀錢?弄這一身肉味?我兒,爹沒甚大本事,可也從小教導你為人須本分,咱們人窮志不窮哩!你”

他們家窮成這樣,哪兒有閑錢吃肉?必然來路不正!

“爹!”新光知道父親誤會了,忙解釋了一回,又哽咽道,“掌櫃的好人哩,說要過年了,算是甚麽員工福利,也叫家裏人都跟着沾沾嘴兒,在那裏幹活的都有哩!還說,往後但凡逢年過節都有呢!”

“菩薩保佑,菩薩保佑,好人一生平安,無憂無災,菩薩保佑!”老頭兒聽得也是老淚縱橫,又哆哆嗦嗦的朝着客棧所在的方向拜了幾拜。

久違的有肉吃,爺倆心中都是滾燙一片,相互攙扶着進了屋,但見屋內破桌上那盞昏黃的油燈被風吹得抖了幾下,眼見着就要滅了,新光飛快的關了門。

“爹!”兩個孩子乳燕投林般的撲了過來,叽叽喳喳的問娘如何,新光挨着摸了腦袋,只說都好。

炕上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婦人咳嗽幾聲,眯着一雙昏花老眼看他手中紙包,“我兒,那是何物?聞着倒是怪香的,甚麽味道?”

都是自己不争氣,如今老母親竟連肉味兒都忘了……

新光用力抹了抹眼角,過去坐到她身邊,一邊開着紙包一邊笑道,“娘,秀芬幹活的那掌櫃的是厚道人哩,我今兒去瞧着,她氣色反倒比在家裏好多了,也白胖了哩。”

老婦人雖腿腳不便,可上半身卻是好的,聽了這話便在老伴兒的攙扶下倚着枕頭坐起來,念佛不止,“阿彌陀佛,好人好報,也是苦了秀芬了。”

秀芬是個好媳婦兒,孝順公婆撫育兒女,累死累活從無半點怨言,但凡略有一點法子,他們也不舍得叫她撇家舍業的出去做工啊。

老頭兒小心翼翼的将油燈挪過來,忍不住道:“不止哩,人家掌櫃的還叫新光帶回來年禮哩!那可是肉,這一大包,怕不是要好幾十文呢!”

“肉!”兩個孩子争先恐後的叫起來,又拼命伸長了脖子往裏瞧,老婦人也唬的夠嗆。

好幾十文?這樣貴重,他們如何能收?

新光忙開了紙包,但見昏暗的燈光下猛地竄出來一股濃香,裏頭好大一只肥嫩的豬蹄,還有些個老大的翅膀之流,登時饞的兩個孩子口水直流,兩位老人和新光自己也忍不住狂咽口水。

這,這樣多?

如何吃的完吶!

兩個孩子雖然饞的要命,可卻十分知禮,手拉手站在桌邊狂吞口水,又小心翼翼的擡頭,“爹,我們,我們能吃嗎?”

“娘吃了嗎?”

三個大人登時淚流滿面,新光用力點頭,撕下一大塊皮肉相連的豬腳肉遞給兩個孩子,“吃了,你娘吃了,爹也吃了,這些都是給你和爺奶的。”

兩個孩子對視一眼,小心的接了,轉頭又遞給爺爺奶奶,“爺,奶,恁先吃。”

兩位老人老淚縱橫,幾人推來讓去,到底還是老人略咬了一點,兩個孩子才開動了。

“爹,真香!”

“這邊是說書先生口中的大口吃肉吧?”

老頭兒又叫兒子吃,新光笑着推辭,只道自己已經同婆娘吃過了。

話音未落,那老娘卻嘆道:“我兒,你莫要再哄老婆子,俺眼瞎心不瞎,你哪裏舍得?這話便是當年你小時候,我同你爹哄你的,如今倒成了你哄俺們了。我同你爹左右是黃土埋到脖根兒的老廢物了,若你不吃,俺們更不必吃了。”

一番話說的新光淚眼婆娑,只得小口小口的吃起來……

當夜,一家五口舔嘴抹舌的分吃了一只豬蹄,其他的都小心翼翼的重新包好了,高高挂在房梁上。啃完了豬蹄剩下的骨頭也沒舍得丢,次日用水煮一煮,加了米面便是一鍋肉粥哩,何等奢侈!

次日一大早,展鸰就去熬麥芽糖了,席桐和展鶴兩人照例跟着,偶爾還幫忙打打下手,竟沒有李氏的用武之地了。

昨天那用麥芽和糯米發酵過後榨出的汁液已經用粗紗布反複濾過好幾次的,展鸰将它們倒入大陶罐中,以小火慢慢熬,又用小木棍兒不斷攪動防止沾糊,空氣中開始散發出一種香甜的味道。

随着水分的蒸發,陶罐中的液體越發粘稠,最終呈現出蜜一般的暗金色。

展鸰用一根筷子挑了下,微微用力便挑起來老高,中間的糖膏越扯越薄,好似透明絲線。

她弄了一點嘗味道,又對席桐笑道:“是不是那種特別原始的甜香?”

席桐取了一段糖絲放入口中,沖她豎了豎大拇指,笑着搖頭,“真有你的。”

“那是!”展鸰揚了揚下巴,小模樣十分得意。

又過了會兒,陶罐中糖膏已然十分粘稠,展鸰從裏頭取了些盛入碗中,剩下的繼續熬。

席桐有些不解,“不是已經成了麽?”

“那是麥芽糖,滋味好,吃起來也有趣,只是放不了太久,”展鸰解釋道,“這裏沒有防腐劑,也沒有冰箱,冬日還罷了,年後春暖花開,要不了多久就壞了。我再去去水分,将它們做成糖瓜,放一整年都沒問題。”

說着,她便用筷子挑了些金色的麥芽糖膏,想了想,幹脆放在案板上将糖膏粗略的按成蝴蝶型,又小心的拉了兩根觸須出來,略放涼了些,也硬了些,這才遞給一直搓着小手等着的展鶴,“哝,去玩兒吧。”

她沒捏過糖人,不過勝在手巧有靈性,雖然蝴蝶觸須有些粗壯,看起來有些滑稽,可反而有種質樸的意趣。

展鶴看的眼睛都亮了,歡喜萬分的拿在手中,主動點着腳尖往她面頰送上一個輕柔溫暖的親吻,然後便小心翼翼的舔了一口,登時将小嘴兒驚成O字型。

好甜哦!

席桐看的有趣,擡手幫他扶了扶有些歪的兔皮帽子。

“呦,這是什麽?”

三人正笑着,許久不見的諸錦從外頭進來了,看見展鶴手中的糖蝴蝶便好奇的問道。

“麥芽糖。”展鸰沖她招招手,也做了個蝴蝶,“舔着吃咬着吃都随你,只別忘了刷牙,不然糖吃多了該疼了。”

一回生二回熟,這回做出來的蝴蝶明顯比方才給小朋友做的好看。

諸錦從小到大吃的甜品點心無一不精,随便一塊蝴蝶酥也恨不得擺成繁花似錦的圖案才端上桌,何曾見過如此原始如此粗糙的玩意兒?當即一臉新奇的接了,不必人催促,也學着展鶴那樣舔。

“呀,真甜!”

夏白照樣在後頭跟着,長身玉立腰配長劍,挺好看。

展鸰就笑眯眯的瞧他,飛快的做了第三只糖蝴蝶出來,“夏護衛。”

夏白瞪圓了眼睛,一張俊臉都微微漲紅,“多謝展姑娘美意,我就不必了。”

他總覺得這掌櫃的像在哄孩子!

他堂堂從六品護衛,知州大人的左膀右臂,身上也是有軍功的,更屢屢被委以重任,不過是被臨時調來保護大小姐,如何能跟姑娘、孩童相提并論?!

不吃!說什麽也不吃!

然而諸錦一瞪眼,他就沒招兒了,略帶點屈辱的伸出手,将那只糖蝴蝶別別扭扭拿在手中,近乎逼良為娼一般的道謝。

再然後……真甜!

不多時,展鶴、諸錦和夏白這三個礙手礙腳的就被展鸰攆出去,可巧日頭好的很,還沒有風。兩大一小便在屋檐下排排坐,眯着眼睛曬太陽,嘴巴裏有一口沒一口的舔着糖蝴蝶,一氣從嘴裏甜到心裏,惬意的不行。

哎,真甜!

廚房裏沒人了,展鸰才看向席桐,笑道:“也給你個蝴蝶?”

她是做上瘾來了。

席桐卻搖頭,展鸰就有些失望,結果下一秒便聽這人道:“要個不一樣的。”

“成!”展鸰幹勁十足的挖出一團麥芽糖,活動十指躍躍欲試,“給你弄個狗?”

她記得這人好像挺喜歡狗來着,早前就愛偷偷摸摸去摸其他部門的警犬,被人家防賊似的擋着。

“我屬龍。”席桐非常認真的說。

展鸰:“……”你在驢我。

“我真的屬龍。”席桐又重複了一遍,表情和眼神越發真摯。

展鸰瞬間變成死魚眼。尼瑪,咱倆同歲,同年進的軍校,都看過對方的檔案,我能不知道你屬龍?!

那玩意兒也是人做的?我是不是得感激您這般瞧得起我?

“……你給我出去!”

片刻之後,外頭曬太陽的仨人聽見動靜,齊齊擡頭,就見剛才唯一被留在廚房的席桐也被攆了出來,手裏同樣舉着一根筷子,筷子上……嗯?一坨扭曲的糖球?

席桐火辣且富有壓力的視線在他們三個的糖蝴蝶上緩緩掃過,然後沉聲道:“我與你們是不同的。”

諸錦:“……”

夏白:“……”

鬼的不同哦,你就是個球!

連個基本造型都沒有,分明就是被掌櫃的胡亂團了一下打發出來的!

頂個球你還吃出優越感了!

大約席桐自己也覺得作為一個擎着球的男人,與這三個簡直格格不入,于是不做停頓的翩然離去。

望着他離去的背影,諸錦又舔了口糖蝴蝶,忽然後知後覺的問旁邊的夏白,“話說,這人誰啊?”

這個問題簡直正中紅心,夏白一口咬碎蝴蝶觸須,茫然的眨了眨眼,搖頭,“不知道。”沒見過啊,好似突然就出現了,展姑娘同他竟意外親昵。

然而席桐前腳剛走,後腳就被展鸰喊了回去,叫他一起幫着搓糖瓜。

有球也不行,該幹活還是得幹活,掌櫃的說了算。

麥芽糖中的水份被最大程度的熬幹,将糖膏搓成指頭粗細的長條,放到外頭徹底晾幹之後砍成一小塊一小塊的,可以保存很久而不變質。

有才買到的新鮮驢肉,展鸰順便煮了一塊,又用火爐烤了芝麻白餅,外頭酥酥脆脆的,切開之後裏頭放上驢肉薄片,一口下去噴香管飽。

反正只要出了城,諸錦也就沒什麽大小姐的風範了,看豬、摸雞、喂鴨、撩起袍子随便坐,如今也跟展鸰他們一起抓着驢肉燒餅吃,偶爾掉渣了,還熟練的用手接着吃了……

早先夏白還努力過,三番五次的嘗試将自家大小姐掰回正道,可眼見着大人自己都放棄了,他也幹脆裝看不見了。

不光不管諸錦了,他自己也是一回比一回放松,現下啃雞爪子、接燒餅渣渣一整套動作如行雲流水,比諸錦可熟練順暢多了!

他都能完整的雞小腿進去,只剩雞骨頭出來,幹幹淨淨的,一點兒渣滓都不剩,大小姐可佩服他了!

不過他有個認識的兄弟,還能不用手吃雞翅膀,那個難度有點高,他還不大行,得繼續練……

諸錦一口氣吃了三個燒餅,外加一個鹵豬蹄,有些撐,揉着肚子直哼哼,展鸰拍拍手就去廚房熬山楂去了。

這一帶樹多山多,山果也多,什麽山楂栗子核桃的個頂個兒飽滿肥厚,品相十分出衆。

便如這山楂,一個個皮薄肉厚核小,紅豔豔圓滾滾,一點兒毛病都沒有,咬一口軟綿綿的,絕對是展鸰迄今為止吃過的最好的山楂。

只是吃多了倒牙沒商量,她就提前洗淨了,又叫李氏去了核,這會兒加了糖煮一鍋,淡紅色的汁水粘稠挂壁,又酸又甜,放涼了之後來一碗簡直舒坦!

“展姐姐,你手藝真是好啊!”諸錦本不大愛酸,可喝了一口山楂汁便愛上了,舒坦的簡直不想走了,“若我是男子,定然要八擡大轎将你娶回家去!”

話音未落,席桐和夏白就齊齊看過來,然後覺察到對方的舉動後又看向彼此,最後又默默移開視線,安安靜靜的喝山楂汁。

嗯,酸甜酸甜的,真好喝。

“瞧你這出息!”展鸰笑壞了,又劃算着回頭做點山楂糕、山楂醬什麽的。自己吃不完大可以放在店裏賣嘛,蚊子再小也是肉。

這裏的山楂并不貴,甚至好些村落山上遍是山楂樹,根本吃不完,許多人家也懶得打理,只是任它們爛在地裏。

展鸰知道了肉痛的不得了,買完山楂還跟那山民說了,叫他撿幾十斤好的送來。

浪費食物是要遭天譴的!

諸錦嘿嘿直笑,三口兩口喝完了,又哼哼唧唧的要第二盞。

“這個喝多了傷胃,不能給了。”展鸰點了點她的額頭,“走時給你裝一罐。”

“驢肉燒餅也要!”諸錦急忙補充道,“要三個,不,四個,四個!好姐姐,四個好不好?”

年底事多,爹爹總是忙活到深夜,時常忘記吃飯,胃口也不好。這驢肉燒餅雖然有些個粗鄙,可頗有野趣,回頭自己切成小塊,再好好擺盤,說不得能叫他多用些。

“好,”展鸰喜歡她天真爛漫又有孝心,當即滿口答應,“再與你包些鹵味如何?麥芽糖要不要?糖瓜卻要明日才幹透,那個只好等下回。”

“要要要,”諸錦笑嘻嘻的道,“我最愛豬耳朵,咯吱咯吱的。”

“你舌頭倒是刁鑽,那個下酒最好。”展鸰笑着搖頭,又問,“今兒巴巴兒過來,也不只為了這口吃的吧?”

“真是什麽都瞞不過你,”諸錦拉着她的手道,“展姐姐,再有大半月過年了,五日後城中有廟會,且還有接連幾日的燈會,你也別老忙活了,進去逛逛吧,也叫我略盡一盡地主之誼。”

廟會?這個還真是沒逛過。

展鸰看向席桐,意思是去不去?

席桐微微一笑,“去吧。”

展鸰點頭,那就去!

“對了,”光吃的興高采烈,她都險些忘了正事,“你可知如何落戶,如何交稅麽?”他們這一群人都是妥妥當當的黑戶,以前小打小鬧也就算了,可随着鋪開的攤子越來越大,再這麽着可不成了,還是早做準備的好。

雖是問的諸錦,可展鸰看的卻是夏白,因為她敢肯定諸錦這個大小姐一準兒不了解這些。

果然,諸錦聽後滿臉茫然,下意識扭頭去看夏白,“你知道麽?”

夏白瞅了展鸰一眼,年輕的掌櫃的沖他笑的人畜無害,怎麽看怎麽正直憨厚。

他在心裏嘆了口氣,老老實實道:“如今你們有了産業,落戶倒也不難,若要交稅,便交商稅便是。只是這麽一來,便是商籍了。”

前段時間他跟大小姐驟然知道這位掌櫃的竟然也是黑戶,都吓了一大跳!有這麽光明正大做買賣的黑戶嗎?

不過話又說回來,她以一己之力做到如今地步,還收留流民,又約束他們不惹是非,倒也算是好事一樁。

現下人口也是朝廷重視的,沒有人口便無人經營,無人經營便沒有稅收,沒有稅收整個國家都運轉不動!故而朝廷判斷父母官政績的重要标準之一也是賦稅,若能有人主動請求落戶,只要沒有什麽案底,又有産業或是能力,執政者大多不會反對。

展鸰點點頭,“商籍同普通農籍又何分別?”

夏白飛快的看了席桐一眼,道:“倒也無妨,并不影響後代科舉,只是賦稅重些。農籍大抵稅一分四五,商籍卻要将近稅三,現下在二分六七上下浮動。且每逢開鑿大型工事或是發生戰亂,也會有要求在籍商人無償募捐的情況發生。”

說白了,就是掙得多,出去的也多呗。

可若是叫展鸰和席桐去種地,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一來他們确實不大精通,二來農耕靠天吃飯,不确定性太大,且一年到頭累死累活也掙不了多少錢,還不夠操心的,不劃算,不劃算……

見展鸰若有所思,夏白又提醒道:“說來你們也是趕巧了,年底事多,這才沒人騰出手來查閱,可回頭轉過年來都得閑兒了,你們這頭就瞞不住。屆時一旦查看起來,你們一無戶籍,二無交稅,輕則加倍罰款,重則入獄,查抄家産也是常有的事,還是早些辦了吧。”

這是一方面,二來錢財富貴迷人眼,早前他們門庭冷落的時候倒也罷了,左右沒什麽錢,大家夥兒不過睜只眼閉只眼。可如今每日往來客人頗多,名聲也漸漸起來了,恐怕城中那些指望這個發財的人便要惦記上了……

展鸰和席桐都跟他們道了謝,決定明天一早就進城把這事兒辦了。

等諸錦和夏白走了,席桐才問:“咱弟弟,也一起辦了?”

戰友們在一起的時候都是親如一家,經常滿口“咱爸咱媽咱哥咱姐”的,展鸰也不在意,只是點頭,“辦了吧,眼下誰也說不準他家裏是個什麽情況,總不能一日查不清就一日黑着,大不了到時候再銷戶呗。”

諸清懷最近心情有些複雜,既喜且憂:

喜的是女兒一日似一日開朗活潑,精神頭兒都好了,他這個做父親的自然是高興的;

而憂的是……自家閨女行事越發肆無忌憚,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也敢吃了!

就說昨兒晚間她給自己準備的宵夜,他先還老懷大慰,感慨不已,結果一開食盒,險些吓得叫出來!

這都是些什麽東西!

大半夜的,他一介文弱書生冷不丁看見食盒內一盤切得整整齊齊的耳朵……

簡直面無人色!

哪怕是豬耳朵,也是耳朵不是嗎?

若非混跡官場多年,練就泰山不崩于前的氣魄和心胸,只怕早就叫的将府中護衛招來了!

要不是知道是女兒親手準備的,他當真要懷疑是仇家故意謀害!分明是要吓死他!

那不知什麽做的酥皮肉餅倒是十分香醇可口,宛如紅玉的山楂盞也酸甜可口,叫人胃口大開,只是這豬耳朵……

此等腌臜東西,如何下口!

諸清懷愁的差點把自己的胡須都耗禿了。

吃吧?實在張不開嘴。

不吃吧?好歹是女兒一番心意,想來她也不會害自己這個可憐的老父親……

最後,到底是一片拳拳愛女之心占了上風,諸清懷氣沉丹田,幾乎拿出決然赴死的心情動了筷子。

然後……咦咦,這個味道,這個口感?

他咯吱咯吱就着豬耳朵吃完了一整盤驢肉火燒,甚至還偷偷喝了點藏在書架後頭的陳年美酒,微醺入睡的時候有些飄飄欲仙……

真香!

作者有話要說:

席桐:“我與你們是不同的!”

諸錦&夏白:“……頂個球用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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