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雨下了一整晚,雁回徹夜未眠,睜着眼到黎明時眼前都是花的。他摸着放在枕邊的手機,江敘那一欄的信息杳無音信,卧室的門他沒關嚴實,招財已經開始在外面叫了。

“雁雁,雁雁——”

招財顯然因為江敘不在心情異常的好,趾高氣昂的叫了幾聲後低頭去梳理羽毛。看到雁回拉開房門走出來,印着虎紋的羽毛抖了抖,似乎再對雁回展示它的美,翅膀撲棱撲棱的:“雁雁,雁雁——”

雁回沒聽到似的越過它走進廚房,水剛倒滿,溢出打濕了指尖,恍惚浮沉神智才緩慢轉醒,炫花的視野中跳出一只綠色夾着黃褐色斑紋的小東西。

“招財,”雁回低聲呢喃,埋頭去給小家夥準備東西喂食,招財黑豆豆的眼睛好奇的探究他臉上的表情,雁回看着它格外專注的說:“這家就剩你跟我了。”

其實家也不算家,公寓還是江敘送給他的,拿別人的東西總不能站的足夠的理直氣壯,即便雁回一開始目的本身就不是特別單純,可他終究沒有江敘的手段,弄到最後,當真的只有自己,江敘倒顯得獨善其身。

喂完招財雁回才去房間把櫃子最底下的藥瓶拿出來,多倒了幾粒,水都沒兌就往咽喉裏塞。

自那場大火之後,雁回不僅嗓子壞了,身體和精神狀況也越來越不好,這些都是他自己的問題,雁回除了能跟已經入土為安的師父說一說,在旁人眼裏他要什麽有什麽,跟着江敘風光無限,衣食無憂,哪裏還有事情需要他操勞。

雁回出門前最後一次給江敘打電話,接通的那一刻對面人還沒出聲,他就鬼使神差的迅速挂斷電話,匆忙的出了門,生怕後頭有東西追上自己。

楚園今天安排有表演,雁回要忙的工作太多了。很多事情已經不必他親力親為,江敘派給他幾個人手,他完全可以當個甩手掌櫃,可他不敢停下來。

一直忙到晚上八點半,雁回才有時間休息下來喝口水。他今天沒進食過,胃裏燒得慌,擱在膝蓋上的手指來回顫抖,指尖冰冰涼的。

宋然從戲臺唱完下來,在後臺看到他的狀況,忙去接了杯溫水遞給他,開口說:“小雁哥,說難聽點你現在就是我們的老板,我們只是給你打工的,我們都沒拿命去拼,你又何苦這樣折.騰自己呢。”

雁回喝了半杯水,才說:“你還小。”

宋然不服氣:“我成年了,道理說不過人家,可該懂的也知道。”

宋然表情比雁回看起來還要難受:“又是因為那個大老板是不是。”

雁回瞪他一眼,宋然嘿的笑了笑:“好久沒見過小雁哥露出這副表情了,甚至有點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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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雁哥,你應該——”宋然遲疑半天想不出更貼近的詞去形容,他總不能說雁回以前看上去雖然清清冷冷的,但至少精神是正常的。如今雁回總是放任自己不時地在角落裏恍神,宋然說不出那種感覺,可是看到心裏會覺得難過,就像一顆本來在發光的珍珠蒙塵落灰,黯淡到失去所有的光澤。

雁回接了他的話:“我該怎麽樣。”

宋然一噎:“該去醫院看看,胃要是不舒服不能拖。”

又嘟囔:“那大老板怎麽也不送你去看看,我聽說有錢人不都有自己的私人醫生,給你做個身體檢查不是很方便麽。”

雁回叫他閉上嘴巴,垂眸捂着胃,不喜歡在旁人面前談論江敘。

宋然最後還是給他叫了輛車往醫院送,雁回到醫院時間已經接近十點,四周除了一些經過的護士,安靜的讓他又開始恍神。

雁回的胃屬于年輕人不愛惜自己導致的老毛病,在急診部剛輸上液,接到江家那邊來的電話。

江家的人誰都看不上他,雁回也疲于維系和那邊的往來。電話接通的瞬間他準備開口,江敘的大姐江明月開門見山的問:“江敘在你那邊嗎,叫他有時間馬上回來一趟。”

雁回消化了一下對方理所應當的語氣,還算客氣的說:“他不在。”

江明月又問:“能不能聯系到他?”

雁回心說你們是他的親人,連你們都沒辦法聯系上,他又哪來的通天本事。江敘有心不見人時,誰都沒有手段可以找到他。

“我也不清楚去哪裏能找到他。”

江明月皺眉:“你不清楚?”

“你不清楚還有誰清楚呢?”

雁回沉默。

江明月手上還有堆積的一些工作沒處理完,老太太最近身體又不太好了,想着多見江敘幾面。她忙得焦頭爛額,江敘現在脫離了江家的控制,自己獨大,當姐的親自出面有時候都不給情面,她無計可施,思來想去只好給雁回撥了這通電話。

江敘能把一個人放在身邊那麽多年,江明月覺得自己這個弟弟可能真的想定下來了。實在不行,老太太那邊以後有他們慢慢磨。

這麽一想,江明月語氣稍微軟下來:“雁回,你去幫我聯系他回家一趟,老太太身體可能不太行了。”

雁回想說行不行又跟他有什麽關系,但他做不到想象中的那麽冷血,點頭說好。

大概是他的态度比較好,又或者江明月對他有了改觀。江明月破天荒的詢問他跟江敘的近況,放在以前,江家的人巴不得他跟江敘分開,好安排其他家的千金跟江敘相處。

江敘喜歡同.性不是一天兩天的事,老太太覺得問題不大,原因歸咎在江敘認識的女孩子太少。等他多跟些女孩子有往來,就可以把性向扭轉回來,況且江家不會讓一個男的進門做媳婦,先不說門風傳統,傳出去對江敘名聲也不好。

但凡豪門大家誰結婚了外面有人不少見,有就有了,別往家裏帶放在身邊玩一玩是他們的共識,可七年過來,江敘還真沒帶過任何一個女孩子回家,雁回倒帶回去過幾次。

雁回擡眼望了望發白的天花板,不輕不淡的嗯了一聲。他不是個情緒外露的性子,說話總是清清冷冷的,江明月曾經不太喜歡他,但心裏比誰都清楚雁回做事可靠。

和江明月結束通話,雁回只覺得更加頭疼。他還沒理清楚江敘跟蘇月白的關系,現在又得找到江敘讓他回一趟江家,他已經兩天沒聯系到對方了。

每一次的見面都等江敘主動找他,就好像,好像……

雁回想了想,萬一以後江敘不找他,是不是自己永遠都聯系不到對方了。

“江敘,今天過來嗎。”

江敘沒回,雁回輸完液看時間已經接近淩晨,軟件叫了輛車準備先回公寓。門診部的不遠處剛好停了輛車,雁回一下子看過去。

車牌號他很熟悉,江敘跟他身邊那幾個交情不錯的發小車牌號是相連的,他見過一次就記住了,眼前的車主是徐崇明的。

徐崇明先出來,拐到旁邊接出另外一個人,蘇月白。

兩人朝門診部的方向走,雁回立在原地沒動,直到徐崇明看到他,下意識張嘴就叫:“嫂子……”

徐崇明叫完,還轉頭去看蘇月白。他看看兩人,默默閉了嘴巴。出于心虛,或者其他心理,在雁回面前,徐崇明不太想跟蘇月白有什麽交集。

之前徐崇明出過一次車禍,算不得多嚴重,可也住過一周醫院。江敘來看過他一次,帶雁回來的,那也是徐崇明第一次見到雁回。

江敘過來專門損他幾句,雁回卻真真正正給他做過一頓飯。醫院的飯吃兩三次嘴巴就淡得不行,護士管這管那,雁回一頓營養餐就把他收買了個七七八八。

徐崇明這幾年看着江敘跟雁回過來的,他知道江敘對雁回是真的不錯,可時間太長了,七年,哪怕對着一個絕色天仙,多少都會看膩。不管江敘看沒看膩,徐崇明沒看膩的。

他多看了幾眼雁回:“嫂子,你不舒服嗎?怎麽自己來醫院,以後有事江敘不在的話可以叫我送你。”

又說:“我帶個朋友來看會兒,他胃疼。”

雁回點頭,自己正好也胃疼。

蘇月白說:“是你啊,我們最近好像總是見面。”

徐崇明一聽就知道兩個人見過面,不說話裝啞巴。

雁回說:“你們先進去吧,車在等我了。”

他頭也不回地離開,好不容易緩解的疼痛似乎又慢慢湧上來。

徐崇明嘆氣,帶着蘇月白去輸液後,躲到休息區跟江敘打了個電話。

“江敘,你跟嫂子怎麽回事啊,哪怕你外面有人,下次也別叫我躺這趟渾水了。我看到嫂子自己來醫院,他不舒服,你卻叫我幫你帶小情人來看病。嫂子人不錯,你真不喜歡了,好好跟人家說清楚吧,我都覺得自己幫你做這些事瞞着對方心虛。”

“你別嫌我廢話多,這不跟你看嫂子在一起好幾年,要是個女的,孩子都能打醬油。”

江敘說:“他要是個女的,我還圖他什麽。”

徐崇明感覺自己在助纣為虐,咬了咬後槽牙,即便他們作為及二十餘年交情的發小,也都想罵江敘一聲人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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