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醒來覺得甚是愛你
就在周禦的指尖觸上去的剎那，它不斷縮小，形成了人類的形狀。
那是一個讓人一眼就忘不了的俊美少年，一雙深邃的眼睛要将周禦的呼吸也封存其中，時間也就此停住。
他抱住了周禦，帶着他向水光交界處游去。
周禦猛地睜開眼睛，用力地呼吸，仿佛自己終于躍出水面，而他看見的是自己房間的房頂。
他擡起手來，摁住自己的眼睛。
救了自己的确實是S級生物，而且和宋致所尋找的那一個的描述一致。那應該不是自己的幻覺，因為自己在那個時候還沒有聽過關于那種生物的任何描述，而自己也還沒有接受厄爾皮斯的記憶，這個幻覺在他腦海中并沒有形成的基礎。更不用說在原始森林第12區之戰裏，他又救了自己一次。
只是自己剛才怎麽會做夢看見……墨夜變成了那種S級生物呢？
周禦側過臉，墨夜就依偎在自己的身旁，睡得很香，小翅膀還會随着呼吸微微擡起又落下，根本沒有任何S級生物的樣子。
周禦呼出一口氣來，抱住墨夜，心中卻多了很多想法。墨夜作為夜靈，和那種銀色的S級生物有着特別的聯系，是不是墨夜在情急之下将它召喚來的呢？
又或者自己确實是被S級生物救了，只是墨夜化作銀色生物的樣子是他的想象。墨夜不顧危險，直面海金牤，救了大家，所以自己才會把它想象成在天使角救了自己的銀色生物？
“墨夜……你是不是有很多我不知道的秘密呢？”周禦摸了摸它的背。
這句話讓墨夜睜開了眼睛，将腦袋搭在周禦的胸口上，看着他。
周禦總有一種被它看透的錯覺。他的想法，他對這個世界的期待，以及他內心深處的恐懼，都被墨夜洞悉。
墨夜用鼻子拱了一下周禦的下巴，然後跳下了床，朝周禦揮了揮它的前爪，意思是“吃晚飯去啦”！
周禦頓然失笑。
如果墨夜真的是S級生物，它待在自己的身邊是為什麽？就為了每天喝一點他的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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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早晨，周禦帶着墨夜去見卡洛斯。
周禦抱着腦袋，悠閑地行走在通道裏。難得有一個這樣惬意的早晨，周禦垂下眼，看着跟在自己身側的墨夜，它的步伐節奏和自己的一模一樣，偶爾擺一擺腦袋，仿佛連心情也和周禦一樣。
一隊研究人員和護衛人員推送着某個培養皿經過他們。
周禦看了過去，培養皿中是一種近乎透明的淡金色生物，在水中旋轉轉動，美妙得就像一曲華爾茲。
周禦被吸引了視線：那個……好像是尼伯龍根水母……
很美……但也許也很危險吧……
還不到一秒，墨夜就不滿地咬住了周禦的褲腿，周禦低下頭來，與墨夜對視的那一刻不由得失笑。
墨夜的眼睛大大的，寫滿了不開心。
在它的認知裏，周禦的關心除了周清還有吳運等少數幾個人的，其他的注意力應該都是屬于它的。但周禦卻看那個尼伯龍根水母超過一秒鐘，這對于墨夜來說實在不能忍。
周禦笑了，低下身來用自己的下巴頂了頂墨夜的額頭：“好了，好了，我們去找卡洛斯！”
卡洛斯的部門相當忙碌，正在做樣本的對比研究。
他一看見墨夜，就興奮地走了出來。
“天啊，墨夜！你又長大了！最近是進入發育期了嗎？長的很快啊！”
周禦低下頭來看了看墨夜，發現墨夜好像……真的又長大了……
卡洛斯想要測量墨夜，但墨夜就像得了多動症一樣到處動來動去。卡洛斯的身上都急出汗水了，可他又偏偏不能死死抓住墨夜，當然也沒人能抓住它。
周禦都有點同情卡洛斯了，于是開口道：“墨夜，你要乖一點。”
墨夜看了周禦一眼，不開心地偏過腦袋，不動了。
卡洛斯終于測量到了墨夜的長度，驚奇地說：“又長了三公分，這個生長速度實在太快了！”
不只是卡洛斯，就連周禦也呆住了。
距離上一次測量墨夜的長度還沒有超過三天，這家夥竟然又長了？
這是怎樣的生長速度啊？
“墨夜，你可能是進入發育期了啊！所以才長這麽快！”卡洛斯想要摸一摸墨夜的腦袋，但墨夜很快就跑走了。
“發育期？不會吧？它從出生到現在都沒幾個月！”
“不要用人類的生長時間來衡量尼伯龍根的生物。這裏的生物，生長期很短，但它們的成熟期可以持續幾千甚至上萬年。”卡洛斯說。
“也就是說……你很快就要長大了？”周禦故意用腳尖蹭了蹭墨夜的下巴，墨夜很不爽地又跑開了，“看來再過幾天，你就是獨立的男子漢了，不能向我撒嬌了。”
“除了身長之外，我們希望能取得一些墨夜的唾液、血液以及它背部的絨毛樣本。”卡洛斯懇求地看向周禦。
“我試試看吧，但是我估計墨夜不會樂意的。”周禦朝墨夜招了招手，墨夜當然聽懂了卡洛斯在說什麽，所以離得遠遠的，就是不過來。
周禦接近墨夜，墨夜就退離到其他的地方，拒絕的意味很明顯。
周禦只能嘆了一口氣，對卡洛斯說：“對不起……它不願意做的事情，就算是我也勉強不了……”
卡洛斯點了點頭：“能夠看見活着的夜靈，已經很不容易了。我們可以先把取樣這件事放一放，但是對于夜靈的智力，我們想要有個全面的了解。墨夜能夠聽懂你說的話……當然也能聽懂很多人的話，我想知道它的智力水平以及是不是真的具備和我們人類溝通的能力。一切對于墨夜來說，就像游戲一樣。”
周禦看向墨夜，好聲好氣地說：“不抽你的血，也不用拔你的毛了，就玩一些游戲，你覺得怎麽樣？”
墨夜這才靠近了一些。
卡洛斯揚了揚手：“跟我來吧！”
卡洛斯的面前有許多的玩具。
“既然墨夜聽得懂人類的話，也具備一定的邏輯能力，我們就來玩一些複雜的游戲。看見了嗎，墨夜，這個是魔方。你能将這個魔方擺成所有面的顏色都一樣嗎？”卡洛斯拿着一個已經被拼出同面顏色相同的魔方給墨夜做示範。
周禦覺得這也太複雜了吧，就是成年人也未必能做到。
但對于卡洛斯來說，并不是真的要墨夜完成魔方，只是想測試它是否擁有與人類類似的邏輯思維。
墨夜露出了很有興致的表情，它的兩只小爪子抱住了魔方，擺弄了起來。因為爪子沒有人類的手指那麽靈活，它時不時用鼻子去拱，用後肢去頂。
但是卡洛斯看得出來，墨夜确實是在努力地讓魔方變成單面同色。
以為墨夜要玩上許久，卡洛斯去泡了兩杯咖啡，剛把其中一杯遞到周禦的手上，周禦就揚了揚下巴說：“墨夜完成了。”
“完成……什麽？”卡洛斯回頭的那一刻，完全驚呆了。
墨夜打了個哈欠，趴了下去，那個魔方被扔在了一旁，所有的面都被拼好了。
“它比我聰明。”周禦指了指自己，笑着說。
笑的同時，也為墨夜的智力感到驚訝。
卡洛斯又做了幾個高難度的測試，甚至于包括哈佛大學圖形智商測試題。
而墨夜再度刷新了卡洛斯對它了解的新高度，墨夜幾乎做對了所有圖形題。
卡洛斯太興奮了，在他的心中一驚将墨夜劃入了高智商物種了。
“那麽文字呢？說不定墨夜可以理解文字！”
說完，卡洛斯就去找了幾個白板來。
他讓周禦在白板上寫下自己的中文名字，然後指着字板說：“墨夜，這就是周禦的名字，你看清楚了嗎？”
墨夜伸長了脖子，很認真仔細地看，然後點了點頭。
卡洛斯很興奮，他将白板上的字全部擦掉，然後讓周禦在紙上寫了許多其他的字，比如說圍、卸等和周禦的名字相似的字，卡洛斯将紙張的順序打亂，鋪在墨夜的面前：“墨夜，你還能把周禦的名字找出來嗎？”
墨夜歪着腦袋看着卡洛斯，卡洛斯以為墨夜沒有聽懂，但是墨夜走到了那些白紙之間，第一張就把周禦的“周”字找了出來，接着又把“禦”字也找了出來，絲毫沒有猶豫。
卡洛斯一把抱住了周禦：“天啊，夜靈既然可以學習字符！而且學習能力比一般人類還要強呢！”
中文那麽複雜，相似的字也那麽多，可墨夜竟然能辨別出來。
周禦呆愣在那裏，看着墨夜，這是不是表示……他可以教墨夜認識字，然後也有可能知道墨夜在想什麽了？
卡洛斯還打算設計更加複雜的測試方法，周禦在走之前，向卡洛斯借了幾本書。
這一路上，周禦的臉上都很平靜，但他內心卻引人着激動。
他有一種和墨夜終于可以以人類的方式溝通的興奮感。
回到了寝室的房間裏，墨夜直接跳上了床，和往常一樣窩在周禦的枕頭邊。
“墨夜，你喜歡哪本書？”周禦擡手摸了摸墨夜的腦袋，雖然仍然是習慣性的動作，周禦很直接的感覺到，墨夜真的長大了。
這讓周禦莫名産生自己正在極速衰老的錯覺。
墨夜伸出了自己的前爪，将那幾本書都翻開，歪着腦袋細細打量着，好像它都看得懂一般。
最後，它按住了一本書面是黑色，書頁略微泛黃的書。
“這本嗎？”周禦沒想到墨夜會選一本這麽舊的書。
他還以為墨夜會選其他書頁看起來更鮮豔的。
墨夜用爪子又拍了拍，意思是它确定這本了。
“你可真會選，《朱生豪文集》。你知道朱生豪是誰嗎？”
墨夜搖了搖頭，但是卻很期待地用自己的頭頂蹭了蹭周禦。
周禦抱起墨夜，在它面前将書打開，第一頁的題字讓周禦愣住了，因為署名是“宋致”。
看似自律卻又讓人感到充滿情感的字跡，這和周禦想象的屬于宋致的字完全不一樣。
他以為宋致的字，會帶着一種像是機器一般的涼意，但并非如此。
周禦翻開第一頁，忽然有一種探秘宋致內心世界的錯覺。
墨夜拍了拍周禦的手，好像在說：“你怎麽不快點讀給我聽？”
周禦清了清喉嚨，用沒有情緒波動的聲音年道：“不要愁老之将至，你老了一定很可愛。而且假如你老了十歲，我也老了十歲，世界也老了十歲，上帝也老了十歲。一切，都是一樣的。”
這是周禦第一次讀朱生豪的文章，但莫名地，他覺得這本書是被墨夜刻意選擇的。
墨夜好像很清楚周禦在想什麽。
這一切看似是自己在讀書給墨夜，但更像是墨夜在告訴周禦，它不在乎自己漫長的生命與周禦短暫一生的時差。它願意陪他一起老去。
周禦頓時覺得冷靜理智的自己很可笑。
墨夜……怎麽可能……它并不是人類。他來自另一個世界，而它屬于尼伯龍根。
墨夜見周禦停下了，忽然轉過頭去，用舌頭舔了一下周禦的下巴，仿佛被安慰了一般，周禦醒過神來。
“好的，好的，我們繼續。”周禦摸了摸墨夜的腦袋，故意将自己的下巴擱在墨夜的頭頂。
“我只願意憑着這一點靈感的相通，時時帶給彼此以慰藉，像流星的光輝，照耀我疲憊的夢寐。永遠存一個安慰……縱然在離別的時候……”
周禦忽然下意識猜想，如果當自己的雇傭期到了，回去的時候，自己和墨夜能安然道別嗎？
“……醒來覺得甚是愛你。”
周禦忍不住按住自己的眼睛笑了。
他的指尖戳了戳墨夜收起的翅膀：“你懂什麽是愛嗎？念這個給你有什麽用……”
愛是一種抽象的概念。墨夜從周禦和其他人類的日常談話中可以明白床是什麽，書是什麽，周禦是誰，但是愛這種摸不到又無法形容的東西，墨夜又如何能明白呢？
當周禦對上墨夜轉過頭來的眼神時，他愣住了。
從前覺得墨夜的眼睛很美，清澈到極致……而此刻它的眼睛就似琥珀色的海，深沉到淹沒一切。
墨夜伸長了自己的脖頸，在周禦的嘴唇上輕碰了一下。好像在回答周禦，其實它什麽都明白。
周禦的世界輕顫了起來。
“你這個小東西，好的不學！都說了不許胡亂親人了！”周禦用力将墨夜的腦袋按進被子裏。
墨夜掙紮了起來。
周禦知道其實自己的力氣不如墨夜，它只是享受和周禦的打鬧而已。
忽然，墨夜的翅膀張開，就像一個懷抱，将周禦包裹了起來。
周禦的雙手撐在墨夜的兩側，他完全愣住了。
墨夜的翅膀，是什麽時候長得這麽大的？
墨夜的眼睛眯了起來，像是在笑。周禦知道這家夥的意思：以往都是你抱着我，現在終于我也可以抱着你了！
周禦好笑地坐起身來，看着墨夜說：“你再長大，這裏就容不下你了，你就要去睡外面走廊了。”
墨夜看着周禦，似乎把他的話當真了，立刻蜷縮起來，為了證明自己并不占地方。
周禦心裏的笑容更大了。
這也讓他莫名感傷起來。他能夠感覺到自己與墨夜之間的某種默契，如果自己和周清也能這樣談笑風生就好了。
他和周清之間彼此了解也彼此尊重，只是自從周清成為大學教授致力于研究之後，自己又經常執行一些危險任務，兩人之間的話題越來越少了。
“你說，我和你一個連話都不會說的人，怎麽就能溝通的？”周禦看着墨夜，忽然覺得這個問題很神奇。
墨夜睜開一只眼睛懶洋洋地看了周禦一眼，表示完全鄙視這個問題。
第二天，暫時沒有任務，周禦帶着墨夜在可活動區域內散步。現在如果有人見到墨夜，不會再那麽明顯的抵觸或者畏懼了。
周禦來到了周清的研究部門，本來想要進去看看他，卻發現自己的指紋無法通過。不知道是周清沒有把他設置為日常訪客，又或者是因為巨力集團的保密政策。
“走吧，我們去看看卡洛斯。”
提起卡洛斯，墨夜露出不是很開心的表情。
周禦單膝在墨夜面前蹲下，摸了摸它的腦袋。
“墨夜，卡洛斯其實對你還不錯啊。”
墨夜別開腦袋，似乎在說：我鄙視的是他那一堆弱智測試。
盡管墨夜不願意，周禦還是很想知道卡洛斯對夜靈遺骨樣本的研究進行到什麽地步了，雖然按道理自己應該不關心這樣的問題。
卡洛斯見到墨夜卻很開心，低下身來笑着告訴墨夜：“你就快有同類了。你希望那是個兄弟，還是個漂亮的姑娘？”
墨夜對這個問題并不感興趣，甚至有些厭惡。它轉到了周禦的身後，趴了下來。
“墨夜好像一直不想我們帶樣本回來。所以卡洛斯博士，你們在研究的時候一定要小心。我總擔心會有什麽問題。”
卡洛斯笑了；“現在我們确定了墨夜擁有很高的智商，說不定它的不滿是不想有另一只夜靈取代它的地位。它想永遠在周禦的心裏排第一呢？就像一些孩子明确地像父母表示不想要兄弟姐妹分走父母對自己的關愛一樣。”
周禦失笑。
卡洛斯朝周禦招了招手，周禦微微低下身來，卡洛斯小聲說：“我帶你去看看我們目前的研究進展。”
“這樣可以嗎？”周禦驚訝地問。
“當然可以。”卡洛斯看了眼墨夜，“不過墨夜就不要進去了。我怕它激動起來搞破壞。”
最會半句話像是開玩笑說的。
墨夜不滿地趴在門外，而周禦跟着卡洛斯進入到了門內。
在一個全封閉的透明培養着一個胚胎。它很小很小，眼睛閉着，蜷縮在裏面，仿佛被母體中的羊水所包裹着，呈現微微透明的顏色，看起來一戳就會破裂一般。仔細看它，雖然還不是很清晰，但是與墨夜已經很相似了。
周禦的心髒莫名狂跳了起來，這不是見到研究進展的喜悅。而是一種莫名的厭惡，連周禦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這種抵觸心理是為什麽。
“很有意思吧……生命真的很奇妙。而我們創造了它……”
卡洛斯的眼睛裏滿是期待。
周禦淡然一笑，講話題移開：“今天對墨夜還有什麽測試嗎？”
“啊，當然有。”卡洛斯回過神來，“是力量測試。你說過就連直升飛機都無法穿過海金牤造成的風暴，但是墨夜卻可以。我們想要知道，墨夜的力量有多大。”
“只是這樣？”周禦問。
“是的。這有什麽問題嗎？”
“如果你是想要取樣來對比你們制造出來的這個生物的話，墨夜是不會配合的。”周禦說。
卡洛斯的眼中露出一絲被周禦戳穿的尴尬。
墨夜剛到這裏的時候，抵觸情緒很大，麻醉氣體對它又不起作用，卡洛斯一直無法成功取樣。
現在的墨夜，心情好也許會把卡洛斯的一系列智力或者思維邏輯測試當成游戲陪他們玩玩，但是要動它身上的東西，哪怕一根小小的絨毛，它都不會同意。
“我保證，今天只是力量測試而已。”卡洛斯承諾。
反正只是“今天”。
周禦打開門，就看見墨夜百無聊賴地趴在地上，一聽見周禦的腳步聲就直起身來，跟在周禦的身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