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敵友未明,巧合相遇
謝歡兮扶着游歸煜摸索着走出山林, 每走一段路,謝歡兮都能清晰地感覺出游歸煜的氣息愈發的微弱下去,她心中着急,手勢越發地輕柔:“小煜哥, 你很疼嗎?”
游歸煜動了動嘴唇:“還好。”
然而他現在的狀況其實是很差的, 手足筋脈的舊傷未愈, 接連對戰了兩個一流高手,後背重傷, 又不知中了何種奇毒,他的半條手臂已經沒有知覺了。
但他不願說出來讓身邊的女孩知曉。
“你再忍一忍, ”謝歡兮雖然不知游歸煜傷得究竟有多麽的重, 但她心中清楚游歸煜現在的情況一定不容樂觀,“我看北面有一片燈火,像是一個小鎮, 我們去那裏找一家醫館, 很快, 你再堅持一下, 好不好?”
這是把他當小孩哄呢,游歸煜啞然失笑:“郡主,你別這樣緊張, 我不會有事的。”
謝歡兮怕他沒有精神,會昏厥過去,便一直尋找話題與他說話:“你一叫我, 倒是提醒我了。我原本總覺得哪裏怪怪的,現在可終于想到了,我叫你小煜哥,你卻一直“郡主郡主”的叫我, 豈不是很生分嗎?”
游歸煜輕輕地反問:“那我要叫你什麽?”
謝歡兮擡頭看了他一眼,聲音溫和帶着醉人的暖意:“你可以叫我九兒啊,這是我的小名。”
游歸煜微笑了一下,提醒她:“我只是你的侍衛。并且剝去侍衛這層外殼,我還是太子的奴隸。”
不是。謝歡兮在心中默默反駁,侍衛也好,奴隸也好,乞丐國王腹黑反派霸道總裁,都好。任你身份怎麽轉變,那些都是外在的東西。
你的人才是獨一無二的。
雖然這是謝歡兮心中真實的想法,但卻讓她自己都覺得肉麻到說不出口,只好嘴上嬌蠻地不講理:“好,那我命令你,以後不許叫我郡主了,我不喜歡。”
游歸煜似乎輕輕笑了一下,緊接着低聲道:“我好像有些疼。”
謝歡兮立刻不敢擺架子了,緊張兮兮地扶穩了他,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濕漉漉的,擔憂地看着游歸煜的臉:“很疼嗎?很疼嗎?沒事沒事,很快就到了!要不然我背你吧!”
這回謝歡兮是真真切切的聽到了游歸煜低低的笑了幾聲,頓時反應過來,游歸煜都傷成這樣了,居然還有心思來逗哄她。謝歡兮無語又無奈,還不忍心責怪游歸煜,只好咬牙切齒的說:“你……你等着。”
“郡主,有一件事,我一直想要提醒你,”游歸煜斂起笑意,似乎在躊躇着如何開口。
謝歡兮偏着頭從下往上去看游歸煜:“叫九兒,不然不聽你說。”
游歸煜愣了一下,最終無奈地一笑:“……九兒。秦王.府中有內鬼,此事你可知曉。”
那名字一出口,舌尖都似乎缱绻了一下。這本是世間平平無奇的兩個字,組合在一起吐露出來卻顯得那般親密,仿佛有什麽東西正在悄然改變,而他卻無力改變分毫。
謝歡兮撇了撇嘴,愁眉苦臉地說:“我知道,他很早之前暴露過一次,只是後來他一直沒有動作,我抓不出來他。”除了最開始,那人扔出一個空戒指來試探自己之後,就再也沒有任何動靜了。
游歸煜溫聲說:“但這次秦王遠調一事應是此人出手了,”此刻不比在府中耳目衆多,正是向謝歡兮說明的好時機,游歸煜将這兩日他的分析慢慢暗示給謝歡兮,“秦王做事謹慎,趙将軍對他的彈劾不足為慮。重要的是太子手中的那些證據,多少秘辛,太子居然會知道的如此詳細準确,可見那人手段不俗。”
游歸煜的話一瞬間點醒了謝歡兮,她暗暗罵起自己是個豬腦子,心想:“太子手裏掌握的我老爹那點破事,不都是書裏我娘親一杯毒酒送老爹上路之前說出來的嗎?府裏暗藏着的那個人,甚至根本不用去查探。這都是書裏的原話,他只要往太子那一報,保證一告一個準。我老爹就是再謹慎,也根本防不住他。”
游歸煜見謝歡兮的眼神亮起來了,知道她聽懂了自己的暗示,微微一笑:“所以我猜太子讓秦王一家遠赴漠洲荊川,并不是随口一提。這也許是府中那個內鬼,為太子傳遞情報而獲得的——他想要的報酬。”
有道理,那人也是有自己的考題的,他走這一步,一定有他自己的理由。而放眼漠洲荊川這個敏感的地方,謝歡兮首先想到的就是那個事——莫家之冤。
這個人似乎想把莫家的冤情提早抖出來,他想親自去荊川查探,可又不放心秦王這邊,所以便使出了這一箭雙雕之計。既讓自己陷入困境,又圓了他的計劃,真是好聰明的一個人。
只是不知,他是如何勾搭上太子的……
“咳咳咳……”忽然游歸煜低低地咳嗦起來,謝歡兮下意識地想拍他的背,而後猛然反應過來,只抓緊了他的手:“好了好了,小煜哥,我們別說這些糟心事了,思慮重對身體不好的。你好像有點發燒了,再堅持一下,我們馬上到了。”
游歸煜看過來,目光很溫柔:“無礙的。”
其實他們這樣一邊說着話,一邊慢慢地往前走,游歸煜真的感覺自己身上各處疼痛似乎都緩解了些。眼看着他們已經快要進入小鎮的入口了,他們二人身後忽然傳來了一道洪亮的聲音,帶着年輕人特有的沖勁:“喂!你們——需要幫忙嗎?”
謝歡兮扭頭看過去,他們身後行來了一輛牛車,一個穿着布衣的少年懶洋洋地趴在車板上,他看起來十七八歲的樣子,嘴裏叼着根草,這少年見謝歡兮望過來,立刻舉起了雙手笑着招呼道:“用我幫忙嗎?我看那位兄弟——哎呦,好像傷的不輕啊。”
謝歡兮狐疑地看了他兩眼,又擡頭看了看游歸煜,正權衡間,這個少年似乎看出謝歡兮有些不信任自己,立刻拍着大腿保證人品:“哎呀我說姑娘你可別猶豫了!我絕對不是壞人!我就是個拔刀相……仗義疏……那個……助人為樂的好人!”一連換了好幾個成語,這少年可下找到了一個合适的。
謝歡兮看這人好像有點傻乎乎的,覺得人與人之間還是可以有些信任。再說,她也不忍心讓游歸煜帶着傷再這樣走下去,便輕輕地捏了捏游歸煜的衣袖:“小煜哥,我覺得這個人還算可信,你覺得呢。”
游歸煜看了一眼那少年,這人雖然坐姿狂放不羁,衣衫略有散亂,但眼神澄澈,第一印象還算尚可。他低下頭與謝歡兮對視:“我也覺得……”
“哎喲,你們兩個可別商量了。快快快,我幫你把這位兄弟扶上去。”少年跳下了車,三步并作兩步地跑了過來,嘴裏還話痨一樣的叨叨個不停,語速快極了:“你們這是怎麽回事啊?是遇到劫匪了嗎?來這兒幹什麽事?是要探親嗎?親戚姓啥?哎,你們兩個是什麽關系?哎喲!看看這一身的血,怎麽傷這麽重啊,快快快快我扶你上來。”
游歸煜被少年攙扶到牛車上,他坐在車板上扶着板子的邊緣休息,謝歡兮也上去跪坐在他的旁邊,最後少年猴子一樣靈活地往上一爬,甩了甩鞭子,他的老黃牛就慢悠悠地往前走去。
“這位兄臺,多謝你仗義相助,”謝歡兮此刻停了下來,才分出神來仔細地看了看游歸煜的臉色,他俊逸的容顏毫無血色,已經十分的蒼白了。謝歡兮一顆心微微地揪起來,再看面前的這位少年就更加覺得感激,“還沒請教兄臺的名字?日後我們也可以好好的答謝你。”
游歸煜坐在一旁,聽到這句話時眼皮跳了跳,他悄悄地地轉過臉,不着痕跡地偷偷看着謝歡兮,心中翻覆起莫名的情緒——他才發覺,“我們”竟是這般動聽的詞彙。
少年大大咧咧地将腿搭在車板外邊晃來晃去的,随口回答道:“我叫……”他頓了一下,神秘地笑了笑,認真地看着謝歡兮,眼中飽含深情故作深沉的說:“我叫紅領巾。”
謝歡兮只感覺有一道天雷劈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你叫什麽?”
游歸煜也将頭轉了過來,沉默地盯着對面的少年。
“紅領巾,我叫紅領巾。這個名字的意思就是一條戰士的鮮血染成的……哎我就不多說了,你只要知道,我的名字是具有十分崇高、深遠的意義的哈哈哈……”
沒人捧場,他自己還是笑得很開心,謝歡兮和游歸煜兩個人默默地看着他,誰也沒有接他的茬。
謝歡兮有些呆滞,她只想再一次感嘆公司産品的保質保量,誰能想到,兩個運氣丸,居然能發揮出如此效果——雖然不明不白地遇到刺客被人瘋狂追殺,接着又被人丢上馬背一路狂奔颠的七上八下,但是最後能被安然無恙的救下,謝歡兮已經覺得自己別無他求,這些真的大概是天選之子才能做到的事情了。
但這些都是運氣丸的常規操作,她已經不會太驚訝了。
但是她是真的沒有想到,自己死裏逃生後居然會峰回路轉,撿了這麽一個大便宜——自己都不知自己現在身處何方,竟然在這個叫不出名字的鳥不拉屎的地方,能巧合地碰上一個穿書考生。
雖然暫且還不知是敵是友。
少年這會好像有些回過神來了,他看謝歡兮和游歸煜都是面無表情的樣子,可能是覺得他并不好笑,自己很知趣地收了笑容,自來熟地聊起天來:“我說,你們是不是遇到劫匪了?這一帶是有些不太平。我看你們身上也沒有什麽財物,是不是都被人搶完了?你們可真是的,這種時候就應該乖乖的把錢財給人家,有商有量的好說話點,也比讓自己遭罪強啊。你看現在,錢也被搶了,還挨了幾刀,多不值啊。”
他興沖沖地分享起自己的經歷來,“我有一回,獨自在外遠游,就碰到了幾個彪形大漢,那可真是個個滿臉橫肉。我立馬吓的抱頭鼠竄腿肚子直哆嗦,毫不猶豫地獻上自己所有的錢,恨不得把衣服脫下來讓他們驗明一下,”他得意的一笑,“你們說怎麽着?我一下打都沒挨,人家還拍我肩膀讓我別害怕呢。”
他在那邊絮絮叨叨地總結面對劫匪的經驗,嘴一刻也不停。這邊謝歡兮卻正琢磨着怎麽套他的題,哪有心思聽他這些經驗,但他喋喋不休的實在太煩人,謝歡兮被他攪得腦子一團亂,什麽思路都理不順,不經意地一偏頭,卻看見游歸煜低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些什麽。
謝歡兮以為游歸煜難受,連忙打斷了紅領巾少年的滔滔不絕:“……那個紅領巾,你沒有沒水?”
紅領巾少年情商很低的疑惑道:“水?我不渴啊?”
謝歡兮暗自磨了磨牙:“我是要給他喝的。”
“哦,”紅領巾少年立刻彎腰,從車板的一邊解下來一個水囊遞給謝歡兮,還不忘八卦道:“你們兩個是什麽關系啊?我看你頭發未挽,應該不是夫妻吧?”
不是扶貧卻大晚上的一起出行,還挺狼狽的,結合這些信息,他立刻得出了一個自認為很合理的結論,還很貼心地怕人聽見一樣壓低聲音問:“你們是私奔出來的吧?”
游歸煜眼神一凝,沉聲道:“別亂說。”
謝歡兮的臉有點紅,不過在夜色中也看不出什麽,她咽了咽口水,磕磕巴巴地解釋:“他……他、他是我哥哥。”
什麽嘛?兄妹?明明長得一點都不像,肯定是不好意思承認,就是私奔的小兩口沒跑。紅領巾少年這麽想着,人家不承認,估計是臉皮都薄。
牛車雖然不算快,但也比他們走路的速度強多了,而且勝在平穩,紅領巾少年把車趕到一處小醫館前,回頭嘿嘿地笑:“地方不大殘破了點,但是侯大夫的醫術是沒挑的,來來來我扶你。”
三人進了醫館,坐診的老大夫擡頭看了一眼,神色立刻凝重起來,指着身邊的床榻:“快扶他躺下。”
剛才在外面還不明顯,一進到這小屋裏,謝歡兮立刻聞到了游歸煜身上極重的血腥氣,她茫然地往前走了一步,卻被侯大夫攔下了:“姑娘在外面等吧,小尹啊,你先帶這位姑娘出去吧。”
謝歡兮知道對方要看診,咬了咬唇很懂事地沒任性,只說了句:“小煜哥,我就在外面等你。”
等她出去後,游歸煜收回目光,任由侯大夫卷起他的衣袖,低聲道:“多謝。”
“你剛才向我使眼色,就是怕那姑娘知道這個嗎?此毒……似乎是聞名天下的聚沙海之毒。”侯大夫盯着游歸煜的手臂,沉聲說道。
游歸煜靜靜地看着他:“正是。”
侯大夫緊緊地皺着眉,神色十分嚴肅,“年輕人,恕我直言,你這條手臂,怕是不能要了,須馬上斷去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