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難逃的緣分
曲憶濃回到酒店,經紀人鄒文麗已經将下星期行程表放在了她的桌子上。
曲憶濃合上文件夾,對鄒文麗說道:“文麗姐,你能幫我個忙嗎?”
“幫什麽忙?”鄒文麗問。
曲憶濃思索片刻,問道:“你在海城一帶,有朋友嗎?”
“有。”鄒文麗說,曲憶濃所在的公司是中新合資,鄒文麗也帶過中國的藝人,在當地有些人脈。
曲憶濃看着鄒文麗,輕聲道:“是關于我爸爸的事。”
鄒文麗辦事一向穩妥,她雖不清楚曲憶濃真正的底細,但出于工作關系,仍會幫她擺平一些關乎她前程的私事。
自那晚後,湯正晖沒有再提起過杜小儀以及曲憶濃真實身份的事,看樣子他已查不出什麽端倪來。曲憶濃便漸漸放下心來,投入廣告和電影拍攝工作之中。
橙光珠寶的廣告排在了電影之前。程岚還派出了在廣告部實習的弟弟程峰專門負責這項業務。
曲憶濃第一次見到程峰,便忍不住猜測程峰是否是方巧珍的兒子。根據年齡,她可以基本判斷出程岚是程浩勇的前妻所生,而程峰今年剛滿二十歲,比自己還要小四歲,令她産生了懷疑。程峰的生母,坊間傳聞衆多,有說是程浩勇的死去的前妻,也有說是程浩勇在前妻重病時便出軌方巧珍,兩人生下程峰後,程浩勇先把兒子帶回了家,待前妻病逝,才正式迎娶方巧珍。
程峰生性風流,又養尊處優,上了大學以後,女朋友換了一個又一個,尤其喜歡年輕漂亮的女明星,見到曲憶濃後,自然免不了有些工作以外的想法。
曲憶濃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于是半真半假地附和,她的演技應對眼前二十歲的單純男孩已十分足夠。
廣告拍攝完畢,程峰又主動約曲憶濃吃西餐,曲憶濃答應下來。
飯後,程峰對曲憶濃說道:“下個月還有幾場宣傳活動,辛苦你了。”
“哪裏?簽了約,就是我的本分嘛!”曲憶濃笑道。
程峰笑了笑,又道:“星期天我們學校的葡萄酒協會辦活動,你陪我去,做我的舞伴好嗎?”
曲憶濃答應道:“那可真是我的榮幸。”
鄒文麗知道這件事後,拿出她最近的活動表,說道:“星期天晚上要去參加黃導演的生日宴。”
曲憶濃一怔,道:“對不起,我忘了。”
鄒文麗道:“提前跟他說不去了,免得他覺得你爽約。”
“不行。”曲憶濃說,“你跟黃導演說我不去了。”
“什麽?”鄒文麗驚道,“那麽一個毛頭小子,值得你這麽看重?”
“當然。”曲憶濃道,“我對他很有興趣。”她十分有興趣知道程峰究竟是不是方巧珍的兒子,這一點,她不會告訴鄒文麗。
鄒文麗無奈道:“那程峰現在大學還沒畢業,公司還是他姐姐說了算,你就算放長線釣大魚也不用這麽積極吧?”
“你知道我對演藝事業沒什麽野心的。”曲憶濃平靜地說。
“那你說,我要怎麽回絕黃導演?” 鄒文麗問。
曲憶濃道:“就說我生病了。”
“那萬一有人拍到你去參加舞會?”
“不會的,我是去他們學校,沒有狗仔隊。”曲憶濃笑道,她轉頭望向鄒文麗,“再說,萬一被拍到,不是還有你呢嗎?”
“你不是早就說你沒有野心,那我何必多費心機?” 鄒文麗笑道,“你直接退出娛樂圈不就行了。”
“我的确有這個想法。”曲憶濃點頭道,“不過,在此這前,我得釣到金龜婿。你可以着手物色新的合作夥伴了。”
“好,祝你早點釣到金龜婿。” 鄒文麗冰冷的臉上擠不出一絲笑意,轉身走出了房門。
曲憶濃笑了笑,打開手機微信,點出湯正晖的對話框,在一大片暧昧表情中來回滑動,終于選擇了一個“想念”的表情發出。
周日晚上,曲憶濃受程峰邀請,準時出現在了酒會之中。她特意買了一件學生式的晚禮服,扮作程峰的同學與他攜手進入大廳。
華麗的燈光閃爍再幹淨透明的地板上,低頭看去,每個人幾乎都能看到自己的影子。
程峰對于曲憶濃的到來感到興奮,向她介紹起酒會的內容,兩人一同走向大廳左側,去了一小杯樣品酒來品嘗。
“你是第一次來中國嗎?”程峰問。
“不是。”曲憶濃說,她笑了笑,“但我是第一次來金西。”
“你的普通話說得很好。”程峰說。
“新加坡是國語和英語并重的嘛!”
“那你的英語一定也很好。”
“還行吧。”
“我就不行了,我爸爸本來想讓我去國外讀大學,但我英語成績不過關。”
“你現在大二,再好好準備兩年,去申請國外的研究生。”
“我也這麽想。”
“看來,你爸爸對你期望很高。”曲憶濃開始把話題轉向程峰的家庭,“畢業以後,一定會讓你進入他的公司工作吧!”
“他大概是有這個想法吧!”程峰說,“要不然程岚……”他意識到說錯了話,便就此打住,右手擡高杯子,喝了口酒,以掩飾尴尬。
曲憶濃已覺察到這姐弟二人關系微妙,便知趣地不再多問,但她并不打算終止自己此行的探聽計劃,反而把話題轉移自己最關心的程峰的母親身上,她想了想,說道:“不如說說你留學的計劃,你媽媽支持你嗎?”
“她當然支持我。她還幫我向我爸爸說情,我語文學得好,學英語自然難些。”程峰笑道,“你知道當時我英語成績出來的時候,爸爸罵了我整整一夜。”
“你現在的學校也很好。”曲憶濃笑道,“你學什麽專業?”
“漢語言文學。”程峰說,“不過以後若是留學,肯定會被爸爸逼着換專業。”
“那你高考時報專業一定是瞞着你爸爸了?”曲憶濃問。
“當然。”程峰得意地說。
“我聽說程小姐以前是學新聞的。”曲憶濃說,她看着程峰,又補充道,“我是想說,學校裏學什麽專業,跟我們以後的工作很少有對口的。”
“嗯,是這樣。”程峰說,“你呢?你學得什麽專業?”
曲憶濃垂下頭去,紅着臉說道:“我,我只念到高中。我小時候,媽媽就去世了,爸爸又結了婚,我跟着爺爺奶奶住,後來,爺爺奶奶年紀大了,我只能出來工作。”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問你的。”程峰安慰道。
“沒關系。”曲憶濃說,“我很羨慕你們能上大學的,謝謝你帶我來體驗大學生活。”
“我們學校經常有對外開放的講座,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常來聽。”程峰說,“我一會發給你一個公衆號,上面經常發布講座信息。”
“謝謝你。”曲憶濃激動地說。
曲憶濃回到酒店,便收到鄒文麗發來的照片,照片記錄着是她與程峰走在夜路上的畫面。
鄒文麗敲開曲憶濃的房門,看着她正看着手機,說道:“我已經都壓下來了。”
曲憶濃擡起頭來,向她道謝:“謝謝文麗姐。”
鄒文麗笑了笑,接着說道:“但是我答應了記者,後天會讓他們拍到更清晰的照片。”
“什麽照片?我和程峰?”曲憶濃問道。
“沒錯。”鄒文麗說,“今天壓下去,是因為不想開罪黃導演,而不是我不認可這張照片。你現在在國內的知名度還沒有完全打響,需要借助具有曝光價值的新聞提升你的知名度,這樣等你不想幹的時候,也能博一下關注,利用告別之作再賺一筆。”
“你覺得,程峰能夠幫助我?”
“對,程浩勇和程岚這幾年風頭正盛,程峰的關注度自然不低,前幾年,他和一個剛出道的選秀冠軍交往,就上了各大娛樂雜志的頭條,現在智能手機普及,信息傳播更快,很快就能把你在新加坡和韓國的名氣帶過來,也好為新片造勢。”
鄒文麗頓了頓,又道 :“後天,你約程峰出來,提前告訴我地點。”
“用什麽理由?”曲憶濃問。
“這難不倒你吧?”鄒文麗笑道。
曲憶濃笑着點點頭,她知道終有一天她會結束這樣的生活。
目送鄒文麗離去,曲憶濃才想起已有數日未曾見過湯正晖了。上次給湯正晖發消息,他也只是草草回了個“嗯”字。她直覺湯正晖有了新的女人,她決定自己不能坐以待斃,不能白白放掉苦心經營多年的機會。
翌日,曲憶濃結束了片場拍攝,便主動乘車到湯正晖的公司門口等他。她穿着一件樸素的風衣,不戴墨鏡,也不戴帽子,梳一個馬尾辮,藏在圍巾裏,看上去像個女學生。她在娛樂行業工作了幾年,已悟出明星上街定不可全副武裝,反倒應扮作普通人的樣子,才能不被人認出。她常笑話同行,陰天裏無緣佩戴墨鏡,無非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想要博些關注度。
湯正晖與妻子因為財産問題一直處于分居狀态,并未簽署正式的離婚協議書,為了維持雙方的社會形象,兩人的新情人必然不能曝光,這是他們圈子裏的共識。曲憶濃如此低調地在湯氏企業門口等待,自然是想要在不破壞規則的前提下挽回一局。她一邊一上一下地踩着花壇臺階,一邊思索着一會兒要對湯正晖說些什麽。
一陣狂風吹過,天空突然下起雨來。
曲憶濃回頭看見街上人潮散去,便走進公交站牌下避雨,目送着車輛匆匆馳過,帶走了一批又一批的乘客。
這突然的急雨卻不見停歇。曲憶濃望着不遠處的湯氏企業,心有不甘,她知道若雨不停,湯正晖大概不會出來,但又不願就此離去。她走出了站牌,頭頂被蔥綠的樹葉籠罩,冰冷的雨珠順着枝葉流進了她的脖子裏。她眼前突然閃出了片刻的恍惚,仿佛看見許多年前她從精神病院走出來的那天,卓海明撐着黑傘從雨中向她走來。
“小姐,下雨天不要站在樹底下,很危險的。”
曲憶濃回過神來,看見前方空地中一個撐着藍色折疊傘的年輕男子正望着她。她向前走去,年輕男子把傘撐到了她的頭上。
曲憶濃說:“謝謝你。”
年輕男子突然露出驚喜地笑容:“你是不是曲憶濃?演電影的曲憶濃?”
曲憶濃點點頭,道:“你認識我?”
“當然了,我看過你的電影。”男子笑着說,“我是你的影迷嘛!”
曲憶濃笑了笑,這是她回到金西後第一次在大街上被人認出來,心中倒不完全是被打擾的厭煩,而是生出一絲欣喜,道:“謝謝你了,很高興認識你。”
“嗯,我也很高興。”男子主動伸出手來,兩人在擁擠的傘下握手。
曲憶濃笑着收回手,插入口袋。
男子看了眼被雨淋濕的皮包,嘆氣道:“真遺憾!這天氣,我也沒帶紙筆,不然一定要請你簽個名!”
“下次吧。”曲憶濃說,“我相信有緣一定會再見面的。”
“那你現在就要走嗎?你是不是沒傘?”男子問。
“我打車就可以了。”曲憶濃說。她不想與這陌生人有太多糾纏,禮貌地道別後,便冒着雨奔向路對面的出租車去了。
昏暗朦胧的大雨中,遠去的倩影成為傘下人眼中最美的風景。
沒有見到湯正晖,的确是敗興而歸。曲憶濃躺在沙發上,被鄒文麗催着完成約會程峰的任務。她打開程峰推薦給她的公衆號,看到明天下午兩點有中文系舉辦的關于古代文學的講座,算了一下時間,向鄒文麗發送了消息。
“到學校去?”鄒文麗回複道。
“對,叫他們別太誇張。”曲憶濃繼續回複。她本不想打擾清靜的校園,只是她覺得程峰雖然在感情上風流,但在學業和事業上還算積極上進,她不想把他帶離他原來的生活圈子,而是自己去融入他的生活,可能會更容易接近他的家庭、他的母親。
翌日,曲憶濃聽完講座,給程峰發了一張會場的圖片。
程峰當即回道:“我就知道你會來。我馬上就下課了,我去找你。”
曲憶濃收起手機,笑着走出大廳。人潮散去,她的笑容卻僵住了,她看見了昨天在雨中遇到了男子。他提着包走來,露出驚喜的笑容,道:“你說過有緣再見,看來我們真的有緣分。”
曲憶濃笑着點頭,看向他手中拿着兩本書,問道:“你在這兒上學?”
“我讀的在職研究生。”男子說。
曲憶濃瞥見他手中書本藍色封皮上的字,笑道:“你讀的是企業管理?”
“看到啦?”男子笑道,把書遞給她。
曲憶濃卻推開道:“不用了,我看不懂的。”
“你很好學嘛!還來這裏聽講座。”
“朋友介紹的,來玩玩。”
“感覺怎麽樣?”
“講得很好。”
……
“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
“湯奕傑。”
“很高興認識你,湯先生。”曲憶濃笑道,“對了,你是在職研究生,那你現在在哪裏工作呢?”
湯奕傑答道:“東輝商貿。”
曲憶濃知道那是湯成集團旗下最大的一家商貿公司,忍不住問道:“東輝商貿好像是湯成集團的公司,你也姓湯,你是……”
湯奕傑急忙打斷她的話,道:“巧合而已,我可不是什麽關系戶!”
“我不是這個意思。”曲憶濃解釋道。
“我知道。”湯奕傑笑道,“我開玩笑的。”
曲憶濃亦回以微笑,心想這大概的确是巧合,便放下心來。
湯奕傑又問:“你現在要去哪裏?不如我們一起走。”
“真不好意思,我約了人。”曲憶濃表示抱歉,她指着不遠處沿着小路向這邊奔跑的着藍色運動服的少年,轉頭對湯奕傑笑道,“瞧,我約的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