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結婚禮物

湯奕傑與曲憶濃的婚禮定在了下個月二十日,婚宴定在金西最大的酒店,賓客衆多,聲勢浩大。盡管湯正晖去世僅四個月,此時大辦婚禮自然會引起老一輩的外人議論,但湯奕傑絲毫不在乎他人的眼光,若被問起,只道是為了完成父親生前的心願。父親希望兒子成婚的心願,沒有人能夠質疑。

從前圍繞着曲憶濃的大小記者們也前來觀禮,他們相信仍有粉絲期待着知曉偶像退隐後的生活。

與湯成集團有過合作的程浩勇也在邀請之列,但程浩勇近年身體欠佳,加之湯正晖已經逝世,他便叫程岚代自己出席。

程岚拿到請柬,想到的第一個人就是程峰。她敲開程峰的房門,看程峰正趴在書桌上看書,不由一笑,拿着請柬放到他的桌子上,道:“別說我不顧着你啊!爸爸給了我兩張請柬,我勸退了你姐夫,帶着你去。”

程峰看着請柬上大紅的“喜”字,心下一沉,道:“我不去。”

“怎麽不去啊?你們不是好朋友嗎?”程岚笑道,“難道是她又特地封了單獨的請柬給你?”

“你煩不煩?我正學習呢!”程峰瞪着程岚,忍不住擡高了音量。

“你……”

“岚兒,別打擾你弟弟複習了,他下周就要期末考試了。”方巧珍從門外走來,阻止了姐弟二人之間即将爆發的争吵。

程岚轉身看向方巧珍,語氣放軟下來,解釋道:“我就是來問問他,哪知道他這麽大火氣!”

方巧珍拿起程岚手上的請柬,溫柔地笑道:“志康若是有事,我跟你一起去。”

程峰心中有些後悔,他并非完全不想去,回頭看向方巧珍,喚道:“媽。”

方巧珍笑道:“你好好複習吧!我去了,會把你的祝福送到的。”

程峰聽到“祝福”二字,心中更是難過,唯有無奈地點頭,目光再度移回了書中密密麻麻的漢字裏。

方巧珍拉着程岚走出程峰的房間,道:“後天上午,我們一起開車去。”

“爸爸那……”

“放心,有護工照看着。”方巧珍道,“我也跟他說過了,畢竟人家請的是他,咱們程家一個長輩也不去,倒不像話。”

“嗯。”程岚只好點頭應下。她望着方巧珍離去的背影,心想一場好戲雖落幕,但另一場大戲卻能提前開場,這未嘗不是一件妙事。

這一夜,曲憶濃在海邊的閣樓裏整理衣物,婚前的日子,她都暫住在這裏。她脫下試穿的結婚禮服,望着鏡子中莫名憔悴的臉,心中愈發空虛。婚期愈近,她愈感受不到那份成功的喜悅,她不斷地問自己:這不是她夢寐以求的嗎?她還在猶豫什麽?還在難過什麽?

打開衣櫃,将禮服挂回原位,視線移向櫃子下方的行李袋,那是她走南闖北,貼身攜帶的衣物。

曲憶濃拉開拉鏈,取出最上面的一件白色襯衫,這熟悉的溫度令她回想起多年前,曾有一個如天神般善良美好的男人,對一個孤苦無依的陌生女孩施以援手。只有他願意用一雙慈悲的眼睛去看待世界,只有他能夠給予她無私的憐憫與關懷,然而這一切卻太過短暫,無情的命運逼迫着她一次又一次走向絕路,她終不能與那份至善同在。

兩天後,方巧珍與程岚一起踏入了湯、曲二人的婚宴現場。湯成集團的新任董事長與剛退隐的新加坡電影明星的結合,的确是城中一件大事,各路記者蜂擁而至。

方巧珍與程岚與生意場上的朋友坐在一桌,與朋友一同接受新郎和新娘的敬酒。

程岚的餘光在方巧珍和曲憶濃的臉上來回掃視,但直到敬酒結束,依然沒發現異常,她不禁開始感嘆這二人的演技均非同一般。

見湯奕傑與曲憶濃離去,程岚轉頭看着方巧珍,問道:“媽,你覺不覺得這位曲小姐長得有些面善啊!”

“她以前是演電影的,當然眼熟啊!”方巧珍不以為意地說道。

程岚靠近了方巧珍,低聲道:“我是說,您與爸爸結婚十周年紀念日的時候,有個瘋女人大鬧舞會,我覺得曲小姐長得很像那個人。”

“哎呀,你小點聲。”方巧珍輕聲斥道,“哪有在人家大婚之日,說新娘子像瘋女人的?”

“我不是那個意思。”程岚道,“我只是覺得她與曾經的那個女孩子有點像,而且年齡也對得上。”

方巧珍思索片刻,說道:“我知道你說的那個人,腦子确實有問題,所以被送進了精神病院。但這位曲小姐是新加坡人,長得漂亮,情商也高,你不是也找她拍過廣告?你覺得她不正常嗎?”

“她當然正常。”程岚沒想到方巧珍竟能如此泰然自若地否認,“只是,曾經的那個女孩子也未必不正常。”

“多少年前的事兒了,我記得當時給她診病的還是志康呢!”方巧珍看着程岚,搬出了何志康,道,“你難道還要懷疑志康的水平嗎?就算你不相信志康,精神病院那麽多醫生,也沒人出來否認啊!”

“這倒是……”程岚道,“不過,這麽多年了,不知道那個女孩子是不是還在精神病院裏……”

“這種瘋病很難治的。”方巧珍嘆道,“不過,若是她家裏人找到了她,把她接回家去好生照料,總會比關在醫院裏強。”

“您說得對。”程岚道,“不過,只看長相,那個女孩子跟這位曲小姐确有八分相似。”

“這個曲小姐啊,峰兒之前很喜歡她,也介紹給我見面,我跟她相處着挺舒服,看得出家教很好,與你說的那個瘋女孩最多只是眉眼間有些相似,其他方面,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方巧珍道,“只不過,人家心有所屬,是峰兒一廂情願了。”

程岚看着方巧珍一副局外人的神情,心中迷惑更深了一層。她不知是怎樣的恩怨,令方巧珍與曲憶濃的關系在暗地裏缱绻,永遠無法給他們的親近之人一個真實的解釋。她早已确定曲憶濃就是當年被方巧珍送入精神病院的魏芳芳,但何志康和與方巧珍嘴都很嚴,她從他們任何一個人口中都無法套出一句真話。她比對過方巧珍與曲憶濃的年齡,認為她們是母女關系的可能性不大,因為方巧珍的家境不會讓她在十六七歲就懷孕生女,而曲憶濃又來路不明,至今她仍未查到她的生父是誰,所以無法進一步猜測。

方巧珍看着程岚,繼續叮囑道:“岚兒,回去別在峰兒面前說今天的事兒。”

“知道了。”程岚臉上露出一絲歉意,道,“我不知道他是真喜歡曲小姐,那天不該跟他開玩笑的。”

“唉,你們姐弟以後不要總是吵架,爸爸身體不好,別總是讓他操心。”方巧珍勸道。

“嗯。”程岚點頭,她看了一眼手機,道,“媽,我一會兒還有個會,差不多得回去了。”

方巧珍點頭道:“那你先走吧。”

“我先送您回家。”程岚說。

“不用了,我剛才約了劉太太,一會兒結束了去逛街。”方巧珍道。

“那好吧,我就先走了。”程岚道。

“嗯,開車小心點。”方巧珍囑咐道。

看着程岚穿過人群離開宴席,方巧珍不由得松了一口氣。她打開皮包,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個棕色盒子,握在掌心裏,起身向曲憶濃的方向走去。

曲憶濃與湯奕傑正在與公司的同事們飲酒說笑,遠遠地看見方巧珍朝她這邊走來,不知是何用意。

方巧珍微笑着走近,未及言語,便聽曲憶濃道:“方阿姨,好久沒見了。”

方巧珍笑道:“是啊,恭喜你,曲小姐。”

曲憶濃回頭對湯奕傑說道:“我去跟方阿姨說說話。”

湯奕傑點點頭,向方巧珍打了個招呼,繼續向同事們敬酒。

曲憶濃親昵地拉起方巧珍的手,道:“方阿姨,我一早便知您來了,只是忙得抽不開身,還沒來得及去招呼您。”

“難得你還這麽記挂我。我今天來,是真的想要祝福你。”方巧珍笑道,她将棕色禮盒放入曲憶濃的手中,“小小心意,請你笑納。”

曲憶濃握着手中的盒子,擡眼看着方巧珍微笑的眼睛,不知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心下不由生出幾分警惕。她将禮盒收入懷中,道:“方阿姨,這邊請。”

曲憶濃帶着方巧珍來到了她的化妝間,她張眼望去,見化妝間裏并無旁人,便轉身關上了房門。

曲憶濃拿起化妝桌上的手機,随手關閉了幾條系統消息,她知方巧珍是等到程岚離開後才來送她禮物,心中并無絲毫波動,只感到她來者不善,便在按下鎖屏之前悄悄點開了手機錄音。

曲憶濃放下手機,在一面鏡子前坐下,打開禮盒,一只白玉镯子映入眼簾。她拿起這只玉镯,感受着白玉冰涼光滑的觸感,不由一笑,道:“方阿姨真是有心了。”

“憶濃,我是真心的。”方巧珍沉聲說道,她從鏡子裏望着曲憶濃,眼裏劃過一絲哀傷,“從前,是我對不起你,是我太過自私。但今天,我是真心地為你高興,希望你能夠得到幸福。”

“你的确應該高興。”曲憶濃将镯子放回禮盒,起身笑道,“我結婚了,就不會再纏着程峰了。”

“你還在因為上回的事記恨我。”方巧珍一陣悵然。

“我要記恨你,絕對不只是因為一件事。”曲憶濃轉過身來,看着方巧珍,道,“已經發生的事,以及它所造成的傷害,是永恒的。無論你做什麽,都無法彌補。你不要妄想我會原諒你。”

“我不是來奢求你的原諒的。”方巧珍平靜地說道,“我是來祝福你的。”

“祝福我?”曲憶濃冷笑道,“你不覺得由你說出這兩個很可笑嗎?”她目不轉睛地盯着方巧珍,眼神裏流露出無邊的冷漠,“你對我,但凡是有對陌生人甚至乞丐的一絲憐憫,我便不會走上今天這條路。”

方巧珍察覺到她眼神裏的一絲哀傷,問道:“這不是你的選擇嗎?你不想結婚嗎?”

“這當然是我的選擇。”曲憶濃道,“這也是拜你所賜。”她垂眼一笑,又道,“今天,我本來是很開心,可惜,你的出現,讓我覺得不适。”

“憶濃,你快樂就好。”方巧珍輕聲道,“不必恨我,我不值得。”

“我若不恨你,就不會快樂。”曲憶濃淡淡地說道。

“憶濃,你不要這樣。”方巧珍語含憂傷地說道,“我知我很失敗,我只有一個孩子,卻令她如此難過。”

“一個孩子?”曲憶濃問道,“是誰?是程峰嗎?”她譏笑着看向方巧珍,“我覺得你一點也不失敗,你很成功,每個人都羨慕你,我也是。你與丈夫相敬如賓,與兒女母慈子孝,這天底下沒有比你更成功、更幸福的人了。你還在奢求什麽?”

“我不否認,我愛程岚,我愛程峰,這是因為他們是我丈夫的孩子,我愛我的丈夫,所以我會愛他們。”方巧珍道,“在我選擇這段婚姻的時候,我便已經想得很清楚了,為了它,我會付出我的全部。”

“我最讨厭你這惺惺作态的模樣。”曲憶濃冷冷地看着方巧珍,問道:“如果我殺了程峰,你會殺了我嗎?”

“你不會的。”方巧珍微微搖頭,“程峰是什麽樣的人,你應該清楚,你不會殺他的。”

曲憶濃搖搖頭,苦笑道:“你總想着程峰的好,程岚的好,程浩勇的好……卻從來沒有想過我,甚至連問都不曾問過,我這些年是怎樣活下來的……”

“憶濃,我不是不想問,我是不敢問。”方巧珍道,“我想象得出……”

“你想不出。”曲憶濃否定道,“這不過是你為自己開脫的借口罷了。”她心中泛起一陣酸痛,暗道:事實遠比你想象得更慘烈。

方巧珍垂下頭去,暗暗拭淚,輕聲道:“憶濃,如果你願意,你就告訴我吧。”

曲憶濃看着方巧珍,回想起悲痛往事,難抑心間波濤洶湧,然而現實永遠危機四伏,她無法預知前路,無法辨認真心,因而只能選擇壓抑,永久地與沉默作伴。

身後傳來了敲門聲。

“憶濃,你在裏面嗎?”

這是湯奕傑的聲音。

方巧珍擦幹眼淚,走上前去開門,她看見湯奕傑,露出禮貌地微笑,道:“剛才我跟曲小姐說話,她突然有些不舒服,我便把她扶到這兒休息了。”

“哦,謝謝你,程太太。”湯奕傑說道。

“那你先去看看她吧。”方巧珍道,“我先出去了。”

曲憶濃聽着二人的對話,将手機錄音關閉,倚靠在鏡子旁,微微皺眉,僞裝出身體不适的模樣。

湯奕傑送走方巧珍,急忙走進化妝間,問道:“憶濃,你怎麽了?”

曲憶濃的鼻尖滲出細細的汗珠,一手扶着額頭,一手捂着小腹,輕聲說道: “沒什麽,可能是剛才喝的酒太涼了,肚子有些痛。”

湯奕傑意會她是經期到了,便将她扶到屋內的沙發上,道:“你躺一會兒吧。”

“嗯。”曲憶濃順從地點點頭。

湯奕傑回頭看到化妝桌上的棕色禮盒,打開竟是一只晶瑩剔透的白玉镯子,心下生疑,問道:“那是什麽?”

曲憶濃渾身一震,輕輕擡手擦去鼻尖的汗珠,道:“哦,是方阿姨送給我的結婚禮物。”

湯奕傑拿起玉镯細細端詳了一番,笑道:“她怎麽會特意送如此貴重的禮物給你?你跟她很熟嗎?”

曲憶濃笑了笑,道:“我叫她方阿姨,你叫她程太太,當然是我與她更熟一些。”

湯奕傑思索片刻,一邊将玉镯放回盒中,一邊說道:“難道是因為程峰的關系?”

“對。”曲憶濃不假思索地答道。

湯奕傑心中泛起一絲異樣的感覺,道:“這禮物怕不是程峰送給你的吧?”

“他那麽小,怎麽會送這麽老土的東西給我?”曲憶濃翻過身來,左手托腮,笑意盈盈地看着湯奕傑,道,“方阿姨以前找過我,叫我離程峰遠點,如今做到了,她自然高興,便送禮物給我。”

湯奕傑走到曲憶濃身邊,在沙發的另一側坐下,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道:“看來,你真的與程峰有過一段。”

“怎麽可能?是他媽媽被媒體騙了。”曲憶濃道,“他那麽小,我可沒有興趣。”

“你一向喜歡比你年紀大的。”湯奕傑的話似乎意有所指。

“你不也比我年紀大?”曲憶濃笑道,她起身摟住湯奕傑的脖子,看着他的眼睛,輕聲道,“我可從來沒追問過你過去的感情,這是我對你的尊重。”

“我明白。”湯奕傑靜下心來,強迫自己不再胡思亂想,他摸了摸曲憶濃的肚子,問道:“還疼嗎?”

“好多了。”曲憶濃說,她握住湯奕傑的手,輕聲道,“我們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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