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三月初是方南錯母親的祭日，他今年決定請假回清安。有時候太累，就會很想回家。其實，清安只能算得上是故鄉，卻不能稱之為家。只是方南錯很想逃離幽城幾天。
清安灰蒙蒙的天空和幽城一樣，氣候卻潮濕而寒冷。方南錯忽然發現自己幾年沒回南方，現在竟然有點不适應了。幸好清安街道的變化并不大，方南錯才找到一絲熟悉的感覺。
記憶裏，他的母親很高，有一頭漂亮的長發。別的方南錯就不記得了。等他再見母親，已經是在殡儀館。那時候他已經上了初中，渾渾噩噩被舅舅帶去殡儀館，卻只見到母親冰冷地躺在那裏。屋外有兩個小女孩在院子裏歡快地玩捉迷藏，是他同母異父的妹妹。只是她們兩個還太小，不能明白生離死別。
這幾年，方南錯和這兩個妹妹沒有什麽交集，只是有一次舅舅拿兩個妹妹的照片給他看，他才發現二妹長得很像他印象中的母親。
方南錯站在墓碑前把花束放下。即使這是一塊冷冰冰的墓地，因為母親的存在，方南錯也覺得很溫暖。
“媽，我還沒有找到我爸。”
“媽，我不想再找他了。”
“媽，你會恨我嗎？”方南錯站在寒風中，絮絮叨叨講着自己的事。他盡量講一些開心的事，那些糟心的留給自己就好。
方南錯離開的時候，忽然發現路邊一棵迎春花已經怯懦懦地開了幾朵黃色小花。它們渴望着溫暖，春天來了，可是自己為什麽還停留在冬季呢？
下午，方南錯去了舅舅家。他舅舅已經搬到了新城區，這裏高樓林立，沒有一點南方的風情。
因為幾年沒有見面，方南錯有些拘謹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不安地抓着衣角。
舅舅翹着二郎腿，對這個外甥也是疏離得不行：“看過你媽了？”
“嗯，上午去的。”
“你這次回來準備待幾天？”
“明天回去。”
“老婆，你給小南收拾間屋子。”舅舅沖廚房喊道。
“不用，不用。”方南錯急忙擺手，“我訂了賓館。”
“小南真是長本事了！”舅媽從廚房走出來，擦擦手上的水漬，“在幽城待着就是不一樣。你這當舅舅的還操什麽心？”
她的語氣一如往常刻薄而冷漠，待着深深的諷刺意味。她用餘光瞥了一眼方南錯帶來的幽城特産，眼神中才稍微帶了一點溫度。
方南錯早已經習慣了舅媽的态度，只是木然地點點頭。
“小南在幽城也不容易。小南，你有對象了嗎？”
舅舅問完，舅媽就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接腔：“小南，你這情況特殊，一定得找個有車有房的，知道了嗎？有些話，你們年輕人可能不愛聽。可是我們大人說這麽多，不都是為了你們着想？”
方南錯知道他舅媽的意思，也不想再多說什麽，和舅舅假客氣了一番就離開了。
他訂的民宿位于清安的古城區，名叫清斐。店面是典型的森系風格，在整條古色古香的街上顯得與衆不同。店主是位文藝風的男孩，擁有一頭日式披肩短發，整個人都透露着一種灑脫。房間不大，但推開窗戶能看見外面的流水。方南錯打開空調躺在床上，好一會兒，才覺得身上暖和了一點。
晚上吃過飯，方南錯坐在民宿大廳的沙發上發呆，旁邊一群年輕人正在聊天，方南錯并不想加入他們，他有自己的心事。
方南錯要了杯烏龍茶，他不時看一眼手機，只是一種習慣，他不會等任何人，任何人也不會等他。
店主把茶放在桌上，沖方南錯微笑：“你不開心啊？需要我給你算一卦嗎？這裏的人都叫我黃半仙。保證我這一卦就讓你開開心心的。”
“謝謝你，我不信這個。”方南錯搖搖頭，店主的熱情讓他一時适應不了。
店主卻自來熟地坐在了方南錯的對面：“我這裏排憂解難、心理咨詢都是免費的。你真不需要？”
方南錯被他逗樂了：“那你開導開導我吧。”
“人生在世，吃喝二字。”
方南錯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就結束了？”
“是啊！簡單才是真谛。思考太多才會苦惱，想要太多才會沉重。” 店主坦然地攤開手，“我說得對不對？”
方南錯勉強點點頭：“受教了。”
“你是來旅游的吧？”
方南錯不置可否，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清安好玩的可多了。比如八川谷、丞王宮，要不要我給你講講旅游攻略？也是免費的。”
方南錯低下頭：“不需要了。”
“這茶喝了失眠，我給你換杯薰衣草茶吧。一會兒早點睡。”店主暧昧地朝方南錯眨眨眼，“或者我陪你怎麽樣？”
方南錯尴尬地看着店主：“我喝薰衣草茶吧。”
“沒事，等你從現在的感情裏面脫離出來，可以考慮考慮我。”店主潇灑地聳聳肩，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
什麽時候能脫離出來？當初不是他一頭紮進去的嗎？額上的傷疤已經基本看不出痕跡了。可是方南錯卻并能不否認它曾經存在過。
自從和方南錯結束後，程景明放飛自我開開心心玩了好幾天。一直到一天晚上，和幾個朋友一起吃飯。其中一個朋友帶了個新認識的車模。那女孩年紀很輕，在他們幾個面前一直害羞地低着頭。
程景明看着她愣了半天，只因為那女孩眼角細長，低着頭有一抹方南錯的神态。他這才想起來自己好像和方南錯有一個月沒聯系了，這麽一想，很多記憶就回來了。
那朋友見程景明一直盯着身邊的車模，大度地說：“這小妞兒是今兒剛認識的，程總要是喜歡，我願意成人之美。”
程景明愣了一下，喃喃說道：“她長得有點像我一個朋友。”
“小麗，你過來。”那朋友沖車模招招手，“讓程總好好看看你。”
那女孩十分自然地坐在了程景明身邊，興奮地露出兩個小虎牙。她這麽一笑，反而不像方南錯了,因為方南錯從來不會對自己笑。
程景明有些失望，擺擺手：“我不能奪人所愛。你們玩吧。”
程景明到此刻才不得不承認，自己确實有點想方南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