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窯

蔣惜惜幾乎是連滾帶爬的來到山腳下,她的衣服被山石和樹枝刮的稀碎,頭發也亂作一團,以至于楊大嬸見到她時,差點沒有認出來。

“姑娘,你還好吧?”她緊張的走過來拽住蔣惜惜的胳膊。

“什麽都別問,趕緊收拾好貼身要用的東西,跟我走。”蔣惜惜看到她眼裏閃過的恐懼,于是又加了一句,“我沒找到楊大哥,但是這裏實在不宜久留,所以我必須得帶你們離開。”她撒謊了,但是在這種情況下,她着實不忍心再将實情告訴楊大嬸。因為人在驚恐萬分的時候,如若再遭遇親人去世的打擊,精神可能會在瞬間土崩瓦解,這一點蔣惜惜深有體會。所以她決定先将這件事暫時隐瞞,等到了一個适當的時機再把真相告訴她。

“鎮子上可有你們相識的人家嗎,能先去借住幾晚的?”在去玉泉鎮的路上蔣惜惜詢問道。

“有倒是有,只是現在大水剛退,他們也都不寬裕,叨擾久了倒是不好,不過我們倒是可以去找一個人,相信他定可以暫時收留我們娘倆。”

“誰?”

“荊大善人。”

“又是他。”蔣惜惜若有所思的說道。

“姑娘也認得他?”

“那倒沒有,”蔣惜惜急忙否認,“不過大嬸子,我剛才在山上把盤纏給弄丢了,到了玉泉鎮也住不了店,一會兒能否請你行個方便,告訴那位荊大善人我是同你一起的,請他也收留我幾天呢?”

“姑娘方才冒死幫我上山尋夫,這點請求我又怎麽可能不答應呢?到了鎮上我就說你是我的妹子,那荊大善人定會給我們一處安身之所的。”

她們一邊說一邊走,不知不覺來到了玉泉鎮,現在已是三更天,小鎮裏一片寂靜,一個人影都看不到。小義早已伏在馬背上睡着了,楊大嬸批了件衣服在他身上,憐愛的撫摸着他瘦弱的背部。

蔣惜惜冷不丁瞅到路邊的一座奇怪的建築,它是由瓦片一片一片的壘砌而成的,底座寬頂部尖,大概有四五人人那麽高,猛一看上去,就像是一座塔。“塔”的前面,有一個小小的門洞,勉強能鑽進一個小孩子,若是換做成人,貓着腰也不一定能夠鑽的進去。

“這是什麽?”蔣惜惜繞着它走了一圈,發現裏面是空的,能夠勉強站的下兩個人。

“姑娘是外省人吧,”楊大嬸也走上前來,“這叫窯,每到節慶,鎮上的人都會在裏面填上柴火,外面刷一層煤油,然後将它點燃,火燒得越旺,便預示着日子會越過越紅火,據說燒窯還能驅邪避鬼,所以建的越高越好。你看到的這座大窯,是荊大善人讓下人建的,這可是十裏八村最高的一座窯了。這不端午就快到了,到時候如果姑娘還在玉泉鎮,就能看到燒窯時的盛景了。”

“原來如此,我真是孤陋寡聞了。”蔣惜惜見楊大嫂臉上又浮起了一絲悲傷,便知她一定是想起了往昔和丈夫一起看燒窯的情景,不僅心下悵然,她抓起缰繩催促道,“快走吧,夜裏涼,別把小義給凍壞了。”

楊大嬸點點頭,兩人快步朝前趕路,不出一會兒功夫就來到了一座宅院前面。這座大宅院牆高聳,占地面積極大,一看便知主人非富即貴。趁着月色,蔣惜惜看到院裏面有一座巨大的佛塔,在經歷了一場令人心悸的逃殺後,這座塔鍍金的尖頂以及裏面供奉的長明燈讓她心裏一陣熨帖,舒坦了不少。

楊大嬸猶豫的敲了敲門,開門的仆人聽了她的來意後,讓他們稍等一會兒,便走了進去。過了不大會兒,他帶着兩個小丫鬟迎了出來,說是荊老爺已經睡下了,但是荊家小姐讓他們先安頓下來,明天問過她父親的意見再做打算。

“你們放心,老爺對鄉親們的請求一向都不會拒絕的,”兩個小丫鬟一邊将他們三人帶入客房一邊笑着說道,“盡管安心住下就是,我們這裏每年不知要招待多少無家可歸的人呢,荊府的房子多得是,空着也是積灰,你們來了,我們不過是多添幾雙筷子罷了。”

聽她們這麽說,楊大嬸不禁落下幾滴淚來,嘴上不停的道着謝。蔣惜惜在她手背上拍了拍,送走了兩個小丫鬟,然後将房門關上。兩人将小義抱到床上,然後坐在床沿自顧自的發呆。

“姑娘,你在邱興山到底遇到了什麽?”楊大嬸仿佛下了好久的決心才将這句話問出口。

“我沒看到它的模樣,”蔣惜惜摳着手指,“只聽到了幾聲小孩子似的笑聲,可是我能感覺到它很餓,整個邱興山沒有一點生氣,似乎那些活物已經全被它吞進腹中。”

楊大嬸捂着嘴發出一聲悲鳴,蔣惜惜咬了咬嘴唇,将那半截子汗巾掏了出來遞給她,“你看看這是不是楊大哥的東西……”她說不下去了,因為楊大嬸一見到那半截汗巾,就将它摟進懷裏,撲倒在床上低聲抽泣了起來。蔣惜惜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她索性悄悄的推門出去,給楊大嬸一個獨處的空間。

月亮挂在佛塔的頂端,遠遠望去,像是一圈佛光。蔣惜惜不由自主的朝着佛塔的方向走去,她穿過大大小小的院落,可就在快要接近佛塔的時候,被一圈高牆給擋住了去路,牆上面有一扇銅鑄的大門,門上面挂着把大鎖,明确的向她表明這裏不歡迎來客到訪。

蔣惜惜心裏有些失落,她繞着高牆走了一圈,發現這裏連一扇偏門都沒有,于是只好立于高牆之外望着佛塔發呆。月亮慢慢的掉了下去,蔣惜惜嘆了口氣,轉身就準備離開,可就在這時,耳畔傳來好似貓叫一般的幾聲輕吟。

蔣惜惜站在高牆的陰影中不動,耳朵仔細分辨着聲音的來源,由于剛剛那段令人心悸的經歷,她現在對奇怪的聲音尤為敏感。

可那聲音卻消失了,就如同頭頂那顆明月,剛剛還将銀光灑滿荊宅,現在卻被烏雲完全遮蔽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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