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果不其然,香囊送出去沒多久,南宮嘉就等來了回音。
一名通身夜行衣的男子奉皇後之名,悄無聲息地将她帶離了将軍府,那人一路飛檐走壁,最後穩穩地落在了皇後別宮昭鳳宮內。
南宮嘉正要進入,男子忽然扯住她的手,露出自己的真實面容。
“三皇子?”南宮嘉顯然沒料到朱黎會親自接她入宮。
“我擔心手下人辦事不力,傷到了嘉兒妹妹,便親自來接。”朱黎臉上笑着,似乎在說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
自從兄長被流放至西北,南宮嘉許久都未見過旁人對她露出寵溺的舉止,聽了他的話,心中一股暖流擴散,仿佛回到了她與朱黎懵懂的幼年。
她穩了穩心神,客氣道:“皇後娘娘指派的手下必定是極妥帖的。殿下能來接奴婢,奴婢受之有愧。”
朱黎皺了眉:“我不許你在我面前自稱奴婢,在我心裏,你永遠是那個活潑聰明的嘉兒,小時候是,現在也是。”
南宮嘉愣住了,她一時不知該如何接口,畢竟年幼時光太過遙遠,眼下她身份尴尬,朱黎不應該與她如此親近的。
正在此時,宮內走出一名宮女,低頭說道:“殿下,南宮姑娘,皇後娘娘有請。”
南宮嘉深吸了口氣,提裙踏入宮內。她是罪臣之女,身份低微,皇後能稱呼自己一聲“姑娘”已是最大的尊重。
昭鳳宮內富麗堂皇,處處展現着貴族的鋒芒,皇後一身暗紅鳳衣,衣袖上的描金鳳凰仿佛要震翅飛上雲霄。
“奴婢參見皇後娘娘,娘娘萬福金安。”話音剛落,南宮嘉屈膝跪在了殿內,将自己的身體匍匐在地。
“起來吧。”皇後慵懶地換了個姿勢,似笑非笑,“黎兒說,你願助我們一臂之力?”
“是。”
“可眼下你一個被廢王妃的身份,如何助呢?”皇後笑意更甚,她纖細的手指描摹着案上價值不菲的茶盞邊緣,“睿王心思缜密,權傾朝野,黎兒在朝堂上多次被他壓得擡不起頭,若是被他發現你與我們的關系,你猜會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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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是粉身碎骨,再無生機。
南宮嘉卻沒有一絲遲疑,她挺直了脊背:“我南宮一族被他扯下政壇,爹爹慘死,母親因此喪命,奴婢不想再見到自己的兄長再丢性命。”
朱黎站在南宮嘉身側,也恭敬地說道:“母後,嘉兒雖已被廢,但睿王卻時不時将她帶在身邊,若她能趁機接觸些機要之事,恐怕比我們的細作還要管用。”
皇後眼中的驚詫一瞬即逝,她饒有玩味地在南宮嘉身上打了個轉,又開口:“南宮姑娘如此貼心,不知條件是什麽?”
“南宮嘉只願父親與兄長安好。”她今日擔着性命危險來到這裏,日後要在朱域身邊做細作,只為護住自己的親人。
朱域眼中只有權勢,父親與兄長知道這麽多秘密,以後事成被滅口,他們只能為魚肉。
皇後現在雖然不足以完全信任,但這是她唯一的選擇。
皇後果然聽出了南宮嘉口中的畫外音,她似乎很驚訝:“你是說,南宮堂還活着?”
“是。”南宮嘉直直地看向皇後,又看向朱黎,分別恭敬地朝二人行了大禮,堅定地說道:“雖然奴婢現下不知父親藏在何處,但到時機成熟,希望皇後娘娘能出手救出父親。作為回報,南宮嘉就算是粉身碎骨,也要幫助娘娘做成大事。”
“怪不得……”皇後一改慵懶的神态,又反複說了幾遍“怪不得……”
朱黎聽到南宮堂還存在人世,也是震驚不已,十多年訓練就的不動聲色,讓他迅速回過神,見皇後态度松動,看來是打算讓南宮嘉成為眼線,連忙進言:“母後,南宮丞相若尚在人世,若等到合适時機向父皇禀明,再為丞相平反,睿王定會遭父皇猜忌。”
皇後眼中光芒突顯,她唇角笑意更甚,南宮一族敗落是朱域一手促成,若是能夠助他們平反,又有南宮嘉作為人證,就算朱域不倒,也會元氣大傷。
朱璋沒有朱域這個強大的助力,根本不足為懼。
南宮嘉沒想到朱黎還想着為南宮氏族平反,雖然他作為朱域的敵對陣營,這麽做也有自己的考量,但這一計策對父親與兄長來說,必定是久旱逢甘霖。
她感激地看了朱黎一眼,又回過頭朝皇後拜了下去:“一切全有娘娘做主,南宮嘉萬死不辭。”
三人在宮中商議了片刻,朱黎便帶着南宮嘉告退。
兩人正要踏出殿外,皇後忽然出聲:“嘉兒。”
“娘娘?”南宮嘉立即頓住腳步,疑惑地回頭。
“本宮記得,你小時候經常來宮裏玩耍,只是如今物是人非,你已嫁入睿王府三年了。”皇後似笑非笑,看似在感慨,可南宮嘉卻聽得透徹。
她已嫁作人婦,再也不是那個天真純潔的南宮府小千金了。皇後是在告訴她,千萬不能有其他非分的想法。
看來皇後也已窺探出朱黎那不該有的心思。
果然,朱黎吶吶地開口,卻不知要如何說:“母後……”
南宮嘉本就對朱黎無意,趁機當着朱黎的面劃開界限也是好的,便大方說道:“娘娘放心,奴婢已是被廢之身,當了三年的睿王妃,也盡夠了。若日後爹爹沉冤昭雪,奴婢願一盞青燈伴餘生。”
她話音剛落,就見朱黎靠近她那一側的手倏然緊握,又随即放開,最後終于頹然松垂。
皇後似乎很滿意,朝他們二人揮揮手:“去吧。”
出了宮門,兩人相對無言,直到朱黎攬着他飛檐走壁,落腳于熟悉的将軍府後院,南宮嘉才開口:“多謝三皇子念着幼時情分,勸說皇後娘娘見我一面。”
朱黎臉色一變,急急地說道:“我不是因為……”
南宮嘉知道他要說什麽,淡淡地打斷了他:“殿下身份尊貴,又有頗多助力,前途不可限量,皇後娘娘必定會為殿下擇一位門當戶對的大家閨秀,好為殿下的前程添磚加瓦。”
這一番話已說得足夠清楚,她也不等對方是何反應,提裙迅速進了院中。
寒風蕭瑟,幾片枯葉被吹得在空中打圈。朱黎一襲黑色衣袍在夜色下越發寂寥,他神色木讷,最終嘆了口氣,轉身原路返回。
嘉兒,若當初我早些向父皇求娶于你,是不是結局便會不同?
如今明知已晚,可我卻不想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