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黑暗巢穴
安藤從頸部襲來的陣陣劇痛中醒了過來。以他具備的醫學常識判斷,他知道自己是被人打暈了,但性命沒什麽大虞。
他試着活動一下手腳,卻立刻感到手腳無法活動。他給人綁了起來。可惡,哪個白癡這麽幹的,他一定要踢爛他的屁股!
他睜開腫脹的眼,借着歪裂掉的眼鏡片模模糊糊地巡視四周,發現這裏是輔助駕駛艙,獨狼跟古坤跟他一樣被綁在圍繞控制臺的磁懸浮座椅上。
落地的觀測窗外的太空之中,一個紅色光點正在不便距離的遠處閃爍着,猶如一只饑腸辘辘的獸眼。
安藤的神經咯噔一跳,知道大事不妙。他們可能被劫持了。
赫洛這小子到哪裏去了?他遲鈍的思維剛開始運轉,就猛然卡住了。
赫洛一定還守着沙耶羅,還不知道沙耶羅到底是什麽情況!操,慘了,內憂還沒解決,眼下就要遇到外患,這可真是……
他扭頭張望,一下看見了兩個熟悉的身影站在總控制臺前,正在交談什麽,不由愣住了。
是白鷹姐弟…綁架了他們?他們想幹嘛?
赫洛在朦胧間翻了個身,猝不及防地跌到了地面上,猛地驚醒過來。困倦消退後,他的大腦明晰了起來。
他還得再次入侵沙耶羅的大腦,弄明白他遭遇了什麽,又隐藏着什麽秘密。
心裏隐約的焦灼感使他有點口幹。
他看向鏡子裏自己的影像,視線在鏡面上跳出來的時間遲滞了一瞬。
得去艦橋看看其他人。
赫洛拉開艙門,剛剛走進軌道艙內,船體就劇烈地晃蕩起來,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引力所影響,往一邊傾斜。
“警告,接近不明目标。警告,接近不明目标。警告,接近不明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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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艦裏的自動警報開始了廣播。
“全體成員請注意,受到強烈磁場影響,系統出現故障,引擎将失去動力,請将船身解體,分離救生艙……”
“怎麽回事?”
船體震蕩得越來越厲害,赫洛迅速傳好衣物,扶着艙壁挪到居住艙的窗戶邊,打開了遮光板,不由驚得愣住了。
——迎接他們的不是那顆他們本要前往的殖民衛星,而是一個空間站。
它的體積十分龐大,足夠容納上百個他們這樣的小型軍用搜救艦,從外觀構造上看來,可以輕易判斷出它是由一架大型戰艦改造成的。
并且,是新納粹軍制造出來的驅逐艦樣式。
它的通體漆黑,布滿駭人的眼睛般的核能放射器,可以在戰争中輕易摧毀數億鮮活的生命乃至中小型行星,此刻猶如一條靜靜沉睡在黑暗太空裏的惡龍,連呼吸也散發着令人窒息的危險氣息。
而此刻,比它的外貌更讓赫洛毛骨悚然的是,這個空間站的頂部閃爍着紅色的激光束,每閃三次停一下,那是警告路過的船艦請勿停留的信號。
因為這代表着,這裏是個私人地盤,極有可能是流竄在太空裏的星際海盜、或是那些居無定所的賞金獵人們的巢穴。那些人殘暴貪婪,沒有原則,為了錢什麽都幹得出來,經常集結起來侵掠一些管轄不嚴的殖民星球,甚至偶而還會襲擊一些小型政府軍艦,常常引發大大小小的星際暴亂。
他們這是往地獄的入口裏闖。
到底是誰在這麽胡鬧?難道是有入侵者劫持了他們?
想到這個,他立即打了個轉回到居住艙,将床底的備用武器裝備取了出來,将自己全副武裝,朝艦橋疾步走去。
剛邁開一步,一個人影就從他的後方的軌道艙拐角竄了出來。
“你最好別亂動,我親愛的小隊長。”女人陰冷的聲音猶如一只毒蛇從背後鑽進他的耳膜,一個紅色的光點落在了他的一只手上。
“夜莺?”
赫洛驚訝地扭過頭,就被狠狠地砸了一槍托,暈了過去。
“姐姐,有必要下這麽重的手嗎?”
跟上來的白鷹扶起不省人事的青年,用武裝帶把他利索地綁了起來,小心翼翼地打橫抱起,擦了擦他淌血的額角。
女人淡淡地下令:“少廢話,把他扔在這兒就行,和我一起去醫療艙。”
“醫療艙?我們要送的貨物藏在醫療艙裏?”少年疑惑地停下腳步,睜大了雙眼,隐約明白了什麽,“你是說沙耶羅?”
白鷹錯愕地看向了醫療艙的方向,心想這個男人還這不簡單,居然跟‘遺落之域’裏的人扯上了幹系。
遺落之墟,顧名思義,被上帝遺忘的黑暗之所,是一群星際恐怖分子的巢穴。十年前,那個位于墨西哥天坑裏,關押着第三次世界大戰的戰犯們的地下監獄被毀壞後,有不少人流竄到了太空,割據一方,漸漸形成了自己的勢力。
而這裏就是“獨眼公爵”以賽亞的堡壘。
白鷹走進醫療區,望了望窗外,猶豫地停下腳步,将青年扶着一邊的手術臺上:“姐姐,我覺得不妥。荊棘天堂要是知道我們把自己人賣了,而且賣得還是搜救到的幸存者,一定會派人來追殺我們的!而且……”
他嗫嚅着嘴唇,“而且赫洛一定會因為這個恨死我們的。”
“蠢貨。滾去把應急閘門打開,我們的買家已經到了。”
夜莺不耐煩地用槍頭指了指窗外。
巨大的空間站的入口已經開啓,上百輛飛行摩托載着全副武裝的士兵從起飛臺上朝這艘救生艦風馳電掣地沖來,刺目的燈光猶如一根根箭矢般穿透了黑暗,無數根用來固定人行軌道的“錨”紮進了船身,發出尖銳刺耳的噪音。
一艘跑車一般狹長優美的銀色飛行器緊随其後,在不遠處停了下來。
飛行器的門緩緩開啓,颀長的身影升到空中,背後羽翼狀的飛行裝置伸展開來,教士般的黑色鬥篷獵獵飛舞,宛如引人墜入地獄的堕落天使路西法。
獨眼的長發男人低頭俯視着腳下送上門來的獵物,殷紅的嘴唇勾了起來。
“沙耶羅,我的老朋友…還有小艾靈,噢,我的愛人,久違了。”
***
感覺到有死敵侵入了警戒線,散落在各處的意識劇烈的波動起來,沙耶羅的身軀在冰封的狹小空間內微微痙攣了一下。
回憶一剎那像跗骨之蛆在體內蘇醒了,随血液一起逼向心室,啃噬他的心髒。
四周彌漫開了濃黑如墨的滾滾硝煙,頭頂是戰鬥機尖銳的呼嘯,身後是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半空中漂浮着橘色的光焰,猶如古老先知描繪的“贖罪日”裏的末世之景。倒塌的廢墟之下埋葬的殘缺焦黑的屍體俯仰皆是,一只只燒枯的手向上勾曲着,空氣中彌漫着一股焚燒皮肉的刺鼻氣味。
這裏是但丁的地獄,是人間的底層。
他的身上塗着一層隐形塗料貼地而行,如同一個巡游地獄的鬼魂。
在他鑽進這地獄的底層前,耳眼裏的通訊儀響了起來:“沙耶羅,我已經成功駭進了他們的中央系統,你接近了‘先知’嗎?”
“快了。我已經抵達了總部的地下,預計将在十分鐘內完成任務。”
“很好。我是來提前告訴你,無論待會發生什麽,別停下。使命至上。”
“你小心點。”
他叮囑道,突然感到一陣突如其來的心悸。沒有任何遲疑,沒有放慢一絲速度,他順着光滑的牆面迅速向上攀去,精準無誤地避開每個監控器的,将壁挂型炸彈安置在每層樓的電路控制閘中,直至到達底層。
在他走近那個名為“先知”的人工智能電腦的終端時,耳機裏刺進來一陣嘈雜的電流雜音。
“你最好立刻住手。艾靈已經暴露了,現在他在我的手上,如果你不在十分鐘內拆除你安裝的所有炸彈,我保證,我一定會好好……疼愛他。”
男人陰涼的威脅仿佛毒蛇一般鑽進他的耳膜。
“別聽他的。就算抓住了我,他也沒辦法阻止我。我的意識還在他們的核心網裏,密碼鎖已經破解了百分之八十。破壞先知,別猶豫。”
艾靈的聲音顫抖而堅定,像一把刀刃紮在他堅冰般的心髒上。
他什麽也沒回答,只是将磁盤放進“先知”的主機上,對着作戰地圖上顯示出的新納粹軍據點,一個一個地按下了引爆炸彈的按鈕。
比屏幕上閃爍的紅點更為清晰的是,頭盔眼鏡傳導到他的視網膜裏的影像。
金發青年以一種無比屈辱的姿态呈露在他的眼前,安靜地閉着眼承受着一切,仿佛一個無畏的殉道者,被撕裂玷污的身體上綻放出怵目的血肉之花,将他的瞳孔洇得一片通紅。
“別猶豫,哥哥,為了更好的世界,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那個聲音強忍着痛苦在他的耳膜深處輕輕的說。
“百分之九十…百分之九十一…百分之九十二……”
低啞肮髒的喘息、硫酸灼燒皮膚、電鋸切割骨骼的噪聲接連不斷地紮進他的顱骨。而他打開了頭盔上的神經延阻器,将一切情緒隔離在外,像一個毫無感情的機器人般有條不紊地繼續着手裏的動作。
冷靜地按下了最後一個鍵,他像到來這裏時一樣毫無遲疑地退了出去。
在直升飛機上俯視着這幢直通天際的大樓一寸寸坍塌下來,将萬千屍體與他唯一的親人,最默契的搭檔,一同埋葬。
當爆炸的橘色光焰吞沒了一切,厚厚的塵埃從天空中降落,胸口遲來的劇痛才轟然到來,仿佛一座崩塌的山體轟然壓碎他的脊骨,壓得他跪了下來。
将頭埋進大雪般鋪蓋天地的塵埃中,手指深深嵌入廢墟的縫隙裏。
眼睛裏淌出血紅的液體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