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變異

接着,另一種聲音響了起來。那聽上去像是一個幾歲大的孩子的哭聲,配合着那種指甲刮門的細響就像是貓在抓門。

——難道門外是只野貓?

這個荒唐的念頭在腦際一閃即逝,赫洛抓緊了沖鋒槍,與沙耶羅一齊接近門口,透過貓眼去看。令他詫異的是,門外站着的……的确是個孩子。

是個約莫八九歲大的男孩,他低着頭,趴在門上肩膀聳動,似乎因為對什麽感到極度懼怕,正哭泣着乞求他們将門打開一般。赫洛發現那孩子的胸口有個編號與特殊的烙印,代表着他是個克隆奴隸。他看過關于第三次世界大戰的資料,知道這種孩子被稱為血童,是專為傷兵提供健康的血液而存在,相當于人型輸血袋,甚至有的時候會充當貯備糧。

而這種殘酷的行徑,卻在每個國家的軍隊中都被廣為接納與實施着。

克隆奴隸是毫無人權的。

即使發出聲嘶力竭的哭號,也沒有人會為他們站出來。

“那是一個幸存者……”赫洛盯着那個孩子身上的标記低聲喃喃。

“不,那只是一個工蟻。”

沙耶羅扣住他打算去開門的手,把他往後拉了幾步,這時門外的抓撓聲突然變得尖銳起來,就仿佛有人在拿刀子刨門,那哭聲也随之拔高,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頻率高到足以穿透人的耳膜。

赫洛堵住耳朵,聽見門劇烈的震動起來,同時向內凹陷出了幾個爪印,眼看就要支撐不住地被撞開來,他立即舉起槍描準了門口,卻見沙耶羅搖了搖頭,拔出傘兵刃緩緩接近了門邊,就在門被撞開,一個小小人影步履蹒跚地走進來的一剎那,沙耶羅手起刀落,對準他的脖子削了下去。

可怖的尖叫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聲骨肉分離的聲響。

無頭的瘦弱身軀軟軟地倒在地上,鮮血淋漓的一顆人頭咕嚕嚕地滾到赫洛腳邊,孩子那張蒼白稚嫩的面孔上,一雙泛着暗紫色光芒的眼睛死不瞑目地大睜着,他沒忍住看了一眼,就立刻難受得跌坐在地,幹嘔起來。

“工蟻,就是惡之花感染者的偵察兵。”沙耶羅彎下腰把他拉起來,赫洛嗅到他刀刃上那濃重的血腥味,本能地退後一步,自己站了起來。

“偵察兵?”赫洛擦了擦嘴,“你的意思是…”

“這裏還有其他的惡之花感染者,而且很快就會找來,我們必須盡快離開這,回到飛船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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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洛點點頭,擡腳跨過地上的屍體,目光從那無頭軀幹上掃過,不由一滞——那小孩的屍首脊背上,肩胛骨向外翻起,并且長出了一些黑色的骨刺,就像是一對翅膀的雛形,宛如惡魔附體一般。

感染了惡之花的人會出現這種病兆嗎?印象裏沒有……這難道是某種新型變異?

他不安地望向沙耶羅的脊背,不知是不是錯覺,那寬闊偉岸,無數次背過他的背,肩胛骨的位置似乎也略微比常人凸起一些。

心髒瘋狂地亂跳起來。

“沙耶羅……”

赫洛抓住他的肩,突然看見一個扭曲的人影從前面的走廊盡頭貼着牆飛速爬了過來,姿态活像一條蜥蜴。他立即拉開了槍栓,但那人影速度極快,沙耶羅把他撞開,踩着牆縱身一躍。耳畔傳來利刃刮過牆壁的刺耳聲響,第二顆血淋淋的頭顱飛了出去,但那具跌在地上的無頭屍卻受慣性驅使般徑直朝門內爬去,掙紮着将那血泊裏的血童的頭顱抱在了懷裏。

赫洛奇怪地看了一眼眼前的人頭,那是一個女人的。

一時間他不禁覺得那個姿勢,就仿佛母親抱着自己的孩子一樣。

感染了惡之花的人,難道還有人性剩下嗎?

他不敢深想。沙耶羅在他前方停了下來,抓過他的沖鋒槍,透過瞄準鏡向外望去,剎那間,他的手臂肌肉扯緊了。

遠處的地平線上,一輪旭日正冉冉升起,隕石雨的光芒煙消雲散,融入濛濛的晨霧之中,也一并帶走了黑暗。

但在那籠罩大地的霧氣之中,似乎出現了一片不同尋常的黑壓壓的影子。

那是一大片姿态詭異的人影,正在朝他們的方向行進。

再遠一點,就能看見幾個騎着飛行摩托的人,正在驅趕着那些人。

遺落之墟的人,以及一大群惡之花感染者。

“找到他們了嗎?”

以賽亞的頭顱透過屏幕,俯視着被他的傀儡軍隊漸漸縮小的包圍圈,暴露在人造皮外的颌骨微微咧開,露出了一個猙獰的微笑。

“快了,公爵大人,剛剛攔截到的信號就是從這兒發出的,他們逃不掉。”

“很好,給我留活口。”

此起彼伏的尖銳的嘶吼傳入他的耳膜,令他想起那種身體被撕裂的痛苦。

也想起來,在他初次經歷死亡前,那種被至愛之人背叛的絕望。

他記得他第一次見到艾靈的情形,記得他在他奄奄一息時為他包紮傷口的神态,記得他接過他賜給他的勳章時的那種無害的笑容……

也同時記得被艾靈挖去眼球撕心裂肺的疼痛。

以及被推下直升飛機時,那個金發碧眼的天使般的青年瞄準了他的槍口。

“砰”地一聲,像一個根達骨髓的噩夢。

即使重造身體移植記憶的技術讓他得以重生,那個噩夢也根深蒂固的與對那人的愛戀一起紮進了骨子裏,腐爛掉了。

假的。

那些信任,那些愛慕,那些承諾,全都是假的。從艾靈以軍醫的僞造身份被派到他身邊的第一天起,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得到他的視網膜,從而解開那道可以一舉攻破新納粹軍總部防禦系統的密碼鎖。

無法否認的是,艾靈成功了。即使被他折磨得不成人形,變成一堆血肉模糊的屍塊,也以一個英雄的姿态被世人銘記,被他所愛之人銘記。

多麽偉大啊。

他怎麽能允許另一個艾靈誕生于世,怎麽能允許沙耶羅阻礙他與荊棘天堂合作,重建新納粹軍的計劃?

以賽亞擡起剛剛修複的一只手,捂住空洞的眼窩,指間溢出來一絲絲藍色的電解液,滋滋的閃爍着瘋狂的火花。

魔鬼嚎叫般的恐怖噪音愈來愈近,透過通風管道直逼而來。

赫洛透過身下的鐵網向下望去,不禁出了一身冷汗。一大群皮膚接近透明、渾身布滿血絲的惡之花感染者,正湧進他們下方的走廊裏。他們的四肢關節像他印象裏的那樣,以一種可怖的方式扭曲着,卻行動飛快。

一滴汗液從他的頭上掉落下去,濾過了鐵絲網。

不偏不倚地落在一個感染者腐爛的頭頂。

“咔咔咔——”

伴随着一陣叫人牙酸的骨骼錯位聲,其中一個感染者的頭突然轉了三百六十度,臉翻向了後腦勺的位置。

完蛋!赫洛倒吸了一口涼氣,本能地去抓背上的沖鋒槍,身後的沙耶羅一把将他手腕扣住,捂住了他的嘴,輕輕噓了一聲。

赫洛看見那個感染者沿着牆壁像壁虎般攀上來,貼着鐵絲網嗅來嗅去,沙耶羅卻無聲地将手掌貼了上去。

感染者的頭扭了幾個角度,身體又縮了回去。

赫洛松了口氣,随即一片陰影又漫上了心頭,感到沙耶羅的手指挪到他的背上筆劃了幾下,他立刻意識到這是一種只有他們倆能懂的數字暗語。

沙耶羅在說:“放心,他們聞不到我的氣味。”

“我知道,因為你算得上是他們的同類,只不過更加高級一點。”

赫洛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

“繼續往上爬。”沙耶羅在他的翹臀上拍了一下。

赫洛不輕不重地踹了他一腳,抓住了梯子,把一只手伸給了他。

沙耶羅擡起頭,握住了這曾經比他小了太多,如今已變得修長有力的手。

怪異的低吼聲此起彼伏,随着他們的攀爬漸漸充斥了整棟樓。

一路已經爬到了通風管道的最頂端,赫洛感到小腿被拽了一下,便擡起手臂擦了擦頭上的汗,轉過身去。狹窄的金屬管道要塞下兩個成年男人的體積過分勉強,赫洛往後退開幾分,用唇語問:“現在怎麽辦?”

沙耶羅擡起手包住他的後腦勺,把他的頭抵在自己肩頭,半跪起來,徒手拆下一塊鐵絲網堵住他們來時的方向,拔出腰間的傘兵刃,在手背上劃了一刀,将鮮血抹在赫洛的身上臉上,把他白皙的臉弄得血糊糊的。

赫洛困惑地抓住他的手,盯着他,有種不祥的預感從心底升騰起來。

沙耶羅擡起一只手将上方的通風口蓋子推了開來。一艘飛船猶如捕獵的巨獸般懸浮在他們的上空,探照燈虎視眈眈地俯瞰着他們這對囊中獵物。

“你要去做什麽?!”

赫洛抓住他的手不放,就像六年前那樣竭盡全力。

“呆在這,在救援到來前不許出來。”

他低下頭,一片陰影遮蔽赫洛的視線,混合着血腥味與汗味,還有這個男人身上令他迷戀的氣息。他的呼吸粗重而危險,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臉頰,掌心滾燙得像烈焰,像熔岩,熔燒他的血液與呼吸。

“你之前問過我想跟誰結婚。那個問題…你跟我回美國就會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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