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僞裝

毒藥不是毒藥,解藥不是解藥。

聽到真相的席辰水整個人都恍惚了,頓時處于一種逃出生天的喜悅,和後知後覺的害怕兩種情感的矛盾之中。然而,只要一想到最可悲的右小嶷,被秦善借刀殺人利用了還不知道,他又有一種特殊的優越感。

人總是如此,知道自己不是最慘的那一個,那就不會覺得更糟糕。

“可是你為何要多此一舉,直接在酒水裏下斷生蠱不更方便嗎?”席辰水還想垂死掙紮。

秦善問:“你覺得什麽人最怕死?”

将藥下在酒中,他無法确保人人都會飲下那酒。而将藥下在“解藥”上,這世上,誰最重自己的性命?當然是那些位高權重,将自我看得無比重要的人。

有一句話,秦善一直覺得很有道理。爬得越高的人,越是貪生怕死,越容易被利用。而他就是要通過斷生蠱,去控制這些有地位又貪生怕死的人。當然,若不是蒲存息臨時制不出那麽多斷生蠱,他也想一勞永逸,将整個江湖都一網打盡。

至于這些斷生蠱是否真能控制住值得控制的人,這就不是秦善需要考慮的。只有五十枚“解藥”在手,該分給哪些人,誰更有資格獲得,這都是右小嶷需要操心的事。當然,一個月之後人們發現了真相,右小嶷必然也少不了麻煩,世人也會更憎恨秦善的狡猾。

可那一切,秦善在乎嗎?

事實上,為了讓聰明人右小嶷以及其他人,都相信他們已經中了斷生蠱,而那五十枚藥就是唯一的解藥。秦善從一開始就在演戲。至于成不成功,看此時席辰水的表情就知道了。

秦善看他臉色變來變去,慢悠悠加了一句。

“現在,整個江湖知道真相的只有你我,還有蒲存息。”

只有三人,意味着什麽?席辰水可以回去捅破真相,解救江湖豪俠們于危難之中?

不,這意味即便他沒有中毒,秦善也不會輕易放過他。

“我認輸了,我玩不起。”

席辰水生無可戀地道:“你想怎麽着就怎麽着吧。小爺我不反抗,任你宰割還不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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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幅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秦善倒是覺得順眼了些。

“既然你找到了這裏,也不能讓你白跑一趟。”秦善對着他笑了笑,這一笑卻比前面那些聳人聽聞的真相,更讓席辰水寒毛直豎。他下意識就有了不妙的預感。

蒲存息聽到消息進屋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悠然自得坐在桌前的秦善,還有一臉麻木望着牆壁的席辰水。

“怎麽又多了一個人?”他嘀咕。

“來得正好,蒲谷主。”秦善開口,“這位是驚影席辰水,我想請你為他研制一種藥。令人內力紊亂,宛若自廢武功。”

蒲存息大吃一驚,“這可不比斷生蠱容易!”

秦善說:“只求一個表象而已。”

“那就是假藥!”蒲存息憤怒,覺得秦善是在挑戰他作為醫師的底線,“我從不做假藥。”

“當然不是。只要外人探查都誤以為服藥者的确自廢武功,內力盡失。對那些人來說,這就是真。”秦善好心勸說,“能夠做到以假亂真并不易,天下間,只有蒲谷主有這樣的本事。”

蒲存息聽了,又洋洋得意道:“那也是。”

“勞煩蒲谷主。”

“可以是可以,不過下次你得把故事給我講完。”

在得到保證後,蒲存息心滿意足地走了。

席辰水在旁邊聽完全過程,覺得這個蒲存息比自己更容易被秦善糊弄,簡直可憐。這樣想想,受傷的心就撫慰了許多。

“還有你。”

送走蒲存息後,秦善對席辰水開口:“我需要你替我去幾個地方,取幾樣東西,見幾個人。”

席辰水靜靜看着他,突然問:“你就不擔心我背叛你,再落得如三年前一樣的下場?”

秦善回望他,許久,在屋內的空氣都近乎凝結成冰時,道:“你可以試試。”

他漆黑的眸子望着席辰水,卻像是透過他再看別的什麽。

世上總是有值得信任人,也會有值得喜愛的事物。在他恨盡這個世間時,有人想要讓他這麽相信。

事到如今,秦善就賭一把。

賭這江湖上,還有值得他相信的人。

當夜,席辰水就啓程離開。而在席辰水走後,秦善便讓小厮們收拾行李,再次出發。

“主人不是讓那個喜歡飛來飛去的家夥辦事去嗎?”青天問,“不用等他回來?”

“青天。”秦善一邊坐在馬車裏,一邊溫養內息。“今天教你一個道理,雞蛋不能都放在一個籃子裏。”

“什麽意思?”小厮滿臉不解。

蒲存息在一旁吹胡子道:“言下之意,就是你們家主人利用那小子去辦事,還不信任人家,為了怕他洩露蹤跡,就提前轉移陣地。哼,簡直比陳世美還陳世美。”

這幾天,蒲存息聽了許多秦善講的,而秦善又從齊若望那裏聽來的故事。蒲存息對這個未見其人的齊若望因此越發好奇,就對不告訴他齊若望去向的秦善越加不滿。他在把這些故事倒背如流的同時,還能時不時能拿來諷刺秦善一回。

秦善倒是不以為意。他的确是想試着相信席辰水,可他從來不會孤注一擲。

因為他是秦善。

哪怕被捂暖過,但一塊冰,從骨子裏依舊是冷的。

“阿欠,阿欠阿欠!”

喜歡飛來飛去的席辰水連打了三個噴嚏,越發不明白自己是怎麽被鬼迷了心竅,來替秦善做這跑腿的。想當年,他因為一時好奇闖入萬刃山莊,不小心看見了不該看的而被萬成軒追殺時,也不過是為求安穩和秦善有過短暫的合作。就這合作,後面還差點把他坑慘了。

可那時候,他席辰水好歹還是自由的,比起跟一只哈巴狗似的在秦善背後轉悠的顏漠北,驚影公子覺得自已依然保有風骨。

可現在,沒有任何好處,他就自願來替秦善辦事,還是見不得人的差事。

我這是圖什麽呢?

席辰水一邊想明不白自己,一邊喬裝打扮進入了一座小城。

他進城前已經易容,并服用了蒲存息的藥,可以僞裝脈象,乍一看就是普通人,就算是特地探查的人也只是看到一個假象。這一周內,席辰水已經連續這樣喬裝出現在三座城鎮,和一些他素不相識的人有了接觸。這些短暫的接觸中,他只是按照秦善的吩咐說了些似是而非的話,并沒有讓那些人有太多機會觀察他。而從中途開始,席辰水就發現自己被人跟蹤了,但是他按照秦善的吩咐,并沒有故意甩掉那些人,只是遠遠吊着他們。

而今天入城,席辰水卻明顯覺得不對勁。

小城中一切看似如常,但憑借他的敏銳,很快就發現那些忙于生計奔走的普通人中,有不少并不是真正的普通百姓。他們忙着手中的事,眼睛卻不安分地四處探查,似乎等待着什麽。

而席辰水進來後,這些人的視線就有了焦點。即便他們僞裝再得正常,也瞞不過席辰水的眼睛。驚影公子的另一個別號,是天下第一神偷。作為一個神偷,在這世上,有什麽僞裝是他無法看破的呢?

席辰水幾乎立刻就察覺到,這些人是在等自己,或者說,等自己扮演的這個神秘莫測的“普通人”。歹勢,記得秦善說過,不能和這些人有正面接觸。他心下一個咯噔,就要向後退去。

然而,城門口,一個熟悉的身影卻擋住了他後退的步伐。

蕭憶。

一陣不見,他整個人憔悴許多,眼神卻越發透亮,冷飕飕的透着一股戾氣。外人只以為,他是因發妻之死而如此,但真相究竟如何,只有當事人知道。

蕭憶怎麽會出現在這?!難道城裏那些都是他部下的人手?秦善這家夥,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席辰水腦袋裏各種問題打着圈兒,讓他的好奇心撓心撓肺地難受,卻還要分心思索怎樣脫身。他不能讓蕭憶發現他的身份,然而此時兩人之間,只有不到百米距離。席辰水一邊迂回,一邊試着吹起一根短笛。短笛是秦善交給他,說是遇到麻煩時可以吹響求救,立刻就會有人來接應。可席辰水吹了幾下,這破笛子半點聲音都沒有。他差點直接把它摔在地上!

去你爺爺的秦善,小爺就知道,跟了你肯定沒好果子吃!

而在這期間,蕭憶似乎已經發現了這邊的異樣,越走越近,那炙熱的目光幾乎就要掃到席辰水身上。席辰水屏氣凝神,努力假裝自己只是一個進城閑逛的百姓。

蕭憶走過來,目光猶疑又略帶希冀地在幾人臉上掃過,正要去看席辰水時——

“駕!”

一匹黑馬沖破城門守衛的攔截,橫沖直撞地沖入街道。

霎時,安靜的街道頓時猶如滴入沸水的油鍋,激起驟然變化。

人群驚慌地躲避着,馬上的人狠拉缰繩避讓,黑馬一個躍起,卻重心不穩。就在馬兒倒地之前,馭馬人提起輕功落至他處。在他落地後瞬間,兩發長刀破空而來,将一匹駿馬硬生生攔腰斬斷!

鮮血瞬間噴湧而出,将大半個街面都染紅。可憐的馬兒還未瞑目,兩聲高喝迎風送來。

“兀那小子,往哪裏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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