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這山

“我這輩子就沒見過這麽厚顏無恥之人!”

齊若望第一次向秦善提到蕭憶時,用的是這般評價。他念念叨叨說完一大堆賭咒發誓的話後,回過頭來看見秦善的表情。

“……你想說什麽?”

“沒什麽。”秦善說,“我只是在想,會不會在某些人眼裏,我也是一個不知分寸,欲迎還拒的人。”

這個某人當然指的是顏漠北,平日裏他總是糾纏不休圍着秦善。秦善此時說出這般話來,就意味深長了。

彼時,兩位囚友正在為他們的茅廁釘上最後一扇圍欄,聽到這句話齊若望手裏樹枝也丢了,茅廁也不建了,跳腳道:“什麽意思,我說老秦你這是在指桑賣槐啊!你是在嘲笑我是不是?”

秦善也不否認,“至少,在我聽到的傳聞和之前你自己的供述裏,你和蕭憶的這段關系中,糾纏不休的人并不是他。”

齊若望一愣,“老秦同志,是誰給了你這種錯誤的認識,快向組織如實招來!組織一定要好好糾正你的錯誤思想!你說說看,糾纏不休的不是他,難道還是我不成?”

“蕭憶要成婚,不願的人是你不是?”

“是,媽的,老子最讨厭這些騙婚的死丐。”

死丐是什麽意思,秦善略過不計,繼續問:

“齊家要你成婚,你也拒絕了,是麽?”

“那必須的,我又不喜歡女人,幹嘛禍害人家姑娘?”

“蕭憶與你妹妹成親當天,你去大鬧婚禮并自殘,這可是你親口對我說的。”

齊若望點頭:“對啊,要是不那樣做,那家夥還真當我不敢……等等,你什麽意思?”

“綜合以上描述。”秦善說,“在外人眼裏,你為阻止蕭憶與他人結連理,不惜自斷右臂自毀前程,用情頗深,可稱為癡兒,難道不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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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善向齊若望看去,只看到他一幅被天打雷劈的表情。

“在在在你們眼裏,我就是這麽一個悲情男主角?”齊若望瞪大眼睛。

秦善點了點頭。

“天啊,天啊!我的一世英名啊。”

秦善見他抱着腦袋在茅廁邊打滾,滾了幾個圈以後,齊若望才擡起頭來,頂着一頭的雜草,可憐巴巴地對他道:“我必須澄清一件事。”他豎起手指,一幅對天發誓的模樣。

“我是喜歡蕭憶,非常喜歡,可是在我問清楚他是否真的要和蘭兒成婚後,我就放棄了這份心思。既然他選擇家業,不稀罕我對他的這份感情,我也不會作踐自己,他蕭憶別想魚與熊掌得兼的美事。”

齊若望認真道,“在他和蘭兒定親的那一天,我就斷絕了和他的來往,真心祝福他和我妹妹,以後我倆再無幹戈。這句話,當時我和蕭憶說得清清楚楚。”

秦善想着齊若望的性格,他的确是能做出這種事的人,敢愛敢恨,比任何人都活得潇灑。

可之後江湖上傳出來的他百般糾纏的謠言,又是怎麽回事?

齊若望解釋說:“後面那些事,全都是誤會,誤會!蕭憶多次派人來找我,我不想見,就讓下人打發了,他還來找,那我就只好躲出去。”

所以,就有了齊家少主為情所困,隐居療傷的說法嗎?

“那成親當日——”

“那都是蕭憶這個混賬!”齊若望惱怒起來,咬牙切齒道,“老秦,這句話我只對你說,因為我信得過你的人品。你以為那日我為何要去自斷一臂一了百了?我真的還留戀蕭憶?呸!我那是逼不得已。你知道成親前夜蕭憶說什麽嗎?他托人傳信于我,道明我若是不在那天去觀禮,洞房花燭那晚他就迷暈我妹妹,随便找個粗魯漢子侮辱她清白……他蕭憶!他蕭憶就是這麽一個混賬家夥!”

齊若望似乎真的氣急了,臉色青白,“我知道他是想逼我出去,逼我在他們成親後繼續與他往來。在蕭憶看來,成親不過是一個幌子,是他聯姻奪取權力的踏腳石,和我們之間的感情毫無幹系。”他冷笑,“可老子偏偏不這麽想,他蕭憶這麽做,把我惡心透了。所以我要明明白白告訴他,想要和我藕斷絲連,暗度陳倉,沒門!”

齊若望說到痛快處,揚眉笑道:“他說過喜歡我的琴藝,最愛我為他撫琴,那我就把手筋挑下來送給他。他喜歡嘛,就讓他以後自己玩去吧,我齊若望不奉陪了!”

秦善完全可以想象到當日的情景,自以為勝券在握的蕭憶,拿捏住齊若望愛惜家人的軟肋,卻沒想到齊若望會真的選擇魚死網破。

齊若望之自殘,不為情,不為愛,只為一份解脫。從今以後,他再也不用受蕭憶擺布,再不會受困于往日舊情。在這段關系裏,真正忘不掉舍不得糾纏不清的人不是他齊若望,而是蕭憶。

秦善看着眼前人,一時心緒複雜,不知該怎麽評價才好。他的這位囚友,性子好比天馬行空,灑脫不羁的齊若望,比他遠想的還要——

“佩服!”

啪啪啪啪,一陣掌聲從兩人身後傳來。

顏漠北不知從哪裏冒出來,一臉贊賞道:“我以前一直以為你好吃懶做,百無一用,但只沖你做這一件事,你就值得我敬佩。”他對齊若望說。

齊若望:“……你在這裏偷聽多久了。”

“我沒在偷聽,我只是在這裏等阿善。”顏漠北一臉正經。

齊若望:“我們可一大早就在這裏造茅廁了。”若是中途突然有人過來,他們不會注意不到。

顏漠北:“嗯,所以我是昨天夜裏就在外面等着了。”

“……兄弟。”齊若望上去拍拍他的肩膀,“你這份毅力,去配蕭憶多好啊。你倆要是一對,絕對能給這江湖創下數不盡的傳說。”

顏漠北溫爾一笑,“可我只鐘情一人。”他看向秦善,秦善卻扭頭就走,只留下一句。

“此人臉皮,足有蕭憶十倍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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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秦善拿去與顏漠北比臉皮的蕭憶,此時就站在他眼前,而且十分無恥地拿着秦衛堂的俘虜威脅他。

然而回想起往事,秦善卻一點不慌亂。他知道,自己已經抓住了蕭憶的逆鱗。秦善不經意間看了眼院外,道:“你想知道齊若望在哪,為何不去問他本人?”

“他果然和你一起逃出來了!”蕭憶有些激動道,“那他為什麽不來見我?”

秦善笑,“你去問他,當面問。”

他這話說得有些詭異,蕭憶一愣,卻突然感到耳後一涼,一道暗器貼着他耳邊擦過,與此同時有人從角落蹿出,搶奪他手中人質。蕭憶蹙眉,正要反擊。

秦善大喝一聲,“齊若望,你出來做什麽!”

蕭憶掌心一抖,握着長蕭的手,下意識就慢了半拍,這也留給了那人奪走人質的機會。與此同時,又有幾個魔教教衆殺掠過來,與院外蕭憶的人馬厮殺在一起。趁此機會,秦善和那半路闖進來的蒙面人,帶着俘虜一起脫身。蕭憶只愣神稍許,便緊追而上。至于右小嶷,早在亂局初起時,就被秦善打暈了。

半路上,秦善看蕭憶越追越近,道:“你換另一個方向走,引開他。”

蒙面人:……

他憤憤地瞪了秦善一眼,乖乖換方向,蕭憶果然跟着他,沒管秦善。

而秦善帶着人離開埋伏後,就抄小路走,走到一半他再次聽到人聲。這一會,沒等他戒備起來,對面那人已經沖到他面前跪下。

“統領!”

秦善面色複雜,看着跪在身前的少年。

“十四……”他看着衛十四,又看着陸續出現在他身後的幾人,終于放下了一顆心。“白叔。”

白眉客看着他,面色似喜似憂。

“外面不安全,善兒,跟我們來吧。”

至此,這場搶奪人質算是告一段落。

……

“他傷勢比衛十四更重幾分。”白眉客收下最後一根銀針,汗如雨下,“能不能清醒過來,就看今晚了。”

“是七哥。”

衛十四跪在床邊,緊緊握着床上人的手。

“當夜我們幾個一起從京城出來,一大半還沒出城就被人射下了馬。我和七哥一個方向走,中途他為我殿後,沒想到竟被那些人抓了過去,受盡折磨。還不知道十三他們,是否平安。”說着,衛十四眼眶微紅,語氣哽咽。

一雙大手從背後神來,用力地按在他身上。

“十四。”秦善開口,“今日你們所受之苦,改日我必百倍償還與他人。”

他語氣并未顯得激動,但平靜的表情,卻讓所有人都能感覺到波濤暗湧。衛十四看着他,只覺得這半個多月來風雨飄搖的心終于有了依靠。此時,其他人都已經退出房間,把時間留給他們倆。

衛十四急忙道:“統領,謀先生這次派我們出來,是為了——”

秦善伸出一根手指,示意他安靜。

“我大概知道,阿謀想說什麽。”

秦善表情冷厲,“西羌人已經和太後聯手,甚至現在江湖上,也有他們的人,對嗎?”

謀行之當日猜測的沒錯。

這江山,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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