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辛秘

“秦統領。”

白眉客大弟子推開門扉時,秦善正在屋裏磨墨作畫。

“師父和蒲谷主有事請你前往相商。”

秦善擡頭看着這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劍眉鷹目,身上滿是初闖江湖的銳氣,只是在他面前時,似乎多有顧忌,總是收斂了許多。他放下筆,淡淡道:“秦衛堂制式已不存,不用稱我統領。白叔喚我何事?”

“秦……前輩。”年輕人有些窘迫地換了稱呼,道:“師父只說是與師妹病情有關,并未與我細談。”

秦善點點頭,走出房間,而在路過青年時,卻頓了頓。

“你叫蕭應冉?”

瘋劍客名諱蕭亦冉,乍一聽,這兩人名字有幾分相似。

白眉客大弟子,蕭應冉低下了頭,“是師父為我取的名,大概是為緬懷蕭前輩。晚輩與蕭前輩并無血脈關系。”

秦善繼續問:“那你的蕭是哪家的蕭?”

蕭應冉更加局促,甚至顯得有些不安,“晚輩來自淮南蕭家……與蕭憶同輩,但卻并非一支,秦前輩——”

“蕭憶與我的矛盾,并不至于牽連全族,我與他是個人恩怨。”秦善猜到他想說什麽,道,“哪怕你是蕭憶親弟,與此事也無幹系。”

蕭應冉有些錯愕地擡頭看他,很快又為自己先前的揣測而感到幾分羞惱,“是晚輩多慮了。”他躊躇着看向秦善,像是想再多說幾句,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然而,此時秦善已經越過他轉向回廊。

“既然你是白叔弟子,與我本應同輩,下回不必再喊我前輩。”

留下這句話,他的背影已經消失在拐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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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應冉站在原地,看着空蕩的回廊,有些迷茫又有些無措,許久,才輕輕嘆道:“小師妹說的竟沒錯,這秦衛堂真不似江湖上傳聞的那般……”

不似那般不近人情,鐵血冷酷,殺人如麻。這幾日的相處,讓蕭應冉破除了對秦善的偏見,然而他卻不知道,若是他再早幾年遇到秦善,可未必就是這般好相處了。

而秦善之所以對蕭應冉格外耐心,一方面是他在無名谷被磨練了心性,另一方面自然是因為蕭亦冉的姓氏……

秦善快步走着,腦中卻回蕩着蕭應冉剛才的幾句話。

他說他來自淮南蕭家,與蕭憶同出一脈,因此自認為與瘋劍客蕭亦冉并無關系。

可他卻不知,秦善的師父瘋劍客,其實就是出自蕭家,不過此事秘而不宣罷了。

蕭應冉真的與蕭亦冉毫無幹系,名字相似只是因為白眉客一時興起?

秦善眯了眯眼睛,也許,他該去問一問白叔。

秦善找到白眉客的時候,他正與蒲存息同出一室,而與他們在一起的還有剛剛從外面回來的席辰水。此時席辰水正半蹲在椅子上,一邊磕着瓜子一邊和另外兩人訴苦。

“我這煩吶。這幾天自從僞裝成齊若望,我連一個年都沒得好好過。”席辰水吐出瓜子殼,道,“基本我僞裝出現在哪,蕭憶就追到哪。偏偏秦善那家夥還老讓我吹木笛,這不是故意引來那家夥嗎。還有那些枭,眼睛可真尖,我都不敢湊它們太近,就怕被拆穿了身份。”

蒲存息興致勃勃道:“那你帶着蕭憶在外面遛彎,就沒和他正面碰上過?”

席辰水道:“哪能沒有啊!不過一般這時我就不說話,任由蕭憶自個在那說,等小爺歇夠了,甩起輕功跑人,他就追不上我了。”

蒲存息問:“他都和你說什麽?”

“陳麻爛谷的破事,什麽他和齊若望一起紮風筝啊,兩人小時候一起掏鳥蛋啊,齊若望給他做的第一柄蕭啊。還問我:‘若望,我心裏還有你,你呢?’”席辰水一臉惡心,“可把小爺我嫌棄吐了,僞君子。”

蒲存息眼睛一轉,“那你說秦善老教你去吊着這蕭憶,究竟是圖什麽?”

“這我哪知道……不如你去問秦善。”正吊兒郎當的席辰水突然放下瓜子,端端正正地坐直了。

蒲存息才不上當,“別唬我!被他知道還得了?”他以為席辰水還是在吓他呢。

“被我知道何事?”

然而,秦善聲音卻幽幽從背後傳來。

“蒲谷主,我竟不知,你對此事如此關心。看來平時拜托你熬制那些草藥後,你還綽有餘力。”

他看着一旁偷笑的席辰水,又道:“我跟你說什麽?齊若望之事不可向外人透露,你張嘴就忘?”

蒲席兩人皆是一愣,兩個加起來都過了天命之年的人,在秦善的目光下,愣是縮得像個小孩兒似的。

“……咳,那什麽,老蒲不是外人嘛。”席辰水目光躲閃,最後實在忍不住,“我招,我招供!你要老蒲給我制假藥,我不得常去找他麽,一來二去,就被他套出話來了。”

“假藥?!”蒲存息氣得吹胡子瞪眼,“我從不制假藥,秦善都說,那是去僞存真的神藥!外人才分不出真假呢!”

秦善不再去理睬這兩人的鬥嘴,齊若望的事,對這幾人而言都不是秘密,只要不被外人知曉就好。

“白叔,你有何事找我?”

一直在旁看熱鬧的白眉客,這才收起唇邊笑意,慢悠悠道:“蓮兒的病情,蒲谷主說是有進展了,但牽扯到另一件事,我才特地把你找來。”

秦善把目光投向蒲存息,注意到這老頭得意洋洋的視線。

“可是白蓮的病情,與藏風的十分相似?”

蒲存息一愣,頓時坐不住了。

“你是怎麽猜到的!不對不對,你小子早就知道藏風有病,知道小丫頭中的什麽蠱,你故意消遣我?!”他指着秦善,臉一陣青白。

秦善反問:“他們中的是蠱?”

“廢話,能亂人神智,擾人心神,不是蠱是什麽?而這一種,還尤其特殊!等等,你不知道?”

“我只是之前見過有同樣症狀的一個人。”秦善緩緩道,“他和白蓮不一樣,倒和藏風有些相似。時而清醒,時而恍惚,清醒時做事有條理,但恍惚時性子卻變得急躁易怒。後來症狀愈發嚴重,他知道自己的病情後,便趁清醒時派我出宮尋找藥物。”

在場三人聞言,目光由猶豫變得恍然。

“難道是——”席辰水欲言又止。

“正是皇帝。”秦善道,“看來,他在三年前就以中了蠱毒,只是不知現在情況如何。”

蒲存息:“這蠱是西域秘制,甚少有傳到中原。我制的那斷生蠱,名為蠱,其實只是外人無知起的名字。真正的蠱毒,哪是我等可比的。”

白眉客等人沉默不言,這麽說來,西羌人多年前就對中原有所企圖,甚至能在宮內對至尊之人下蠱。

“太後并非皇帝親母。”秦善冷冷道,“看來她和西羌人早有篡謀。”

現任皇帝是宮中妃嫔所出,因生母早逝,才在當時的皇後膝下撫養,而先帝駕崩時,皇後親子尚且年幼,陛下登基這幾年,當年的嫡子卻依舊慢慢長大,太後有異心,自然坐不住。這些隐秘,外人少有得知,秦善卻深谙其道。

“怪不得,怪不得,我還說天底下哪有當娘的,會借病囚禁自己的兒子,竟有這樣的內幕。”席辰水一驚,“可西羌人已經在朝堂上占了優勢,為何還要把手伸向江湖,甚至特地派人去無名谷抓你。”

秦善面色深沉,搖頭,“我也不知。”

“此事……”

白眉客突兀開口,“此事,或許我有幾分線索。”

屋內幾人,齊齊擡頭看向他。

白眉客嘆了口氣,看向秦善,“我沒想到有生之年,竟會親自跟你說起這陳年往事。善兒,你可知你師父瘋劍客,當年為何被江湖人追殺?”

此時說起往事,秦善已能平靜許多。

“知道。”

他說,“他們觊觎師父的秘籍。”

“區區秘籍而已。”白眉客搖了搖頭,“各大門派誰沒有自己的不傳之秘,何至于為了一本秘籍便撕破臉面,親自追殺當年劍法第一的高手。善兒,你可有看過你師父那本秘籍?”

“師父從不讓我看,也不教我秘籍上的功法。”秦善明悟過來,“是這秘籍的問題?”

“它具體是什麽內容,我也不知道。”白眉客搖了搖頭,“只是當年你師父曾來找過我,若他不幸罹難,便照顧你們師兄弟二人。至于這秘籍,卻要問蕭家人。”

“蕭家。”秦善挑一挑眉,“白叔,我且問你一事。”

他不待旁人,便道:

“您的大弟子,蕭應冉,與我師父是什麽關系?”

白眉客的回答卻出乎意料,“蕭應冉并非你師父親子,但他們兩人都是蕭家嫡系最後的血脈。”

蕭家,蕭憶,蕭亦冉,一本引來各方勢力觊觎的秘籍。

如今,事情聯系在一起,秦善總算有了些眉目。

“只怕這蕭家,不僅僅是淮南琴瑟之蕭。”

他一揚眉角,緩緩道:“若我沒記錯,當年前朝皇室末裔——也姓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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