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陸從嘉搖搖欲墜地站着,有時候世間事就是那麽荒唐,不管是平靜還是驟然雲湧都只是一瞬間,并不受理智控制。

結局會如何?關殊強硬地要求介入,于是兩敗俱傷遍體鱗傷,最終成為認識的陌生人;或者關殊害怕恐懼,默默放手,最終成為相見如冰的朋友。陸從嘉覺得後一種比較好,他不習慣和任何人真正交惡,他的安全閥值很低。

水光潋滟中,他看見關殊逆光而來,高大的身材投下無法掙脫的陰影。他下意識往後退卻,腰窩撞上桌子邊,勉強構築的平衡頃刻崩塌,他往旁跌去——

一個帶着清冽雪松香氣的擁抱緊緊擁住他,冬季中難得的暖融氣息将他裹住。随後,隐約能感到環境變化,他被放到一個舒适軟和的位子上,而薄荷香氣的尾調清苦地幽蕩開。

他們回到地下停車場的車上,車上空間狹小,似乎四周只剩下呼吸的聲音和雪松的香氣。已經久違的香氣——關殊早在幾個月前就換成相較溫和的薄荷與薰衣草的甜香。

隐約能聽到水聲,來自那家餐廳,那家餐廳的巨大水缸是尚未被挖掘的網紅打卡點,聽着流水嘩啦,隐約有巨大深藍色淹沒四周的感覺。

關殊平常不喜歡自動駕駛,但眼下,他不方便讓外來者司機介入,更不能自己開車,陸從嘉的臉色蒼白,抓着他不撒手。他只能匆匆忙忙按下自動駕駛,讓車開往他家。

自動駕駛功能還不成熟,車速十分慢,還只能按照固定路線穩步駕駛。但眼下顧不得。

陸從嘉只覺得他神思幽蕩,進入到夢中。夢中有雪松的香氣,有單純只是因為拍攝忙碌而和他接觸漸少的關老師。四周昏暗,關老師的黑眸裏卻有奇異而扭曲的微光閃爍,象征着一些不能訴出口的渴望。

夢境與現實交疊,只有暫分即合的擁抱是真實的。昏暗是因為車四周遮得嚴嚴實實的擋窺板,他們還在車上。

關殊一下一下緩緩地拍他的脊背。陸從嘉的脊背瘦得可怕,蝴蝶骨嶙峋将飛。似乎連長久的擁抱都無法挽留住蝴蝶,而強制的禁锢只會折斷蝴蝶的翅膀。

車裏沒有人說話,只有陸從嘉略微暈眩的喘息聲和低低的汽車轟鳴聲在車內響着。

陸從嘉眨眨眼,努力總結出完整的詞彙:“對不起,毀了這頓飯?”

關殊悶悶道:“沒事。”回過神來,他也有些聯想。他爺爺在的療養院便是以藍色為主基調,或許發生了什麽?他不知道,但不管如何,他抵賴不掉。

又是片刻沉默,陸從嘉現在也分不清他腦袋裏隐約的暈眩是因為沖擊還是單純因為晚飯沒吃,又或許只是因為雪松香氣比較好聞?他斟酌着開口:“或許我們該換個地方吃飯?或者幹脆麻煩阿姨燙點菜?或許不用抱着了?”

關殊沒有松手,他們坐在後座,一點活動空間還是有的。他更是有一種預感,如果他現在松手,蝴蝶就會徹底飛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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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頭一緊,甚至抱得更緊一些,幾乎讓兩人中的空氣被擠壓殆盡。

陸從嘉輕嘆一口氣,聲音清清泠泠:“你這是在做什麽?”

“抱你。”

“……所以為什麽?”

“喜歡你。”

“多久?”

十分冷酷的問法,但關殊恐懼于陸從嘉先前傷口崩開一般的神色變化,他祈求陸從嘉的傷口能因他的回複得到力量,加速愈合。求求了。

“六年。”

“……”

關殊已經不期待新的答複。

關殊是最蠢的笨蛋,因為無人擔事的關氏集團,因為日漸忙碌的劇組安排,因為尤青禮帶有私心的多方埋伏,他愣是把酸甜可口的果酒釀造成一灘不能飲用的酸水。

如果他再早一點,能在越發稀少的見面中敢于直接擁抱,擊出直球,事情或許會發生許多區別。可惜沒有如果。

懷中琥珀色眼睛的男孩閉上眼睛,關殊內心彷徨不定,影帝的身份只讓他的罪孽更加深重。

陸從嘉又輕嘆一口氣,有些無奈,像是縱容小孩子的玩鬧,“放開吧,明天還要面試。”

“為什麽?”

陸從嘉道:“我應該回歸理智。”

是我讓你不理智嗎?關殊想問,但他沒敢開口,他沒有這種自信。

陸從嘉的大腦還有些微的暈眩感,酸澀感沖破時間和記憶淹沒他的腦海。他琥珀色的眼睛裏還有些迷茫的柔光:“我不喜歡陷入情緒化,之前的六年已經讓我學習到了,我不會得到回應,所以——”

放手。

關殊放開手,小心捧住他的臉,輕輕一觸,柔軟馨香,一觸即離。

陸從嘉:“!——”

“對不起,”關殊硬邦邦地說,“但是,我能再吻你嗎?如果你需要回應,不,是我要索取你。”

他把擁有蝴蝶背的男孩輕輕抱起,雙臂攀上他的脊背,抵住他的後腦勺,貪婪地采集口中的蜂蜜。糖過分甜膩,以至于空氣都變得黏膩,溫度飙升。

關殊幾乎将懷中人能呼吸的空氣掠奪殆盡。壓抑之後就是狂亂,他逼迫得陸從嘉眼角泛紅,抓亂他的襯衫,嘴邊溢出一抹水光,場景不比他曾見過的party更加靡亂。

然後他吻着,将水光盡數混入下一場擁吻中。沒有酒,他們自然而然的意亂情迷。

陸從嘉理智玲珑,克制溫柔,必須要有人打破他的防線,就算是撕裂傷疤也在所不惜。陸從嘉的傷疤只會結疤,不可能愈合。

自動駕駛的車開入別墅底下的私人停車場。四周是昏暗的靜谧,只有車前座的熒幕顯示“目标已到達”。

但沒人下車。雪松香氣勾起人的舊憶,那些好的壞的,甜蜜的酸澀的,這些的一切需要被沖散,新的要覆蓋上舊的。大雪遮蔽世間後會迎來春天。

狹小的空間兩人相依。涼風撩動遮蔽腰窩的內襯薄衫,又有炙熱的風貼近。帶着濕意的海風拂過世間的每個角落,有雪枝因此發出枝桠顫動的聲音,不堪地仰出漂亮的弧度。

冷暖風重新交彙,雲與雲之間相觸交融,形成連綿的小雨,月光吸納着太陽的熱意,在雲層之後蓄勢待發。

陸從嘉忽然氣喘籲籲地開口:“行……了。”

關殊連綿在他的耳邊,溫熱的呼吸打破任何關隘。陸從嘉軟在他的身上,而他也軟在車裏。

陸從嘉在特色餐廳裏的不适已經被關殊的一番動作抛到不知何處去,可他的理智卻讓他開口:“有帶防護措施嗎?”

回歸人間。

陸從嘉下車的時候腳軟了一下,于是關殊抱他入電梯,回到別墅裏。別墅的床頭櫃裏空空如也,畢竟誰也想不到還需要那玩意。

陸從嘉腦子想了一下,可以叫外賣。但他見關殊沒想到,老幹部想不出app這種現代智能化的東西,索性沒有提醒,成功逃過一劫。

只是關殊确實占有欲強,消息給阿姨發完,放下手機,看着陸從嘉。

“你剛才在看什麽?”

“……看你?”

——答案正确,獎勵一個吻。

關殊似乎是被青少年時見到的場景吓到,并不願意建立親密關系,而建立親密關系後,需要時刻彰顯。而陸從嘉一方面覺得這種狀态的關殊新奇,一方面又有夢回三年前的感覺,他終究想懷念什麽。

并沒有到達最後一步,兩人卻大汗淋漓,在浴室一起沖了一個熱水澡。阿姨沒有進門,在門口說:“晚飯在樓下。”才終于打斷他們進一步的試探。

兩人換了衣服,下樓去廚房。陸從嘉扶着樓梯慢慢下去,坐到位子上一口一口吃飯。阿姨居然送來了一套用具,但他們都沒有做出評價。

晚飯吃着吃着,陸從嘉的理智才終于徹底回籠。他整個人有些懵。

很好,關殊那方面的能力确實震撼到他。

但他不需要床伴,矛盾糾葛也不是睡一覺就能解決,反而是睡覺後會産生更多的麻煩。他會分不清,他是因為回憶而放不下,還是因為現在而放不下。他本來已經追求事業。

陸從嘉沒有多說,他默默吃完飯。別墅很大,他要求去客房睡毫無問題——

關殊聽到他的要求後,眼底下一片濃郁到化不開的陰霾,本是多情的桃花眼竟然顯現出幾分深情,而冷硬古板的嘴角也揚起一絲笑意。

“不行。”

陸從嘉多腹黑多狡猾的一個人?太極拳一套打下來,就算天大的事都仿佛無事發生。

關殊微紅着臉說:“你不能睡完就跑。”

被按到懷裏去的陸從嘉:???

對不起,但本壘完全沒有打?還說不上要負責?

通過□□關系而産生的親密接觸确實會讓人迷惑,呼吸糾纏,肌膚相親,荷爾蒙會不斷迸發,大腦也會迷惑你,侵蝕人的理智,讓人接受他被越過安全線的事實。所以有句話叫做:“床上說的話不能信。”

這天晚上,關殊說了無數遍“喜歡陸從嘉”,也逼着陸從嘉,請求着陸從嘉,哀求着陸從嘉,求他說“喜歡關殊”。

但陸從嘉到最後還是沒有說,他的聲音已經支離破碎,卻還是什麽都沒說,泛紅了眼角,默默流下幾滴淚,又被吻去。

空氣中雪松的香氣在無聲的彌漫,空氣中似乎有果酒的香氣在彌漫,又似乎沒有。這一切不是夢,但比夢荒謬一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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